贾琦道:“父亲,我不会管外面的人是怎么想我的,我也不会管御案上弹劾我的奏章堆得会有多高。我只会做我该做的。既然朝廷被人掣肘养不活那么多的百姓,我来养;既然朝廷那么多人害怕异族不敢为我华夏去争,我去争。只要我活着一天,我绝不后退。哪怕是被异族憎恨、诅咒、暗杀,哪怕后世异族的文字将我形容成恶魔,我也不在乎。因为我是汉人,我最先要保证的,是汉人的利益!”
    宁化恶魔,愿负天下吗?
    贾赦忍不住想起了一个人。
    曹操。
    曹操也是一个背负着天下的人,可是,他一样承受着千古骂名。
    就是因为一个姓氏,就是因为一个宦官之后,至今为止,舞台上的曹操都是白脸的奸臣模样。
    如果可以,贾赦真的很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儿子走这一条路,
    这是一条注定了崎岖、坎坷的路,
    甚至于,
    自己也……
    贾赦忍不住道:“小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贾琦道:“父亲,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事实上,儿子最佩服的人便是曹操。当初曹操只有中原那么一点大的地方,可是他北拒异族,南扛西蜀和东吴,同时还发动民夫,修建了大量的水利工程,……”
    “你想做曹操?”
    “是。”
    “即便背负千古骂名?”
    “是的,父亲。”
    贾赦合上了眼睛,沉思了片刻之后,方才睁眼,定定地盯着贾琦,道:“你这是已经决定了?”
    “是的,父亲。”
    贾赦又转头去看林黛玉:“林丫头,你呢?”
    林黛玉道:“舅舅,这也是我的心愿,也是我父亲的遗愿。”
    “难怪以你爹的能力,还死得那么早!”贾赦恨声道。有那么一刻,贾赦后悔当初把贾琦送到林如海身边,让贾琦拜林如海为师了。
    贾赦定了定神,忽然道:“琦哥儿,你可知道,你父亲我,终究是一个家族的族长?”
    “儿子明白。”
    “你明白就好。”贾赦道:“也不用等三年了,等来年出了国丧,我就去求求张家,给琮儿定亲,然后,你们兄弟俩一起办婚事。办了婚事就分家。”
    贾赦是勋爵贵胄子弟,也是经过当初老义忠亲王旧事的人。别人看到的是老义忠亲王倒台之后,京中无数的人家跟着垮台,可贾赦看到的是,那些人里面,很多原本是纯臣,是太上皇命令加入东宫派系,是太上皇安排给老义忠亲王的。
    按照常理,这些人是奉命行事,应该得到赦免。可贾赦看到的是,无数的人落井下石,无数曾经的清流名臣一败涂地。就是当今万岁登基之后赦免旧臣,可回来的,都是贾雨村那种小人,真正的正人君子早就长眠地下,就是他们的家人,也流落各处,再也回不来了。
    就跟贾琦说的这样,这个世间很多东西不对,贾赦一直都知道,可是贾赦没有这个勇气,也没有这个能力。
    贾赦也知道,如果有人弹劾贾琦,肯定会往贾琦的头上扣一顶逆谋的头衔,而防止被贾琦拖累的唯一办法,其实不是分家,而是分宗。
    但是,贾赦抱着那么一丝幻想。
    也许事情不会那么糟糕。
    也许自己的儿子的运气不会那么坏。
    也许……
    贾赦终究是舍不得小儿子。可如果把小儿子留在家里,单单小儿子不是家主这一项,就足够让小儿子处处受人掣肘了。
    原著里,贾家乱成那个样子,都不见贾赦着急、有什么行动,除了原著里贾赦自己的能力之外,贾赦的心态也很重要。
    能让贾赦如此着急,甚至动了分家的念头,这绝对不是小事。
    就跟贾赦担忧的那样,那些弹劾的折子被沂王压下之后,就有人将本章送到了皇帝面前,被皇帝丢进了黄河之后,就有人把本章送到了太上皇跟前。
    时隔多年,太上皇再度坐在了金銮殿上。
    大朝。
    当太上皇将本章掷到自己的面前,当身后传来几声嗤笑声,贾琦淡定地将奏折拣了起来,打开来,细细地读完,然后道:“陛下,臣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这位祖御史祖大人。”
    “问。”
    太上皇十分不耐烦。
    贾琦转过身,对御史祖岚道:“祖大人,我只想问你一句,这次黄河决堤,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百姓找到了活计,这其中,又有多少在我的庄子上干活,你可清楚?”
    “呸!奸诈小人!收买人心!”
    “奸诈小人?收买人心?”贾琦忽然脸色一变,冲过去就往祖岚的膝盖上就是狠狠的一脚,将祖岚踹倒在地:“我奸诈小人收买人心,至少还有三百万的百姓跟着我吃饭!我可是记得,当初祖大人认淮阳县令的时候,也赶上淮河泛滥成灾,祖大人好生厉害啊,将十万前来求助的百姓关在城池之外,导致这些百姓无处求生,因为饥饿、因为瘟疫,死了足足七万有余!”
    “十万百姓,大多是女人老人和孩子,手无寸铁,随便调动个三万五万的将士,或者组织一下乡勇,就能够平定。但是,现在是黄河!那是至少三百万百姓!你打算拿这些百姓怎么办?现在不想办法把他们安抚下来,难道等着他们冲击县衙冲击官仓,最后袭击州府,甚至学前人攻打京师吗?!!”
    本来,因为贾琦奋起揍人,金銮殿上可是一片嘈杂,惊呼有之,摇头有之,责问有之,鄙夷有之,不以为然有之,可是听到这里,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贾琦扫了这些人一眼,昂着头,高声道:“我知道,在场的诸位大人没有几个看得起我的,没错,我今年才十一岁,至今还是靠着父亲养着。我父亲有钱,之前荣国府分家分宗的时候,可是在相关官员的面前过过眼的,我们家的家当,至少三百万!我呢,在我们家兄弟三个里面运气又特别好,定了一个超级有钱又超级疼我的媳妇,虽然说现在人还没有过门,可我媳妇已经把嫁妆全交到我的手里了。虽然我只是投胎的本事好,外加运气好,但是我敢说,我花的每一文钱都是干干净净、都是我自己的!反而是祖大人,”
    贾琦微微垂下视线,对躺在地上的祖岚道:“祖大人,你花的银子,是你自己的吗?我记得你是太上皇三十九年的进士,出身贫寒,妻子也是寻常的农家女,可是祖大人,你腰间的这块玉佩不错啊,至少值五百两吧?还有您这把扇子,”
    贾琦指了指方才从祖御史的衣袖里滑出来的折扇,道:“前朝唐解元的真迹,我记得去年我爹看中了一把同样是唐解元真迹的扇面儿,出价出到八百两了,人家也不肯割爱。祖大人,我记得,御史的品级是正四品,一年的俸禄是一百零五两。你身上就这么两件东西就一千三百两了,即便有禄米,除非您一连十三年不添衣裳不吃肉,不跟任何人家人情往来,否则,您根本就买不起这两样东西。祖大人,您能告诉我,您是怎么做到这一点吗?这份理财的本事,下官也想学一学。”
    “你!你信口开河!”
    祖岚迅速起身,跪好,道:“陛下,臣恳请陛下将贾侍诏下狱、治罪!”
    贾琦冷冷地道:“别说的那么好听,不就是看中了我们家的那点子家当,所以随便找个理由折腾人而已。如果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嫉妒之心,我还不介意对你说一句佩服,可是事实上呢?祖大人,我记得你女儿是去年嫁的,出嫁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据说除了亲友和同僚们给的添妆之外,你们家给女儿准备的嫁妆就不下三万,其中,陪嫁首饰十六盒,其中有两套头面,都是价值千金的宝贝!祖大人,别转移话题,您能告诉我,这些东西,真的是凭你的俸禄置办得起来的吗?”
    “用着别人的人头换取自家的荣华富贵,您还真是个好官儿呢!不过,我倒是想问你一句,那黄河边儿上的三百万百姓,你打算怎么安置?啊?别装死啊,来,跟我说,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给他们吃什么?给他们穿什么?这药材和大夫准备了吗?哪里有这么多地,能容得下他们?啊?祖大人,您不是御史吗?那您应该记得,十六年前,黄河也决堤过一次,一样是千里泽国,那个时候陛下调遣了三百万钱粮,我记得这些钱最后都到了各级官吏的手里,最后还闹起了民变!对了,祖大人就是那个时候起来的。看起来,祖大人是想再来一次喽?不知道这一次,祖大人打算用多少人的性命,染红您这一身官袍啊?”
    “你!你!你血口喷人!”
    贾琦道:“我血口喷人。那么,请问祖大人,您这折子上说我有不臣之心,证据呢?怎么,在你的眼里,难道尽力养活百姓的人是有罪的,看着百姓饿死的人反而是值得提倡的?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您是十分乐于看到黄巢起义再度出现的人之一?嗯?”
    祖岚傻了。
    金銮殿上,众多朝臣们交头接耳,在贾琦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他们都低下了头,不敢开口。
    祁谦立刻出列,跪在金銮殿上,对太上皇道:“陛下,贾侍诏年纪尚幼,行事不周全也是有的。不过,贾侍诏并没有说错,如果这些百姓没个生计,迟早会闹事儿。陛下,三百万百姓,就是靠着尸体,也能够把一个县城给堆平了。若是让这些百姓铤而走险,只要他们推倒了一座城池,哪怕只是一座县城,他们也能弄到武器,然后,灾民会变成乱民,乱民变成暴民,会变得越来越难缠。还请陛下三思。”
    兵部尚书也出列,跪奏道:“万岁,今年北面的情况很不好,不止蒙古人加强了扣边,就连女直那边也是。还有朝鲜,一直也是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万岁,华北绝对不能出事,一旦华北出事,朝廷绝对反应不及。华北一旦开始乱了,各地的军队就无法及时勤王,那个时候,京师就只能在暴民、蒙古、女直和朝鲜的包围之中苟延残喘。还请万岁三思。”
    “还请万岁三思。”
    所有的大臣都跪下来恳求皇帝。
    所有的人都很清楚,同样的事情,放在朝廷的手里,救济一样的灾民,少说也要花费个五倍六倍的钱粮,那还是遇到了一个清廉又有能力有威望的官员才能够做到。
    至于跟贾琦这样,跟国库借了三百万两银子,就能够养活至少三百万的百姓,在任何一个大臣的眼里,都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贾琦愿意贴钱,贾琦愿意劳心劳力还不得好的做这种事情,那就让他做好了。
    把百姓逼反了,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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