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然点头。
    “稍等稍等。”何修懿说, “我先塞上几口饼干。那些杀青宴、庆功宴……都是到那就开始喝, 胃里没点东西会很容易醉倒。”与杀青宴一样,  剧组主创先要在外场喝香槟,  而后去内场喝红酒甚至白酒,  吃饭并不重要。上次空腹, 结果喝高射了左然一脸, 十分可怕, 这回何修懿想保持清醒。
    左然语气温柔:“不要耽误太久。”
    “知道。哎,  脑袋不大好使, 刚想起来应该塞上几口饼干。”左然到达时间是四点五十分, 路上约一小时, 正常可以提前十分钟到——既不会紧张到席不暇暖,也不会松散到无所事事。原计划是左然一敲门他就走, 并没有这个让对方等的时间。
    说完,  何修懿便走到餐厅小饭桌前,拿起一袋饼干拆了,又拧开一瓶矿泉水,一手拿着吃的,一手拿着喝的,两边一起往嘴里塞。他没管衬衣下摆了,心里想着:吃完之后,从餐厅到门口的那几步路上也还可以胡乱处理一下衣服。两人预留了十分钟,应该还够吃点东西——争取一两分钟搞定。他不想在车里吃吃喝喝,一是担心被人拍到,二是照镜子不方便,三是,左然那个2016慕尚,柳扬庭说在见过的好车里可以排前三的,落一凳子饼干渣子也不太好。
    左然换了鞋子走到何修懿身后:“慢点,没事,好好嚼嚼。”
    “路上赶赶?”
    “不赶。”左然道,“你在车上,赶什么赶。对普通人来说,乘车是这辈子最危险的事了。哦,还有生孩子,可是你又不能为我们生孩子。”几率都是万分之二左右,不高,然而疏忽不得,否则便有可能成为万分之二。
    “……”说什么呢……?算了,没工夫理左然。
    左然又道:“迟也没事,让记者们等等。”
    “那多不好——马上吃完,来得及的,不会迟到。”
    左然没再出声打扰,只是站在何修懿背后,双手绕过何修懿细腰,来到他的身前,一颗一颗,将下摆的扣子给系上了。接着,左然又轻柔地解开对方皮带,帮何修懿把衬衣下摆很仔细地塞进西裤。
    “……!!!”何修懿只觉得一股电流从下身直蹿到大脑,整个人都麻了,“左……左然?”某个部位好像有被若有如无碰到,又好像没有,何修懿也不大清楚。
    左然却是十分平静地道:“帮你节省时间——慢点吃。衣服得穿整齐,不要匆匆忙忙。”语调好像在谈天气。
    “……”
    为了不让高级衬衣皱了,左然右手还在何修懿西裤里用力扯直衣摆,并且用温热的手掌将塞进去的衬衣一寸寸抚平。他的手掌紧贴何修懿的小腹、胯间、腿根、腰侧,指尖沿着衬衣下摆由上至下,缓慢但却用力地抚,连衣角都细心地关照了。衬衣后摆也是同样。左然右手顺着何修懿的后腰处滑进对方西裤,延着他十分有弹性的的臀部,同样扯直、抚平布料,一寸都不放过,最后抽出右手,虚搂着何修懿,“咔”地一声为他系上皮带扣子,又将何修懿腰间的衬衣拉出来一点,整理了下,让它变得好看。
    末了,左然又问一本正经的语气道:“好了。”
    何修懿脸红得像虾。他觉得很奇怪。无关左然的事,他都淡然处之,不大关心,只会在见到谁有困难时帮下,或者在被欺负得狠了时回击。可是……左然稍微撩拨,他便脸红心跳,活像一个青春期的学生,饱受欲望折磨,总有一颗与年龄不符的躁动的心。
    最后一口饼干和矿泉水噎了,何修懿算了下:吃了六块饼干,好像不够,于是又抓起一块山楂糕嚼了——周制片心头好的餐厅还不错,用山楂糕垫垫肚子,顺便开开胃口,挺好。每次杀青宴、庆功宴,别人都不怎么吃的,只是喝酒以及谈笑,正好让他大快朵颐。
    做完这些,何修懿便匆匆忙忙迈腿走路:“行了,赶紧出发。别迟到了。”
    “嗯。”左然抽了张餐巾纸,一手捧着何修懿的脸颊,一手在他嘴边擦拭,“两边嘴角都是饼干渣子。”
    “哦。”何修懿抬头注视着左然眼眸中的自己。左然眼神那么专注,好像在看稀世珍宝,淡色的眼瞳中全是自己变了形的影子。
    何修懿问:“左然……?”好像哪里不对。
    “……”左然叹了口气,突然将何修懿揽进自己怀里,“刚才……帮你整理仪表,你却真的一动不动。”
    “啊?”何修懿懵了,“动?为什么动?有什么好动的?”
    “没事,”左然摇了摇头,紧搂着何修懿,下巴在他顶头蹭了一蹭,“只是有时依然不敢相信,你真的是我的了,总是怀疑自己又在做梦。”
    何修懿也抱住左然的腰:“是你的啊……左然,梦境很短,现实很长。我一直陪着你。若一辈子都不醒来,一定就是真实的了。”
    有的时候,何修懿也觉得好像是在梦里——那个左然,无数人的男神,却对自己……死心塌地地好。让他忍不住想:世界上当真有这么幸运的人?而且,还是自己?他何德何能呢,可以拥有左然?从二十几岁失去母亲、身无分文只有欠债,到有了左然当恋人,还是《家族》、《龙沙》主演,大起大落,不似人间。虽然何修懿也清楚,人生的确就如潮汐,被“命运”推动着,时而在浪巅,时而在水底,但是之前已经倒霉多年,对于变化还是难以置信。大概,左然,真的是他人生一把钥匙——门外晦暗无比,门内光芒万丈。
    几秒种后,何修懿直起腰,轻轻对左然道:“必须得出发了。”
    “嗯。”
    ……
    庆功宴也是老一套:切蛋糕、喝香槟、接受记者群访。
    对于是否满意票房这个问题,左然讲的十分“官方”,挑不出错:“当然。感谢大家喜欢《万里龙沙》,也可以推荐给更多朋友观看。”
    而对于“是否预料到了这个票房数字”,左然则说:“其实是料到了。我还与何修懿打赌,能不能过15亿,我压可以,他压不可以。”记者好奇地问:“赌本是什么呢?”左然笑笑不答——他当然不能讲,因为两个人赌的是,连续一个月每天主动送早安吻。
    ……
    内场的庆功宴没有邀请记者,只是剧组主创们之间的交流。
    胡上、凯文、灯光师等等主要人员全都到了,大家都想与其他人一同庆祝。
    演员也是。并不想红的张筱茂最近有一点红,不过还是来了。明磊也到场了。只有苏洋,似乎在避明磊,称病未到。
    剧组人都敬了左然与何修懿,左然与何修懿也回敬了所有人,互吹互捧,互相感谢,并且彼此祝愿前程似锦、鹏程万里。左然酒量不大,就只喝了两杯,何修懿倒是与其他人喝了点。
    在聚餐过程中,何修懿发现,苟富贵还有吴翔……分座圆桌两头。而过去每一次,他们都是紧紧地挨在一起的。在聚餐过程中,二人也不说话。不论什么话题,只要其中一个参与进去,另外一个便会闭口不言。有时二人明明都有话说,可是为了避免互动也会选择保持沉默,与之前完全不一样。
    苟富贵人比较感性,一顿饭灌了许多酒。他也并不敬谁,只是自顾自喝,最后果然醉了。
    “吴翔,”最后,何修懿问,“把苟富贵送回去吧?”
    “……”似在意料之外其实不然,吴翔回答,“抱歉……那个,我这边有点事……”
    “哦……”果然如此。
    于是何修懿便决定自己送人。原因之一是不放心,原因之二是想问问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在左然的车里,何修懿坐后排,轻声地问身边的苟富贵:“冒昧地问,和吴翔没事吧?有没有左导和我能帮上忙的?”
    “……”苟富贵手撑头,颓丧地远望着窗外灯红酒绿、纸醉金迷——LED灯不断闪烁,正在宣传吴翔一部新片。大屏幕上,吴翔朝气勃勃,风华正茂,脸上洋溢着一个“爆红”的人的自信。半晌之后,苟富贵道,“帮不上了,崩了。”
    “啊……?”何修懿不太敢相信,“六年友情,怎么……?”
    苟富贵道:“之前……请您帮我问了吴翔我是哪里得罪了他。没有结果。而后……我实在是……太想回到从前了,根本无法接受渐行渐远。那一阵子,我每天脑子里全都是这件事。有天……在他又是聊了几句便说忙时,我终于忍不住,喷了很多很多……比如,吴翔红了以后,便不搭理我了。我是不是没用了呢?我说,吴翔搞不清楚谁真正对他好,对他越好他就越不珍惜,以前还找总吐槽爸妈。我没有太高要求,只要他一星期能抽出半小时,我都会很满足了。这个希望很过分吗?我还没有见到谁忙成他那样。以前聊天记录一年有三千页,他红了后,一月一页。他说话我全是秒回,自讨没趣甚至自取其辱,可是他呢?对了,我还说啊,吴翔红了以后,内心膨胀得很,给我‘建议',教我演戏,态度总是居高临下,俯视于我,常常讲我这里演得不好、那里演得不行,拿自己举例子,叫我向他学习。可是……过去那么多年,我们混得差不多啊?!怎么忽然高我一等?!我受不了,真受不了,他膨胀得太厉害了,根本就是看不起我。”
    “……”何修懿也不知该讲什么。
    苟富贵红着一双眼:“反正,很难听吧,我刚讲得十分收敛,是跟您俩‘翻译’过的。我讲了很多话,吴翔无法接受,强调他没那样,于是……彻底崩了。我很讨厌那样子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最近一直都在自我厌恶,还有自我憎恨。就算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正视,那个伤人的人就是我自己。可我理解自己。越是重视,越不着调,总会伤害对方,就像父母子女、就像恋人夫妻。我想不介意,但总不争气。我也是一个人,人心是肉长的。人在某些时候特别敏感,激愤之下说了许多气话,就像气球一样,一根针扎进去,一下子就爆了。”
    “……”何修懿拍了拍苟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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