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夜住在公寓,他经常加班,总有方海东能够伸到手的地方,而黎夜住在秦家,方海东是万万拿他没办法的。这也是秦烈阳留下黎夜的原因。
    方梅不吭声,秦烈阳和黎夜自然不会去招惹她,黎夜住在这里的事儿他又跟他爸说好了,一家人就在餐桌上冷冷清清吃了一顿早饭,然后分头该干什么干什么。
    秦烈阳要送黎夜,自然是早出发,就跟不到上班点去花园里转悠的秦芙交代,“九点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秦芙昨晚就知道他爸要带他玩这事儿,怎么可能不应,连忙应了。
    秦烈阳则是先送了黎夜去宁城山那里。那地方不近,好在秦烈阳走得早,等着开到了也八点半了,老爷子都从山上逛了一圈下来了,见了黎夜吹胡子瞪眼地挑剔,“怎么这么晚才到,这是学习的态度吗?今天开始住这里!”
    黎夜是个老实人,脸都急的有点红。秦烈阳就想帮忙说几句,结果宁城山人老成精,怎么看不出这是个桀骜不驯的,只要这家伙在,黎夜恐怕就学不好,直接一句,“你走吧。”
    秦烈阳被噎了个半死,结果人家黎夜也冲他说,“你赶快走吧,还要上班呢。”
    这会儿就连留下的理由都没有了,秦烈阳没办法,只能离开了。不过还叮嘱黎夜一句,“悠着点。”
    等着秦烈阳不在了,宁城山这才带着黎夜进了他那个带着亭台楼阁的院子,然后一溜烟从水面上走过,左边的一间屋前,把门打开了。
    此时正好是早上阳光最好的时候,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带着金辉的阳光仿若投影一般,进入了屋子。黎夜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只觉得里面所有的漆器仿佛活了一样,那鱼儿露出了水面,那花了绽开了笑容……对的,这里面三面墙壁上,都是陈列架,上面摆满了漆器。
    宁城山就一句话,“学的再多不如看得多,今天你就在这个屋子里自己看吧。中午十一点半出来做饭,下午一点半开始,四点你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说完,宁城山扭身便离开了。
    黎夜忍不住跟着他的动作回了头,他穿着件类似于道袍的白色长褂,头发胡须皆白,走在这亭台水榭之间,黎夜倒觉得,他这师傅真是仙风道骨了。
    等着瞧见宁城山进了北面的那间房子,他才扭过头来,又毕恭毕敬地看了一眼里面的漆器,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只脚,慢慢地踏入其中。
    从今天起,他便是一名学徒了,无论秦烈阳给了他多么优渥的生活,可终究,他是需要自己养活自己的,这是他生命的第二次起程,他无比恭敬。
    宁城山在对面远远地瞧着,见黎夜不放肆不急躁知道敬畏,点了点头。
    路上有点堵,秦烈阳到了办公室的时候,秦芙已经等了十分钟。听见他进来,秦芙就站了起来,其实他刚刚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会儿,顺便打量了他哥这个跟身份不太相称的,有些小的办公室。生活习惯所致,这屋子好东西不少,但更多的是书。
    秦芙原先进来扫过几眼,只当他哥在装逼,毕竟这年头谁有工夫看书啊。可是刚才他偷偷看了,那些大部头,可实打实的有着读书笔记。中途宁泽辉进来送东西瞧见他,还说了句,“他夜里睡不着觉,所有时间都用来工作和学习了。”
    宁泽辉没提为什么睡不着,可秦芙知道啊,他就有点挺不好意思的,还好宁泽辉没说下去的想法,否则他真受不住。
    这会儿他哥进屋了,他就先叫了声,“哥。”他其实也想不通怎么办,毕竟舅舅虽然有嫌疑,可他还有股份呢,你能随意整治得了他吗?
    秦烈阳见他不过点点头,然后随意的把西服脱了挂在一边,坐进了他的椅子中,秦芙就觉得,怎么他哥一进来,他整个人仿佛都在他哥的气势笼罩之下了。秦烈阳倒没有在这里跟他叙旧聊天的意思,直截了当的说,“五年前,方海东通过职务之便,指使副总蒋伟贤在招标时,收受贿赂。目前集团法务部已经报警,并准备提起诉讼,蒋伟贤也愿意作证。方海东的一切职务从现在开始立刻停止。另外,方洋,方伟,吕爱华,吕守业,张玉文,还有周静,刘春民,张春波八人,也停止一切工作等候通知,你去通知。”
    秦芙简直愣住了,那事儿他知道啊。秦家人都知道。他舅舅就因为这个犯了错,被他爸抓住了,但鉴于是亲戚关系,他妈又求情,所以这事儿压下来了,只是让她舅舅退居二线,交出了手中的两个分公司。这事儿就算解决了。
    为此他舅舅蛰伏很久,去年他爸出了车祸,才以帮助秦氏渡过难关的方式,在他爸没醒之前,才借机出山,召集股东开会,要重新选任董事长。结果,秦烈阳强势出击,以微弱优势击败了他,他才成为董事。按理说董事有对内管理公司事务,对外代表公司进行经济活动的职责,可偏偏他哥强势的不像人,他舅舅其实也没什么实权。
    他是觉得他舅舅过分,可是已经原谅的事儿,就那么不算话了拿出来说,秦芙总觉得有点言而无信。秦烈阳将他那张俊脸上的意思猜的一清二楚,眯着眼问他,“那他还在爸爸说不追究的时候保证再也不犯呢。他说话算数了吗?”
    这……秦芙自然明白,他舅舅显然也没当回事。
    所以,秦芙又被他哥哥教训了,“生意场上尔虞我诈,别天天傻兮兮的,当初坑我的本事,怎么就不见了呢。”
    秦芙有点羞愧,不过就算舅舅的事儿是这样,可方伟他们呢?“哥,小伟洋洋哥毕竟是表兄弟的,还有吕家人,大表哥,都是亲戚,都不让干了吗?”
    秦烈阳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秦芙。
    秦芙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该走还是该坚持,他也是被秦振养大的,他肯定站在爸爸这边。可舅舅是一直支持他的,他跟方伟和吕家人关系都好,如果这事儿是他来干,那就说明,他跟舅舅这条线断了。
    虽然舅舅不好,但毕竟这么多年也都向着他,秦芙知道自己是秦家人,肯定会站在秦家这一方,但总觉得这样落井下石不好。
    秦烈阳何等精明,怎么可能看不懂秦芙的内心斗争,但他是故意的。这事儿不一定要秦芙做,事情本来就够耸动的,随便找个人宣布效果都不会差。可是,他不想跟秦芙留下任何的缺口——省的到时候方梅求情,他会软弱。
    然后,秦烈阳给秦芙说了定海神针一般的一句话,“阿芙,你有没有想过,爸爸的车祸,是怎么出的?”
    秦芙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他不敢置信地问,“是方海东?”他的声音是上扬的,连舅舅都不用了,直接叫了名字,里面全部都是不敢置信和愤怒,这种表情,让秦烈阳顿时放下了心,秦芙总算还有点良心。
    他说,“不敢十分确定,查刘诚的时候查到一个可疑的人,正在跟进。但是阿芙,你想想如果我不强势,秦氏现在是谁的。你该醒醒了。”
    这事儿他从秦振出事的第一天开始就怀疑,但查出来都是意外,一点线索都没有,他也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亲人,只能闷在心里。前两天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想过告诉秦振,但又怕他爸爸太生气,还是瞒了下来。但他选择在这个时机,用这件事将秦芙完全拉过来。
    只见秦芙眼睛都红了,憋屈愤怒的站在那里。
    虽然没有言语,可秦烈阳知道,秦芙愤怒了。
    第95章
    秦烈阳老谋深算,秦芙自然不是对手,不过寥寥几句话,秦芙已经满腔怒火,险些要去质问方海东,为什么要那么做。
    还是秦烈阳跟他说,“事情并未完全调查清楚,不要打草惊蛇。”
    秦芙想想也是,这是涉及生死的大事,并不需要逞一时之勇。只是道理虽然理解,可情感还是难接受,纵然唐鼎欣已经早早的跟他打好了预防针,他舅舅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他,而是想要自己上位,他也信了。可终究想象跟事实是两个样子,听说跟真相是两种级别,他还是不能释怀。
    失望?后怕?
    秦芙自己都说不清楚。
    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就是站在秦烈阳的办公室,站在打扫的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秦芙有点恍惚的感觉,秦氏还是这个秦氏,地方还是这个地方,但他不一样了,过去种种如今再回想起来,让秦芙觉得陌生又可笑,他究竟是多么傻,才会被人当枪使,还要感激涕零呢?
    当然,秦芙既然否定了过去,也不会百分百相信秦烈阳,甚至是唐鼎欣了。
    一个天真的人如果被打破了梦幻,那将会变得无比接地气起来。他等着秦烈阳说,“事儿我做,但给我证据。我要看到真假。”
    秦烈阳特别满意这家伙不再是个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的家伙,终于进步了,于是站起来说,“这边。”他拿出来的是一个人的资料,秦芙倒是认识这个人,这不就是当时跟他爸撞车的那个司机吗?
    这个人叫刘二,家里兄弟俩,连个名字都没给起。职业和黎夜当年差不多,都是开大车的。当时出事的地方在京沪高速上,秦振的轿车正常行驶,这辆车跟在后面。前方因为出了交通意外,秦振的前车开始急刹,因为距离保持的比较远,秦振的司机也照常刹车,只是万万没想到,这辆货车却是一种刹不住车的速度撞击了过来。
    还好司机经验丰富,在后视镜里瞧见后,看见左侧没车,立刻变动方向,货车撞到了他们轿车的左后位,致使车子以斜着的方位被挤在了两车之间。命大的是,秦振坐在右后卫,两个人虽然都受了伤,但却没丧命。
    当时处理事情,秦烈阳和秦芙都去了的。这怎么看也是意外情况,当时交警判得刘二跟车距离太近,承担了八成的责任。但他穷的很,好在态度很好,将保险赔完后,又凑了两万块钱,还说卖房子。秦家人虽然恨死他了,但也不是仗势欺人的家庭,何况他们并不在意钱,而是在意命。便没再追究。
    只是如今再看刘二的名字,上面还有一条线索,他是刘诚的远方表亲,两个人家里都不在一个省份,天南海北的,如果不是查刘诚的人碰见刘二在他家楼下等着要钱,这条线索是发现不了的。
    秦芙哗啦啦的翻着资料,上面都是秦烈阳找人去他们老家查的关系,还有刘二这两年来的经济状况,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出事半年后——这大概是秦家人不再追究的时候,刘二就在老家买了房子,一套房子怎么也要几十万,钱是哪里来的,不就是秦振的买命钱吗?
    秦芙气得不得了,看完就扔了,骂了句,“该死!”然后扭头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宁泽辉就进来了,特别惊讶的冲他说,“秦芙疯了,跑到方洋他们那里,宣布停职。张玉文差点跟他打起来。”
    想想也明白,一共上了几天班,就停职了,张玉文肯定不干。不过秦烈阳没当他是个什么阻碍,包括吕家人和方伟,他唯一在意的是方洋,只是这事儿一也不好提前打招呼,二是如果方家和吕家人都停职了,就他一个还在上班,那不是让他更难做吗?他说,“等会儿我去跟洋洋哥解释。”
    宁泽辉摆摆手说,“不用,方洋听了就收拾东西了,他让我告诉你,他都理解。”
    这就是人和人的不同了,秦烈阳心中自然感激。
    宁泽辉才说,“宋宏离那边你准备怎么办?他那个位置,很难办啊。”
    刘诚在看守所,查找线索自然用不到秦烈阳,但宋宏离这边,没人敢说错误的新闻报道就该被抓——这样的话,言论自由就是一纸空文了。但偏偏也没有法律去约束诽谤报道,如果打官司,充其量给你一次道歉外加一点金钱赔偿。这对已经将舆论造大的秦氏来说,没什么用。
    秦烈阳说,“没关系,他很快坐不住了。远洋贸易那边怎么样?”
    远洋贸易是方海东自己的公司,挂在了吕萍名下,是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宁泽辉说,“最近几批货物都积压在海关,我已经打了招呼,全方位检查检验,目前查出他们有部分海产品辐射超标,目前已经全部扣押了,他们压力很大。”
    这是秦烈阳要求的,他遵规守法,但是要求严查,他就不信方海东依着方海东的性子,不会投机取巧,如今果不其然,查到了。
    方海东能给宋宏离的承诺,只有远洋贸易——这是他可以做主的。而如今这边出事儿,方海东想弄下总经理换个人当当,就没那么干脆利落了,肯定要拖后。而宋宏离这边,他却是拜托了王俊伟,让他从宣传部往下施压,给宋宏离压迫感。
    工作上处处掣肘,答应的承诺迟迟不兑现,他相信宋宏离总有崩溃想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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