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觉得冒昧,就不要问。”
    “……”完全不能正常对话,他这样的人定是难觅知交,“有关RC集团的信誉,我想您需要知道。”
    周浦深挑眉,示意她继续。
    “RC集团允诺雨季前捐赠一批抗疟药物给当地医院。”
    周浦深轻轻点头。
    “那后续您了解吗?阿利茄医院就从未收到过RC捐赠的药品,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他放下报纸,“你想说什么?”
    苏叶只想要个解决方案,所以说得委婉不想这么捅破。被发现放大炮,他难道不是送批药品过去堵她的嘴么?抑或是打电话问问,高层不知情也正常,便推卸过去了。
    问她想说什么,几个意思?她当然不会以为他没听懂。
    “许多医院因为有捐赠就减少储备,现在疟疾猖狂,这问题可大可小,RC处理不好可能会引起公愤,”她看看敞亮的病房,“毕竟来得起这种医院的人,不多。”
    她脸颊微红,头发凌乱,搭配她正经的表情,有些滑稽。不过,倒是少有人敢这么直视他。
    “对RC来说,这些药品算不上大开支,有心无心罢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企业信誉在哪里都一样重要,大概不用我说。”
    周浦深还是那副表情,看不出他什么想法。苏叶靠着数点滴平复心跳。她险些忘记,眼前这个人,动辄天翻地覆。
    她的眼睛却一动不动,镇静非常。
    “苏老师,”周浦深踱步到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胆子。”
    好胆子,可不,虎口拔牙勇气可嘉,但她的好胆子打着颤。
    周浦深临走前说:“在这好好养伤。”
    苏叶讶然,他不答复她的质问,也没有预期的暴风雨,如果忽略语气,内容算得上亲切。
    药水滴完护士来给她取针。
    “我的病历单给我吧,我在住处附近的医院换药比较方便。”
    护士挑着眉,“亲爱的,这恐怕不行。”眼睛示意门口。她收拾好东西便出去了,开门的时候,苏叶看见了外头站得笔直的僵尸脸。
    一个森然可怖的想法一闪而过。
    她快步走过去开门,“麻烦让一下。”
    僵尸脸把门堵得严严实实的,向她鞠了一躬,重新保持笔挺的站姿。
    “我要离开,让一下。”边说边推搡着,但是显然丝毫没有作用。
    几个意思,软禁,绑架?只因为她问了一个“冒昧”的问题?
    他的话她听错了重点,重点不是好好养伤,而是在这养。
    苏叶回到床上躺着,悔不当初。她终究不该如此草率地招惹他。手机在身边,可供联系的人却没有谁能解决她的困境。
    忽然想起他对她的称呼,苏叶睁开眼。
    他叫她苏老师。她确定没有人在他面前称呼过她的名字,更遑论职业。
    苏叶重新拉开门,“我要与你们老板通电话。”
    对方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
    “要么你让开,要么给你老板打电话,要么、我从窗台跳下去,控告你谋杀。”
    她没抱太大希望,只是赌一把人命关天,或着弄出点动静来引起注意也好,至少能搞清楚如今自己处于什么状况。
    僵尸脸表情有了一点变化,他看了一眼苏叶,犹豫了一会儿,继续站得笔直。
    苏叶搬了椅子爬上窗台,僵尸脸视线落在别处,没打算看她演戏。这下骑虎难下了。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僵尸脸退到一边,周浦深出现在门口。苏叶忘了从椅子上下来,就站在上头愣怔地看着他。
    “我在隔壁病房,”他走过来,“你以命相挟——但在这里,人命并不值钱。”
    苏叶当然观察过高度和土壤,死不了,事实上她压根就不会往下跳。
    “我只不过说了一些事实,就要如此待遇?”
    “事实?”他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只跳梁小丑,“什么事实?”
    苏叶破罐子破摔,“诈捐。”
    周浦深嘴角勾起一点幅度,“下来。”
    他捉住了她的手腕一拉,撑着她平稳落地。苏叶微怔,他的手温热,声音仿佛也带了些温度。
    “青蒿素已经送到阿利茄,你的学生已经得到救治。”周浦深放开她的手,“你呆在这里,就是条件。”
    说完提步离开,再次留给苏叶一个挺拔的背影。
    她一夜无眠,难以消化这奇葩的经历。不知周浦深的意图,也不知道何时能离开。
    在这倒是什么都不缺,如果忽略被监视的本质,生活甚至算舒适。护士切瑞还常来陪她聊天,两天下来已经熟识。
    第三天的时候换了一次药。
    苏叶拽着她的手,“切瑞,你可不可以想办法让我走?”
    “哈尼,这个问题你问过很多遍了,我的答案还是一样,”切瑞表情为难,“我想周先生是为你好,住在宿舍你的伤口大概会感染。”
    素不相识并且她对他指手划脚,他怎可能为她好,“谢谢你的安慰,但我想同情心这个东西他没有。”
    房间门毫无预料地被推开,切瑞慌忙出去了,周浦深走进来,坐在苏叶旁边,她两日来寻他不得,这下虽如坐针毡,也还是率先打破沉默,“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周浦深挑眉,称呼都省了?他翻着她这两日看的书,良久才开口,“现在。”
    苏叶一怔,等了太久的消息突然到来,反而失去了激动的本能。
    周浦深往外走,“需要收拾么?”语气不耐。
    她哪里有什么要收拾,蹭地一下就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坐在他车上她仍旧觉得紧绷,偏头看着街景。车子停稳,司机下来开门,苏叶才发现不是拉各斯大学,而是商业中心,RC集团非洲分部就设在这里。
    大概没有人能完整叙述RC集团,周浦深的父亲周宪创立公司的时候,RC只是个珠宝公司,后来逐渐涉及石油、矿产,延展到基建、航空等等,总部位于中国香港,尼日利亚是根据地之一。
    周浦深之铁血不是浪得虚名。RC到他手里才成长为让人闻风丧胆的集团。
    与其他资本家喜欢安全的投资环境不同,他总是在一国内乱或危机时进入该国,给他看重的一方势力提供军火和资金援助,危机过后他便是座上之宾。开发资源、投资基建一切好商量。
    而石油基建都是大买卖,动辄一个小国的年财政收入。在尼日利亚,财政收入三分之二来源于石油出口,那么掌控着大部石油的RC,就是半个尼日利亚。
    成功取决于敏锐的洞察力,正确判断最后赢家是谁,若输则全盘借输。
    周浦深就是如此,赢了一场场豪赌。
    苏叶抬头看了一眼,RC的棕金色旗帜飘扬在拉各斯最高楼的上方,俯瞰整座城市。
    他下了车,她隔着车顶对他说:“周先生,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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