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局,苏叶先看了牌,要了第三张,吕辛儿蒙牌也要了第三张,苏叶气势上弱了不止一分,但她不关心这些,盯着牌面一丝不苟。
    典型的新手,战战兢兢,吕辛儿想。
    第四张的时候吕辛儿开了牌,19点。苏叶一直添到第六张,仍旧是个小牌,除去盖着的那两张,牌面总和已经是16点。
    她看着荷官,“要!”
    一张3落下。吕辛儿敛了笑,知道自己输了,即使苏叶还没开牌。牌面16还叫牌,意味着苏叶的牌总和小于她的19,那么黑牌绝对小于3。
    苏叶开了牌,21点整。
    第二局,吕辛儿正襟危坐,观察苏叶的神情,她眼神看似专注,却又像是神游天外。
    这局苏叶开牌很快,18点。还有空间,她却不添了。吕辛儿也是18点,苏叶开了牌于她有利,保险起见可以开牌了,平局重来。但她不愿错过这个对手早开牌的机会,算算她只有百分之十以下的概率会爆,就添了一张。
    9,爆掉。
    她瞪了荷官一眼。略烦躁的呵斥,“发牌!”
    第三局她没可能再输,接下来也不会。荷官是她的人,两张十,稳稳的。她早早地黑着牌等苏叶叫牌,如果所料不错,她该爆了。
    添到第三张,苏叶吩咐,“洗牌。”又指着边上的侍女,说,“你来。”
    满座愣怔,侍女紧张地看着吕辛儿,后者无奈点头。
    整个游戏过程,每人有一次要求洗牌的机会,高手能根据试牌阶段荷官的洗牌规律,猜测下一张牌的数值,把可能出现的情况在脑海里排列组合,计算胜率。如果注定牌面大不过对手,再添牌会爆掉,就会要求洗牌。
    但于新人而言,这个规则没什么意义。难不成苏叶会算?吕辛儿皱了眉。
    侍女洗完牌,苏叶添了一张,准备开牌。一直坐着的周浦深忽然走过来,“我来。”
    苏叶看他,他面色如常,话语间已经靠近,手撑在她身后的椅背上,俯身开了牌。
    同一时间,吕辛儿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两手一挥满桌筹码落地,咯嘣咯嘣声声刺耳,苏叶回过神来看——21点整。
    可她的牌分明已经爆掉了。
    吕辛儿咬着唇,胸膛起伏暴露她此时的怒气熊熊,她忽然又笑了一声,轻飘飘地说:“没曾想周先生还玩出老千这一套。”
    苏叶也去看近在咫尺的侧脸,后者偏头过来,也看着她,镜片后他眼底那抹银灰色若有似无,那是什么,苏叶分神想。
    他勾唇,“噢?何以见得,那牌该是什么才对?”
    她早早知道下面是哪张牌,那究竟是谁先出的老千?
    吕辛儿被反将一军,哑口无言,“我……”
    周浦深敛了笑意,一边直起身一边摘了眼镜,眼神里的凌厉外现无遗,吕辛儿顿时觉得腿软,只能靠着牌桌保持直立。
    他慢条斯理地说:“知道该怎么和你父亲交代么?”
    “不劳费心,酒店明日转到苏小姐名下。”
    “不必,”苏叶道,“权当苏叶给吕老贺寿了。”
    吕辛儿嘴唇泛白,“愿赌服输,说吧,你要什么?”
    苏叶转着眼珠子,“嗯……”像是很认真在思考,她眼睛一亮,捡起了地上的一颗筹码,“我要它就行。”
    筹码......此筹码非彼筹码,都是聪明人,吕辛儿明白苏叶的意思,她要抓着她一颗筹码,什么时候有了想法再来换。
    她咬着牙,“慢走不送。”
    周浦深玩味地看着苏叶,提步离开。苏叶跟在她身后,正跨出门,听吕辛儿在身后说,“苏小姐,浅川先生让我告诉你,别忘了和他的约。”
    周浦深忽然停下来,苏叶撞上他结实的背。
    从娱乐场到房间,一路无话,方睿都能感觉到气氛的诡异,胁肩低眉站着。到了房间,苏叶告退,“先生,没有吩咐的话我就回房了。”她的房间在楼下。
    “没话要说?”他手臂一撑就将她困在墙边,方睿第一时间转了身,当作什么都看见。
    他沉着脸,抬起了她的下巴。苏叶是有话,他们之间,该谈谈了,但现在显然不合适。苏叶说:“先生有事请吩咐。”
    她的语气声调都不带变的,眼神谦恭,公事公办的模样。她在置气,非常明显。
    周浦深烦躁地一把扯开领带,一手撑着墙一手叉着腰,低头凑近了她,哂笑,“不错,底气很足,说说,你仗着什么?”
    仗着什么,有了怄气的底气?
    苏叶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情绪,转瞬即逝,她偏过头看方睿的背影,周浦深冷冷道:“退下!”
    方睿脊背一挺,脚底生风,瞬间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叶又转过头,盯着他胸前被他扯开的领带,缓缓抬手给他整理。他低着头,手臂撑在墙上,由着她动作。
    领带越来越紧,他脖子上泛起红色,青灰色的血管暴起,他仍旧不动如山。苏叶扯着带子,抬头看他,缓缓说:“先生,我是助理,不是玩具。”
    把他赢回来?笑话,他不想做的事,谁能强迫他,更何况是终身大事。他不过是想看她与他人争夺他的戏码,那她便演给他看。
    但若就这样遂了他的意,她又不快活。
    全程只有一次要求洗牌的机会,她前面装作全力以赴的样子,赢了前两局,明知道吕辛儿会让荷官出老千,还早早就用掉了机会,明知道,只要让吕辛儿赢了第三局,接下来任何一局她要求洗牌胜率都要大得多,她就是要输,又摆出一副已然尽力的模样,输得顺理成章,他怪不到她头上。
    就像他想不到她会放弃他一样,她也没想到他会出手。
    一场游戏,双向博弈,她要对付吕辛儿,还要应付他。如果说没有情绪,那是假的,吕家大小姐看她的眼神,充满敌意和蔑视,她何尝受过这样的耻辱?
    他还有理了,他还问她仗着什么……
    她忽然就觉得累极,一点都不想和他谈了。她松开领带,将他微褶的衬衫抚平,往右边转身就要走,周浦深的左手撑上来,堵住了她的去路,两只手臂困住她,轻而易举。
    他嗓音沉下来,带着愠怒:“说,仗着什么?”
    这气势,咄咄逼人,她抬起头,目光笔直地看进他眼睛里,撞到那抹银灰色,理智回归了一丝,她慢慢说:“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她是下属,随时听候吩咐,哪里敢仗着什么。
    如此委婉的表达,周浦深却懂,她这态度瞬间就将他残余不多的耐心消磨殆尽,他刷开了门,走在前头,“进来。”
    赌场酒店,自动灯很暗,红彤里泛着紫色,很暧昧。她进了门,伸手去够主灯的开关,周浦深的身子压过来,抬起她的手就扣在头上,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汹涌的吻瞬间就落下来。
    周浦深难得的失控,他自己都觉得陌生。浅川那边凌数一直盯着,他知道所谓的“约”,不过是浅川的一厢情愿,但听到吕辛儿刻意地挑拨,她还是克制不住汹汹的怒气。
    即便是一厢情愿,依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也该告知他。但她没有,她连他们是什么关系,都毫无自觉,甚至刻意逃避。将他拱手让人的时候还不忘下属的身份,拐弯抹角虚伪奉承。
    他真是气极了这女人的不识好歹自作聪明。
    他吻得又急又凶,舌头长驱直入,吮着她的舌尖不放,她麻得发疼,也不示弱,稍有机会,就啃他的唇,牙齿咬上去,怎么都不松口,不一会儿,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
    周浦深放了她的手,却又箍住她的腰,贴得紧紧的,拇指抚上她的唇瓣,声音喑哑,带着情.欲感,“现在回答我,仗着什么?”
    一个答案,鲠在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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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叶的心脏在猛烈的跳,好几个小时了,一直没停过。她感觉由内到外的疲累。
    空姐再一次提醒关机的时候,苏叶摁亮手机,把页面上的邮件点了发送,关了机。
    飞机徐徐攀升,苏叶往舷窗外望去,头等舱视野开阔,暗蓝海面尽处已经泛白,天际与海划成一圈银亮的弧线。凌晨的光景,就连海,都像是要苏醒。而苏叶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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