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她答,毫不犹豫。
    “能看见我么?”他问。
    其实是能的,苏叶却说,“看不见。”若说能看见,他是不是又要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了......
    “是么?”他慢悠悠地问,语气里竟带了笑意。话音刚落苏叶感觉自己落入一个宽敞结实的怀抱里,他胸口热热的温度传开来,他的脑袋埋在她肩窝里,呼吸就在她耳畔,“那偷一个拥抱你是不是也看不见。”
    “砰、砰、砰……”苏叶听见什么东西,在暗夜里像打着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脊背都要僵直了,胸腔几近缺氧,周浦深放开了她,没说什么话,转身就走了。
    车门开启,忽然间,白花花的光铺天盖地,将黑暗吞噬——来电了。
    那短暂的黑暗,像是只为成全他一个拥抱。
    周浦深在车门前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嘴角勾起,看着她微微笑。
    只一瞬,苏叶感觉,一股电流不知从什么地方窜起,瞬间传到四肢百骸,麻得她快要死掉了。胸腔若藏着警铃,瞬时大作,不可操控,停不下来。
    是谁说啊——情动,不过像小珠落玉盘,敲心口,当啷响。
    车尾灯在拐角一闪,车子融入夜色里。苏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眨着眼睛,一下,两下......转着眼珠子,一圈,两圈,看地,看天......
    她记得博主陆之南说:“有些人,让你失落,你当那是自卑;又让你紧张,你当那是畏惧;再让你念想,你也只当那是欣赏。不过没关系,总有那么一瞬间,上帝用心跳知会你,你完了。
    没办法了啊苏叶,你完了啊。
    寝室里,安娜坐在桌边啃着红糖糍粑,见人进来,解释说:“赵奶奶说不吃你带的东西,我就吃了啊。”
    赵玮伊闻言看过来,眼白翻得很有艺术感,又转过头去看片儿了。
    安娜以为苏叶热脸贴了冷屁股会因此不高兴,哪知苏叶一点反应都没有,什么也没说,把自己往床上扔,当真是扔,“砰”一声过后,质地不算精良的床吱吱呀呀响,她卷起被褥盖住头,“啊啊啊”叫了好几声,停住不动了。
    苏叶从未这样失态,赵玮伊又转过头来和安娜对视了一眼,后者耸耸肩表示她也不清楚状况。
    在飞机上,苏叶听到了那声现实版的“宝贝”,她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手里攥着汗,湿透了黏黏腻腻的不舒坦,她才松开,抬手就要推开他,周浦深捉住她的手腕扣在头上,缓缓说,“再推信不信我现在就亲你?”
    语气温和极了,像个真正的绅士在询问女士的意见。
    苏叶不动了,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说:“周浦深,我们谈谈。”
    他抚着她的脸,放了手,缓缓直起身看着她,洗耳恭听的模样。
    苏叶正襟危坐,事实上她还不知道要谈什么,然后她起了一个庸俗不堪的开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合适。”
    周浦深毫无波澜,“是谁说,天下华人一家亲?”
    苏叶:“……”这不是她当初搪塞赵玮伊的话么?她轻吐了口气,努力把这场谈话当成普通商业谈判,四两拨千斤谁不会玩,“您是加拿大和尼日利亚国籍,不算华人。”
    “我有香港护照,你的言论反党**。”他没有多少耐心再同她兜圈子,不动声色将话题转回来,“你知不知道,拒绝我,后果比反党**更严重?”
    苏叶一顿,想了一会儿,开口的时候底气竟比之前要足,“感情的事,是你情我愿的事,强扭的瓜不甜。”
    “你情我愿?”周浦深竟浅笑起来,“那苏叶,你来说说,如果不是我,那会是谁?如果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
    他是有多么笃定,她心里有他?
    苏叶在那一瞬着实被镇住了,他的自信,让她瞬间泄了气,之前那些千思万虑过的说辞,就像藏在肚皮底下的酒精,徒劳地沸腾,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额角冒着细密的汗,周浦深笑意敛下来,终究舍不得逼得太紧,他忽然说:“落地时,务必给你自己一个答复。”
    不是给他答复。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苏叶的眼再没阖上过,等到飞机平稳着地,她出了舱门,凌数在下边等着她,车后座开着门,周浦深已经坐在里头。
    她逐级而下,走得很慢,终究还是到了,她没迟疑,上了车。他瞧她,看得她发怵,只好开口,“周先生,我还是……”
    “你真的以为事到如今,你还有别的选择?”他打断她,下了判决书,“我不接受除了答应之外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你们还在吗??
    ☆、第21章 Chapter
    过了几天快节奏的生活,再回归校园,苏叶有种闲得慌的感觉,她的课不多,每天下了课就写程序,原先也是这样过来的,现在竟觉得枯燥乏味。
    但可喜的是,她的围棋课终于有了起色,自从给学生们带了棋盘,课堂氛围活跃了许多,竟也有学生慕名来旁听。
    苏叶对那个学生印象深刻。他是个白人小伙子,叫Calvin(加尔文),长得高大帅气,笑起来酒窝里像盛满阳光,他自称是交换生,被问及母校,他说:“剑桥大学。”
    苏叶更是惊讶,别说拉各斯大学似乎没有剑桥交换名额,即使有,大概也没有人愿意离开康桥到这穷乡僻壤来。
    她注意到他首先是因为之前从未见过,其次是因为,苏叶在不同学院上课,讲的都是一样的内容,他却几乎每节课都来,专心致志地听那些陈词滥调。下了课,他还会拿着ipad,上来问一些残局如何破解,苏叶看他的造诣,在中国打个县级比赛都没问题,该有业余二三段的模样了,很是欣喜,也十分乐意给他解答。
    这天苏叶下了课,刚到楼下,加尔文在身后叫她,问下午能不能约她下棋,他知道她下午没有课。
    苏叶笑得很抱歉,“我还有别的学校的课,周末我会有时间,你可以找我。”
    加尔文猛点头,留了她的号码,“老师,我是见过你的。”然后逃也似的跑走了。
    苏叶愣,她记性不差,更何况他长得不赖,她确认没与他打过照面。
    今天是周四,照例她下午要到巴布贾小学上课。而昨天何陆北打电话来,说体检今天轮到巴布贾小学了,让她得空的话也去看看。她本就要去,自然就应下来。
    末了,何陆北欲言又止,苏叶不多说,想着还是当面聊比较合适,就挂断了。
    想起何陆北,她还是有些郁闷的,源头自然是赵玮伊,话痨突然安静下来,她有些不习惯。
    爱情与友情的冲突,不是三两句话能解释得开的,更何况向来小姐作派的赵玮伊,可是追着何陆北到了非洲,可见用情至深。这时候正敏感,苏叶想,等过些日子赵玮伊消气了,再聊。
    但何陆北那头,该说了断的还得早了断。
    她到小学的时候,医疗队的车已经停在门口,志愿者在往学校里头搬物资。
    校长站在门口,穿着他许久没穿的西装,胸口打着精致的领结,喜气洋洋地同苏叶说,“学校建了好些年了,送东西的不少,给孩子们体检还没有过!听说是你引荐的,真是谢谢你。”
    在校长面前,苏叶哪里敢邀什么功,若说起在非洲遇到的人,苏叶最敬佩的就是他。
    他早年家庭变故、又恰逢事业挫败双重打击,为了调整心情,他来到拉各斯,在孤儿院做义工,后来志愿活动到期,他已经不愿离开,辗转到了巴布贾村,盖了这所小学,免费授课。
    比起他的坚守,她这样的流水走过的支教老师,不过匆匆过客,实在惭愧。
    他是英国人,祖上拥有世袭爵位,而他是正统的终身贵族,听起来高人一等,但的行为举止也着实看得出不同,一言一行都完美诠释何为绅士,即便在这样的穷恶之地,生活条件大不如前,他仍旧能在简陋里活出精致来。
    一去十年,他的一举一动,还是优雅大气,就连笑起来时脸上的笑纹,都透着股矜贵劲儿。但他没什么架子,为人平易近人,苏叶与他相处没有什么压力。
    两人聊了会儿就进了院子,何陆北正在看着踢球的学生,见她来便打了个招呼,看起来没有尴尬,与之前没什么不同。苏叶暗想自己最近真是过分敏感了。
    教室前的空地上,几个学生赤脚踢着球,没有球场,球门都是用树枝画的,地上也没种上草,身后尘土飞扬,他们却笑得开怀。何陆北说:“他们很开心。”
    苏叶点头,何尝不是呢,一个足球,就让这些小孩欢喜得不得了。
    这时候两个小女孩儿跑过来,问何陆北,“中国人真的不信仰上帝吗?”
    这个问题当初苏叶也被问过,在非洲,被问到的最高频的两种问题,一是中国功夫,二是宗教信仰。当她说没有的时候,都会看到孩子们惊慌失措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怪胎。之后他们就会化身传教士,给她传教。
    何陆北看看苏叶,微微笑着蹲下来,问女孩,“那你为什么信仰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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