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个傻子都知道,梁照南下,当然是为了去南楚。
    想到这一点,原本就不支持梁照成为大祁皇帝那些个朝臣,很是生气,咸商城骂声一片。
    只是事到如今,骂人还有什么用?
    无用了。
    眼看着大祁江山就要亡了。
    以至于现在咸商城,到处都是哭声,犹胜过当初南楚。
    在漫天哭声中,两个年轻人走过长街。
    两人都姓姜。
    一人是如今的大宗正姜令,另外一位便是大祁先帝的皇子之一,豫皇子。
    “殿下想过有朝一日,大祁会变得如此吗?”
    姜令听着那些纷扰的哭声,有些心烦,看向了一侧的豫皇子,时隔多年,豫皇子重新回到咸商城,这位当年的皇子,如今多了太多沉稳,听着这些哭声,这个皇子也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说道:“哪里有什么万年的基业,只是想到当初梁照的雄心和手段,孤也认为他会是最适合做大祁皇帝的那个人,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孤倒也有些惊讶,但仔细一想之前那位柢山掌教对孤说过的话,也就觉得其实理所当然了。”
    姜令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位南楚皇帝,当初和殿下说过什么?”
    豫皇子自嘲一笑,“当初把他当作棋子,或许是孤这辈子做过最可笑的事情,不过最后一次见面,他倒是和孤说过梁照,他说梁照这个人,从来都不曾考虑过他之外的人和事情,不管是大祁还是剑庭,还是什么别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姜令沉默片刻,是在咀嚼这句话的意思,而后他骇然的发现,其实豫皇子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梁照不管做什么,怎么去做,其实最后,都是为了自己。
    自己这两个字,被他看得超过一切。
    不管是谁,不管是谁给过他恩泽,他都不会放在心上,“陛……梁照,的确如此,我之前没看透,如今才明白,其实有些晚了吧?”
    豫皇子点头,如今这时局,事情已经不用再怎么藏着掖着,如何去做,如何去解决眼下的事情,或许才更重要。
    “这乱局,殿下要接过来吗?”
    姜令真诚的说道:“他民心尽失,如今咸商城里,除去宫里的那个太监,已经没有人会再支持他了,殿下你只要登高一呼,这大祁便会奉殿下为主,之后事情,不管如何,大祁好歹也有主心骨。”
    豫皇子没有立即给出答案,他想了想,然后说道:“孤想先去见见那位公公。”
    姜令点头,“没问题。”
    ……
    ……
    咸商城大乱,如今这里面,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认梁照这个皇帝了,但是皇城里的那个太监,却不是这般。
    他当初只是个小太监,被老太监欺负,无足轻重,如果不是他在某天鼓起勇气,去拦住了大祁皇帝,在那个夜晚里,做出了人生的一次选择,如今的他,或许还是如同无根浮萍一般。
    后来大祁先帝离开人间,他又和梁照搭上了线,到了如今,他已经是皇城里的大管家了。
    在皇城里,他说的话,在某种程度,其实比起来梁照,还要管用。
    豫皇子在皇城深处的院子里见到他的时候,这个年轻太监,正在鞭打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身上浑身都是血痕,但他还是一鞭一鞭的抽打在他身上,哪怕已经皮开肉绽,哪怕小太监如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其实距离死去,也就是最后一口气能不能咽下去的问题了。
    豫皇子看着那个坐在屋檐下的年轻太监,皱眉道:“何必呢?”
    年轻太监抬起头来,看到了这边的豫皇子。
    有些意外。
    这个辈分和如今大祁皇帝一样,但早已经远离权力的豫皇子,如今又回来了。
    年轻太监站起身,阴柔问道:“殿下赶赴咸商城,如今又深入皇城,是为了什么?”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朝着身侧的小太监们使了个眼神,后者自然也明白。
    “殿下无诏入宫,形同叛乱,依着大祁律法和宗人府的祖宗法度,都不可轻饶。”
    年轻太监神情阴鸷,但很快明白,其实如今的豫皇子能够入皇城他不知道,等会他要离开,自己也拦不住。
    想到这里,年轻太监的眉间便多了几分阴霾。
    “整个咸商城,或者说整个大祁,对于他,都已然没了信心,你区区一个太监,为什么还要坚持?”
    豫皇子朝着前面走来,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
    年轻太监不说话。
    他感觉到了极致的危险。
    这种危险,让他说话都变得十分困难。
    “他众叛亲离,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的君主,他的一切,都只是来自于父皇的偏爱,你为什么要到了这个时候,都还对他念念不忘?”
    豫皇子抬眼看向年轻太监,原本已经布置了手段的太监,这个时候,那些小太监都有些畏惧的看着豫皇子,没有一个人胆敢冲上前来。
    豫皇子一直不受大祁先帝的疼爱,原因有两个,那就是他的容貌和修行天赋,都不行。
    但这只是相对而言。
    谁也没想到,离开咸商城之后,这个年轻皇子其实在修行上,已然有了长足的进步,颇有一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感觉。
    眼前的年轻太监,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懂这些大事,什么天下和国运的,都和我们无关,我只是知道,先帝把我当人看,我就要回报先帝,先帝把皇位交给了陛下,那我就要一直忠诚陛下。”
    年轻太监蓦然抬头,眼里有了死志。
    历朝历代,无数文人墨客,无数风流人物,能够在青史里留下一笔的,何其少?
    一个太监,更是如此了。
    年轻太监这么做,肯定是不够资格会被留下一笔的,但是他却也是这般做了。
    做奴才的,忠于主人,是天大的道理。
    “很好,那你就去死吧。”
    这说完这句话,他一把捏住了这个年轻太监的喉咙,而后随后一扔,将他扔到了那个皮开肉绽的小太监身侧。
    “杀了他。”
    这是他说的话。
    已经是奄奄一息的两个太监,好像谁也不能杀谁。
    但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原本已经不行,只剩下一口气的小太监却挣扎着爬了起来,用最后的力气,一双无力的手,搭在年轻太监的喉咙上,生生掐死了他。
    豫皇子漠然转身。
    姜令还在那边等着他。
    这个年轻大宗正抱着一袭黑色帝袍。
    “要让孤去做那个被写在史书上,被后世万代唾弃的人吗?”
    豫皇子看着那袭帝袍,神情古怪,而后他一把揽过,缓声道:“身有大祁皇族血脉,怎敢不为大祁做些什么?”
    ——
    离开那个世界,十六万御北军,在千丈山短暂的修整之后,开始南下。
    这支军伍,都是修行者,但数量太多,无法藏匿身形,消息自然也掩盖不住。
    要不了几日,便会传遍大应。
    而在南下之前,顾泯却先得到了消息,如他所料一般,梁照已经对南楚下手了,囤聚在前线的边军,他抽调了十万人,已经南下。
    于是在大应北境的子叶河前,顾泯做出了分兵的选择。
    冠军侯贺无疾,领着六万七千人南下驰援,而顾泯领着剩下的十万人,打穿大应。
    贺无疾看着行军地图,感慨道:“要是此刻还有一支战力不俗的军伍,像是一把刀子,插到大祁前线,那样就好了。”
    指着那处帝陵,贺无疾皱眉道:“就在此地,这支军伍做一个屏障,一来阻挡大应驰援,二来阻止大祁继续南下。”
    战争到了之后,很有可能的就是这两座王朝会联合起来攻南楚。
    而有这么一支军伍,就能切断两方合作的可能,到时候,顾泯的这十万御北军,很有可能就能将大应的国境兵力全部击溃,而他在胜过梁照的十万精锐之后,直接北上。
    那样局势直接便大逆转,从此就对南楚大大有利了。
    而为什么要一支战力不俗的军伍,因为对方不是傻子,知道他们的想法之后,定然会想着打穿屏障,而那支军伍,若是战力不强,便是顶不住的。
    顾泯苦笑,他如今手里,哪里来的这么多军伍,就拿眼下的局势来看,要是贺无疾去迟了,很可能南楚就已经灭了。
    边境的那些军卒,显然顶不住太久。
    哪怕是存了必死之心。
    顾泯叹气道:“军侯赶紧动身吧,去晚了就麻烦了。”
    贺无疾点头,嘱咐道:“曹北玄、梁榆,记住,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护住陛下。”
    两人抱拳。
    贺无疾转身,领着大军南下,开始疾驰。
    站在河畔,顾泯看着行军地图,沉默了一会儿,“梁将军,再分兵如何?”
    梁榆按住刀柄,看向地图,很快便明白顾泯的想法,大应的都城烟霞城,距离此地,还是有些距离,而且这前方还有不少军镇,不过这些军镇,正好就在两条行军路线上。
    梁榆有些心动,但还是记住了贺无疾的军令。
    他正要摇头。
    顾泯又转头看向曹北玄。
    “分兵两路,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问题抛给了两个将领,他们比顾泯更明白。
    “末将听闻,大应太后境界高妙,陛下要是碰上了,能有胜算?”
    他们赞同行军路线,但是担忧顾泯的安危。
    顾泯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朕身侧还有师姐呢?”
    阿桑站在远处,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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