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阿桑双手夹住剑锋。
    姚错面无表情的一拉,长剑在阿桑手上留下了一道几乎能够把她的双掌斩开的伤口。
    原本姚错觉得眼前女子要往后退去了,但这会儿却又忽然看到眼前女子朝着他掠了过来,只得再递出一剑,那女子躲闪之后,落在远处石上,身上已经是血流如注。
    而后那女子做出了一个连姚错都没想到的举动,她侧了侧身子,示意姚错可以离去。
    老府主皱眉道:“为何?”
    阿桑木然无语。
    到了这会儿,老府主对这点细枝末节也不在意,化作剑光,瞬间离去。
    对方虽然重伤,但老府主对她,还是未曾有杀意。
    等到老府主离去之后,阿桑才缓缓坐了下来,然后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那也是顾泯写的。
    其中内容大概是说,他知道自己师姐要去为他拦住姚错,他知道改变不了师姐的心意,但就是说,如今的小师弟不是当初的小师弟了,只需要师姐为他拦住半日就可以了。
    在信的最后,那个当初的柢山小师弟,如今的柢山掌教是这样说的。
    也是因为这句话,才让阿桑最后决定让姚错过去。
    “师姐,过去多赖师姐照拂,有人欺我,师姐必为我挺身而出,不避灾祸,小师弟感激不尽,而今日之后,小师弟终于也能照拂师姐了,之后若有人敢欺师姐,小师弟也可提剑相问,‘谁敢杀我师姐?’所以,小师弟恳请师姐别死在今日。”
    第492章 最后之人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但实际上这场大应边军和南楚的大战,从一开始,便已经奠定基调了。
    随着御北军的几次带头冲杀,这场大战的天平已经彻底倾斜,虽说大应边军中多是随军的修行强者,但是在这御北军为首的冲杀势头下,依然已经感觉到了无力。
    大应边军当年引以为傲的战力,在好似东拼西凑找出来的南楚军队面前,显得那么可笑。
    实际上要不是大应太后当政这么多年,整饬军伍,让大应边军的战力复苏,在最开始和大祁的交手时候,只怕也是一触即溃。
    不过这一切努力,随着大应太后离开大应之后,都好似梦幻泡影,尽数消失了。
    看着糜烂的战局,徐宾的眼睛里,充满着失望两字,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很有可能立下不世之功的那个男人,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这种落差,即便他不说,其实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
    “大将军……”
    徐谓缓缓开口,但眉宇之间全部都是痛苦之色,徐宾能看到得出来如今的局势,他如何看不出来?
    徐宾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是洒然笑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能怪我们,大应的既定方针是没有错的,只是那个年轻人,运气太好,贵人太多,群策群力,咱们这些人,没斗过,也是正常。”
    光是大应太后之前的馈赠,便足以让顾泯在大应的局势如鱼得水,至于放眼天下,这前后两支军队,都是因为顾泯的大宁皇族血脉,而正是有了这两支军队,才有了如今局面,说是运气,倒也不全是,但若不是这个身份,他如何能够在这个大争之世里,一跃而起,成为整个世间最有希望成为共主的人。
    “今日之后,我大应几乎再无希望,徐谓你到时候收拾残军突围也好,还是说就此等死也好,其实都没什么区别,今日这局势,如果说还有逆转的,便是我去杀了那个年轻人。”
    徐宾看着那边战场,小山破碎,一片大战过后,那个年轻人,站在烟尘里,神色不变。
    正在缓慢提升自己身上气息的徐宾,伸手取过陪伴他许多年的长枪,缓慢抚摸枪杆,轻声道:“在军伍之中浮沉许多年,在修行大道上也走了许多年,我有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更喜欢做一个修行者还是做一个沙场武夫,但如今来看,两个身份我都没做好,不过能以沙场武夫的身份参加这么一场大战,最后能以修行者的胜负死在这场大战里,其实也还不错。”
    说完这句话,徐宾拍了拍徐谓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若是还想建立功勋,其实投向那个年轻人,不见得是什么坏处,不过得看他今天活不活得下来再说。”
    说完这句话,徐宾一身气势已经攀至巅峰,这位边军主帅再不说话,手中长枪枪头光华流转,而后被他举起,用力抛出。
    徐宾身形,紧随其后。
    ……
    ……
    一杆长枪,从天而降,砸落人间!
    炸开一大片本来就所剩不多的山石。
    身上帝袍已经多处染血的年轻皇帝没说话,眉间到处都是疲态的他,此刻不愿意多浪费一点精力。
    去除甲胄的徐宾出现在他对面,但并未立即出手。
    他按住枪杆,感慨道:“和你们这些做皇帝的,我也算是有缘了,多年前我去咸商城里,也想杀过一个皇帝。”
    顾泯知道他说的是大祁先帝,当初大应派出修行者去刺杀大祁先帝,再加上东海之主孟秋池的入城,让世人都认为大祁先帝重伤,故而才同意打开帝陵。
    徐宾钦佩道:“那位陛下,的确说得上是一代雄主。”
    可以说,整个世间的乱局,都是大祁先帝一手造成的,要不是他为了追求所谓的自在,在帝陵里和人一战,最后死在人间,如今或许还是南北对峙的局面。
    顾泯轻声道:“大祁先帝,的确是一代雄主。”
    这一点,他是同样赞同。
    徐宾看向顾泯,沉默片刻之后,又说道:“其实你以后也会是一代雄主。”
    虽是敌手,他对顾泯的评价,还是客观。
    顾泯一笑置之。
    “今日之后,你若是能够活下来,或许真能复制你家先祖的神迹,一统人间成就千古一帝,同时在修行境界上,也能横推世间。”
    徐宾笑道:“能和你这样的人物为敌,或者说死在你手上,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当然,要是你死在我手上,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徐宾缓缓拔出长枪,大概的意思便是,话说到了这里便可以了。
    长枪被徐宾倒提在手上,枪头光华流转,杀机横生!
    徐宾大踏步而来,长枪不用刺,而是如同一根棍子一般压下来,犹如万钧之力,顾泯如今根本躲闪不及,或者说根本没想去躲闪,被这一枪砸中,肩膀处的骨头,瞬间迸发出一阵咔嚓的响声!
    他的身躯,经历过郢都城的大道洗礼,早已经成了这世间最为坚不可摧的一具身躯,随着境界越高,他的体魄就会越强,换句话说,只要是同境界之下,并不可能有人的身躯会比他的身躯更加坚韧。
    可依然在这一枪下,险些有些承受不住。
    在这世间,用剑的如今可以说梁拾遗是世间第一,用刀的,自然是白玉尘,而用枪的,在之前,理应是徐宾独占鳌头,但若是冠军侯贺无疾出手,只怕还要胜过他一筹,但徐宾的枪依然强横。
    一道道五彩光华,在这一杆长枪上四散出来,笼罩整座小山,徐宾多年的修行境界,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施展出来。
    下一刻,顾泯一拍烛游剑鞘。
    长剑出鞘,刹那剑气充盈。
    烛游掠走,杀向徐宾,凌厉剑气,撕开那些光华,袭向徐宾。
    光是这份杀力,便已然足够让徐宾心惊胆战。
    烛游掠出光华,狠狠地撞向徐宾心口,带起的滔天剑气,也是在这里瞬间涌向徐宾。
    原来顾泯是存了要在这里一剑而杀的心思,怪不得之前的那一枪,他都没有闪避,不是闪避不了,而是……他想要在这里,尽快的斩杀徐宾。
    因为顾泯这个庚辛剑主,已经感受到了那位北方剑府的老府主,即将来到战场。
    其实对于姚错的赶赴战场,这位年轻的皇帝,当然希望是越早越好,他想要让自家师姐暂时拦住他,但也明白,姚错赶赴战场的时间越快,那就说明师姐越是惜命,若是到了最后,姚错都不曾出现,那肯定是师姐和他玉石俱焚了。
    这样的结果,是顾泯不愿意见到的。
    只是当姚错赶赴战场,顾泯就要在这里将徐宾赶紧斩杀才是,面对那位有了许多年声名的老府主,顾泯大意不得。
    要拿出十二分精力才行。
    徐宾重重的一脚踏在地上,震得原本便没了什么山石的那座小山再度摇晃不止。
    强大的气机在顷刻间涌出来,将顾泯那一剑,暂时拦住。
    天地之间,忽然寂静。
    顾泯肩膀一挑,然后身形掠过,一只手按住剑柄。
    复而松开。
    然后是一掌拍在剑柄后侧。
    烛游瞬间钉入徐宾身体里,而且带着他倒飞出去。
    如同一颗彗星,划过天幕!
    顾泯一脚踢在剑柄上,飘然而去,一袭帝袍,在战场上空,飘然掠过,光看风姿,早已经是举世无双了。
    在划过天幕的时候,徐宾仰起头,惨笑一声,或许是早就知道有如此结局,他竟然也没有任何的意外,只是双手用力的举起手中长枪,用尽全力,一枪丢出。
    长枪刺入顾泯胸膛,穿过一半,就这样留在他的身体里。
    顾泯身躯摇晃,鲜血从那个伤口出,流淌出来。
    想要速杀眼前的大应军神,本来就不容易,受伤已经在顾泯的计算之内,从他自己出发,他也是宁愿受伤,也不愿意,等会儿同时面对姚错和徐宾。
    顾泯在半空中,一脚狠狠踩在烛游上,让长剑又钉入徐宾身躯几分,后者脸色不变,只是最近溢出鲜血,“你能胜过我,还能胜过下一个敌手吗?”
    顾泯平静道:“还没打过,谁又知道?”
    而后他再度一脚踢出。
    烛游终于刺透徐宾身躯,带走了他的生机。
    他的尸体重重的跌落在一片湖里。
    惊起不少水花。
    鲜血在水里晕染开来。
    顾泯落到湖畔,身形摇晃,好像是有些站不稳。
    他面无表情的将身体里的长枪拔出来,丢入湖泊里。
    大片的鲜血,已经染红他身上的帝袍。
    年轻男人没说话,只是蹲下来,洗了洗手。
    顺便洗了洗脸。
    等到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远处湖畔,已经有个老人负手而立了。
    过往世间数百年间,女子剑仙在海上独占剑道鳌头,而一南一北两个地方,便是两人在剑道称雄。
    眼前老人,便是北边剑府的府主,姚错。
    他也是如今在剑道上最接近女子剑仙和梁拾遗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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