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几人,其实都是一方高人,但这几人之中,好似都没什么脾气,最有脾气的说起来还得是胭脂铺妇人,其余几人,感觉都像是邻家长辈一般。
    顾泯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尽快为前辈找寻住处,到时候在这边,就请前辈帮忙了。”
    竹篾匠点点头,也不过多言语。
    在知晓顾泯没有再多的吩咐之后,他停下脚步,藏于阴影之间,然后便悄然消失。
    顾泯只是片刻失神,再度想要用剑识探查的时候,却根本发现不了竹篾匠的踪迹,也有些震惊,他随即调侃道:“这位前辈要是去做刺客,只怕是一把好手。”
    谢宝山讶然道:“掌教怎么知晓,他之前便是个刺客。”
    顾泯扭头看向谢宝山。
    谢宝山微笑道:“在被顾剑仙逼着走进那条小巷前,他的确是天下一等一的刺客,要是罗浮宫那群人排个榜单的话,这老兄弟至少也在前五之列,当初他受人所托,以一个天价去刺杀顾剑仙……”
    顾泯打断道:“是什么个天价?”
    谢宝山笑道:“百万祀云钱,外加上一件真正的神兵,以及在一处上等灵脉处修行百年的天价。”
    顾泯咂舌道:“还真不少。”
    谢宝山笑道:“那个时候顾剑仙还只是一个风亭境的剑君,当然了,要是一位剑仙,这老兄弟也不敢接这玩意了。”
    顾泯又问道:“那这位竹前辈,就是一位风亭境强者?”
    谢宝山笑而不语。
    他只是继续说道:“这老兄弟杀人是有一手,但是想要杀顾剑仙,没那么容易,两人一路僵持一年,最后老兄弟还是差点死在了顾剑仙的剑下,不过还是让他跑了,可等老兄弟修养好再去找顾剑仙的时候,顾剑仙已经他娘的千秋了。”
    顾泯露出微笑。
    谢宝山调侃道:“要不是顾剑仙最后没起杀心,估摸着现在,这老兄弟早就没了。”
    顾泯问道:“那胭脂铺那位,又是怎么惹上的?”
    谢宝山皱了皱眉,但还是说道:“那婆娘以前修的是双修的道法,寻求鼎炉,男子天赋越高,境界越好,对她的修行便越好,她便是看上了顾剑仙,想要将顾剑仙迷晕之后,再霸王硬上弓。”
    顾泯不用听下文都知道结果,结果自然是晚云真人并没有上当,反而差点把她杀了。
    谢宝山讥笑道:“事情败露之后,她还心有不甘,连续做了不少事情,最后顾剑仙忍无可忍,一剑递出,差点真把她杀了。”
    顾泯问道:“是做了些什么?”
    “将一个横渡雷池而来的年轻剑修给用双修道法活生生榨干了。”谢宝山说道:“顾剑仙最为痛恨的,便是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辱那些外来的修行者。”
    谢宝山叹气道:“我们也知道,那是因为顾剑仙也是外来的修行者。”
    过去的那么些年,晚云真人在世间行走,时不时便出剑,没事便去那些仙山上闲逛,真不是因为他无法无天,而是知晓那些仙山之中,有些修行者,正在做那些不把那些外来修行者当人看的事情。
    那些年晚云真人剑下死的那些人,全部都是因为他们欺辱那些外来的修行者。
    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顾泯看向谢宝山。
    谢宝山苦笑道:“老谢的故事,没得什么好说的。”
    顾泯笑意不减,“那前辈总要说说,当初是怎么顾剑仙结仇的。”
    谢宝山摇头道:“年少轻狂的那些事情,其实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掌教记得一点便好了,就是那些仇恨随着时间的洗礼,本来就淡的不行了,顾剑仙又既往不咎了,那自然而然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感恩戴德的,现如今加入寒山,自然也就把掌教当作掌教了。况且掌教要做的那些事情,我们几人合计过了,觉得很有意思。”
    顾泯有些兴趣,问道:“前辈几人,理应都不是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吧?难道之前没有人会觉得那些横渡而来的修行者,都是下等人?”
    谢宝山坦然道:“自然,除去那胭脂铺婆娘之外,其实这几人之间,或许老谢是最看不起这些修行者的,即便是前些年出了一个顾剑仙,老谢打不过,但不意味着老谢就此对于其他的修行者刮目相看了,不会的,只是这些年,战事一次又一次,老谢倒是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那就是那些修行者,本来弱小,也知道自己上战场是去当替死鬼,送死的,但仍旧是一个个前仆后继。”
    顾泯说道:“他们有他们想要守护的东西。”
    谢宝山点头道:“何况他们之间,并非是没有出彩之人,只是因为被送上战场的太快,许多人来不及厚积薄发,也来不及大器晚成,便死在了战场上,丧失了无限可能。”
    “少年天才很少,大器晚成的人更少。”谢宝山说道:“这个世界对于掌教这些外来的修行者,的确很不公。”
    谢宝山之前从来不谈这些,但如今好似真有很多话,不吐不快。
    “掌教和书摊那个老家伙之前说了些什么,其实老谢大概都能想到,只是老家伙太老了,满脑子的想法都和掌教格格不入,所以注定谈不到一起,就像这个世界一样,真正说话算数的,都是那些老东西,可老东西们依着一套规矩做了很多年,所以注定不会轻易改变,反而是要将那些想要改变这些规矩的人全部都杀死才甘心,可凭心自问,这样做,对这个世间有益,还是对他们自己有益?”
    谢宝山讥讽道:“那些所谓的稳定和从大局出发,可没能改变现状。”
    顾泯安静听着,没有插话,实际上他也在消化谢宝山的这些说法。
    谢宝山忽然停下,好似精气神也被抽空了不少,“今晚就和掌教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掌教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没有给任何人丢脸,所以这是咱们几个老家伙认同的地方,要不然即便有顾剑仙最后的一面,也不至于跟着掌教去寒山,更不可能心甘情愿的叫一声掌教。”
    “但有这些还不够,之后的事情,掌教如何做,怎么做,是如何的情绪,我们全部都看在眼里,这些都决定我们几个老家伙以后对掌教。”
    谢宝山微笑道:“但有一点,掌教你要知晓,不是你做了一件大好的事情,我们几人对你的看法就都是赞同了,同样一件事,几人的看法,都可能不同,所以有可能某一日,其中几人会对掌教推崇备至,另外几人,会渐渐远离掌教。”
    “我明白。”
    顾泯看了一眼天上明月,轻声道:“当初在家乡那边,我作为一座王朝的君王,同样明白,一项政事颁下,老百姓们感恩戴德,那些官员指不定就要在背后骂我。”
    “人所在的立场不同,看事情就自然不同,想要一切人都以同样的眼光看我,那不得天下有千万个顾泯才行?”
    谢宝山打趣道:“要是人人都是掌教,那不用打了,过些年,就自然解决了那些事情。”
    人生在世,要学会拍马屁,但拍马屁不难,难得是怎么才能拍的顺其自然。
    顾泯不说话了。
    谢宝山就开口说道:“早听说过掌教之前做过整个人间的主人,想来也该是个贤明之君?”
    “对了,掌教那个时候,年纪多大?”
    顾泯想了想,认真道:“应该是不到半百之数。”
    谢宝山由衷赞叹道:“了不起。”
    只是顾泯马上就又开始想起一件之前都已经忽略的事情了,在离开家乡之前,他便已经年纪不小,到了这边之后,其实怎么也过了十来年,差不多将近二十年,如今的顾泯,其实距离百岁,已然不远。
    年少时候,觉得要活到长大那天,是很久远的事情。
    那个时候不曾修行,不也觉得一生漫长?
    顾泯看着那轮明月,喃喃道:“有时候觉得自己要做那么多事情,光是想想也就累了,旁人说我不像剑修,我想想也是,整日要想要做那么多事情,也潇洒不起来,要是什么都不管不顾,我想杀人就杀人,还能有人说我不像剑修?”
    谢宝山笑道:“掌教其实不用纠结这种说法,像不像剑修又如何?年轻一代,谁能有掌教的剑更锋利?以后登高望远,站在山峰之上,谁再说这样的话,一剑不出,便足以让人他们闭嘴
    ,到时候怎么看,都无意义。”
    顾泯看着谢宝山,丢出一壶酒,惆怅道:“本来是想要留着的,因为也所剩无几了,但是听前辈拍马屁真的挺不错的,酒不舍得,也变得舍得了。”
    谢宝山畅快大笑,“本来是不忍心喝的,不过掌教这么说起来,不喝反倒是不好了。”
    只是当他喝了一口顾泯递过来的酒水之后,还是实话实说,“不过这酒水的味道,还是比不上桂云酿。”
    顾泯皱眉道:“前辈这话,太没意思了。”
    谢宝山哈哈大笑,再不多说。
    ……
    ……
    乐都山的这个晚上,绝对不消停,与他们对峙这么久的长岭宗,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其实倒也不是说门下弟子尽数都死伤殆尽,而是那些排得上号的修行强者,今夜全部都死了。
    因此剩下的那些修行者,也不过是成了无头苍蝇一般,根本再难对乐都山产生什么威胁,因此这一夜,乐都山彻底便将长岭宗覆灭。
    以后的长乐城,其实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改为乐都城了。
    如何去处理那些长岭宗的修行者,其实最开始乐都山的修行者来问过许录的想法,许录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让那位老祖宗做定论。
    她自然知晓最好是将那些大部分长岭宗的修行者处死,少部分的修行者放走,但她的确是开不了这个口。
    毕竟她真没有如此狠辣。
    因此只是清算了长岭宗的资产后,她老老实实将其分为三份,将之前顾泯的说法告知老祖宗,后者没有任何异议。
    因此当晚那告示便张贴出去了。
    许录拿了属于顾泯的那份,另外亲自主持要在明早分发长岭宗搜刮而来的资产。
    其实这一步,一旦做出来,有好几个好处,首先一个是众人都能知晓,长岭宗已经轰然倒塌,成为了历史,乐都山更是通过此事,可以迅速在西城这边收拢人心。
    长乐城会完全变成乐都山的天下,而且没有丝毫波澜。
    于是劳累了一个晚上的许录,在白天一样奔走在长乐城里,等到天色暗去,才算是大多数东西都处理好了。
    但对于长岭宗的处理,仍旧是老人拿得主意。
    老人看着远处,长舒一口气,“今日之事结束了,但今日之事又开始了,人生在世,想要安逸的人有,想要一路走下去的人也有,丫头你觉得是适可而止好,还是一路前行来得好?”
    许录皱眉道:“能力有限,做到最后便是了,若是还一味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就迟早要迎来灾祸。”
    老人笑道:“这就好比说,一个瓶子能装多少水便装多少水,瓶子装满之后,还想做些事情,便要将瓶子放在大缸里。”
    许录若有所思,她知道老祖宗说的大缸就是顾泯。
    老人说道:“我充其量能管辖半州之地,你跟着顾道友十年,或许之后能管理一州之地,但要将整个世间纳入掌中,只有顾道友有这个本事。”
    许录想了想,点头道:“知道了。”
    老人看了她一眼,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转身,很快便走了。
    许录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才问道:“顾公子在什么地方?”
    ……
    ……
    夕阳西下,晚霞犹在。
    那座小院,有个年轻人进进出出,有一口铜锅,早就在那里面架起,翻滚的汤水里有鲜红的辣椒浮沉。
    梁拾遗坐在小院一角,闻着这股辛辣的味道,挑眉道:“顾小子,你什么时候变成苏宿那小子了?”
    顾泯将最后一盘菜肴端上来,这才招呼小院里的其余几人过来。
    女子剑仙和梁拾遗作为主人,自然坐在主位,谢宝山和竹篾匠则是对视一眼,坐在了顾泯的左右。
    任由顾泯一人,坐在最下方。
    顾泯夹起一块毛肚,才笑道:“说起来苏宿,我就是不知道这小子现在跑到什么地方了,不然肯定是得去找找他,说起来吃火锅这种事情,还得是他弄出来的,才最正宗。”
    梁拾遗嫌弃道:“这小子白瞎是个天生剑胚,不把心思放在练剑上,要不然也不至于被梁照那小白眼狼甩在身后。”
    顾泯笑道:“罗浮宫的天骄榜,其实不一定正确,说不定苏宿这会儿已经很了不起了,不过就是没和梁照打一架而已,对了,我离开之前,他已经能战平梁照了。”
    梁拾遗冷笑道:“那小子,没有人天天踹他屁股,他是不会往前蹦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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