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为了个人爽哈,更不是为了钱。”
    “对嘛,我晓得你是五讲四美好青年,做好事要趁早,赶紧去跟老头儿签协议,不要再让顾翼多受罪。”
    ……………………
    一天之后,孟想在顾翼引领下来到山根亮平设在文京区的画室,这是栋独立的两层别墅,环境清幽,外观是现代简约风格,空旷宽阔的院落里铺满茵毯一般的草坪,在这个季节仍兢兢业业地坚守碧绿的岗哨。别墅内部格局开敞装潢典雅,精致到每个细节,一楼没有隔断,整层景物一览无余,这种疏朗与华丽并存的风格正符合山根亮平的绘画特色。
    老人亲自出面接待孟想,身边除了那个婆婆脸的男秘书,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留西瓜皮发型,穿美式棒球衫的男人。那男人进门伊始就挂着一张合不拢嘴的傻笑,抠手耸肩,瞧着不大正常,见到顾翼马上迎面上前,伸手捧住他的脸,嘴咧得更大了。
    “小翼,嘿嘿~嘿嘿~”
    顾翼还以微笑:“你好啊,小早川先生,上次的蛋糕好吃吗?”
    “好吃~好吃~”
    “我又给你带了一种新口味的,拿去吃吧。”
    顾翼拎起手里的蛋糕盒子递给他,男人双手接住,很宝贝地抱在怀里,笑出一脸深深的褶子:“嘿嘿~小翼,你真好~嘿嘿嘿~”
    看到这里,谁都能瞧出这名叫小早川的男人是个傻子,孟想奇怪山根亮平为什么让一个傻子到自己的工作室来,雇佣残疾人能减少纳税,但看他这打扮又不像勤杂工,想不通还能干别的什么工作。
    山根主动为他解除疑惑,指着小早川介绍:“这是我的学生,小早川律,七岁起就跟我学画画,至今已有三十年了,他小时候患过自闭症,如今行为还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不过交流起来是完全没问题的。”
    孟想恍然领悟,正要行礼,小早川已率先向他问好:“你好,我叫律,嘿嘿嘿~”
    “哦,您好,初次见面,我叫孟想,请多关照。”
    小早川盯着他上下详察,问:“你是小翼的朋友?”
    孟想一时找不准措辞,顾翼替他答话:“是的,他是我的朋友,小早川先生,您要对他友善一点哦。”
    他比小早川年轻十几岁,却用哄小孩的口吻同他交谈,因为从智商来讲,小早川估计还停留在幼稚园水平,心性也如孩童一般天真烂漫。看得出,他非常喜欢顾翼,听了他的话不住用力点头,笑嘻嘻说:“我知道了,我会和他做好朋友的,嘿嘿嘿~”
    行完见面礼,山根请孟想去会客厅叙话,今天老人左手拄了根做工考究的乌木拐杖,右手依然插在衣兜里,名画家握笔的手如同威震江湖的宝刀宝剑,都极富传奇色彩,孟想很想一睹为快,但名贵的兵器不能轻易示人,绘画大师也对自己的手珍而藏之,外人要想饱眼福还得看有没有合适的机缘。
    “孟君,条件上次都说得很清楚了,你如果考虑好了,就请在这份文件上签字,以后我会按工作次数每周结款给你,直到完成这一系列的作品。”
    合约内容简单明了,孟想看完后深吸一口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墨迹入纸,意味着他和顾翼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又将产生更复杂的纠葛,他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只看得到眼前的是非,以德报德天经地义,顾翼救过他的命,自己保护他是起码的道义。
    至于道义以外的东西,他暂时还不敢多想。
    “那今天就开始正式合作吧,孟君,请你现在就和翼君做一次,让我看看效果。”
    面对山根亮平公式化的要求,孟想深思熟虑的心理准备仍不堪一击,红着脸支吾:“能推迟一周吗?我、我还没准备好……”
    山根温和地说:“你是不是在为工作环境担心?呵呵,情况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请跟我来,我带你去画室看看。”
    画室在二楼,也是间敞亮的大屋,配备专业的摄影灯光,拉上厚重的窗帘就能模仿各种天气和时间段的光线。画室中央立着一个硕大的玻璃盒子,盒底面积约12平米,内设一张kingsize的大床,上面铺着洁白的被单,应该就是模特们的“工作间”。
    “这个隔间是用镀膜玻璃拼装的,外面的人可以清楚观察盒子里的景象,但从盒子里往外看则是漆黑一片,关上门就是个与世隔绝的密室。当你们做的时候,这里只有我和助手在场,我们会尽力保持安静,移动时也会换上海绵底的拖鞋,在加上脚下的厚地毯吸音,基本不产生任何杂音,你们完全可以当我们不存在,尽可能专心投入地去做。”
    孟想囧成路桩,这玻璃小屋让他联想到动物园里为珍稀动物精心设置的交\\\\配室,即使看不到周围景象,但一想到全程都处在他人监控下,他就有萎的先兆。下意识瞥一眼顾翼,见他正望着密室里的大床出神,脸上又浮起梦一般的忧伤,大概在为往昔的遭遇伤怀。孟想心尖像被蚂蚁钳子夹了一下,毅然生出类似护花使者的气概,坚定地向山根点了点头。
    秘下的浴室洗澡,回画室等了十几分钟顾翼也沐浴完毕,穿着浴袍走进玻璃小屋,身后的门关闭了,二人仿佛住在黑笼子里的鸟,眼中只看得见彼此。孟想坐在床沿上,抬头望着跟前的人,觉得他漂亮得发光,而自己紧张得发慌,好似小孩子拿着偷来的蛋糕,想吃又不敢吃,惶促地咽着口水。
    顾翼淡定如常,但不再像先前那般刻意妖娆,平和干净得一如清晨森林里的新鲜空气,使人舍不得呼吸。
    “你准备好了吗?”
    “哦……”
    “那我们开始吧”
    他慢慢上前跨出一步,消灭彼此间的距离,伸出手,温柔地将孟想的头搂在了怀里。
    第24章 新工作
    自从筑地市场的工作减半, 孟想也不能每天为樱寿司送货了, 处理完金鱼变态惹出的麻烦后,他马上登门向大江先生说明情况。大江先生表示理解, 还说自己也正好有事找他。
    “孟君是美术生吧,我目前上学的专门学校想聘请一位教素描的老师, 看你有没有兴趣去试试。”
    孟想吃惊,大江先生为人和气, 但不像野口那么亲切,一直同他保持雇主和雇工的相处方式,情淡如水,看他也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怎会突然想到为泛泛之交介绍工作?
    大江先生知道他有疑虑,当场挑明:“阿橘说你找工作时差点丢命, 怕你再为求职的事遇到危险,让我帮忙想办法。那所学校是我同事的儿子办的, 恰好在招聘美术老师, 每周只去半天上两堂课,薪资待遇好像也不错。我看过你给阿橘画的肖像画,那个水平足够胜任,你要是想去, 我今晚就给校长打电话。”
    人心换人心,人情换人情,孟想三年来以诚待人,养旺了自己的贵人运, 他当上山根亮平的模特后,每月已不愁生计,可那工作难以启齿,也非长久之计,哪儿比得上美术老师清正美?据他了解,像这种兴趣学校给教师的待遇都很丰厚,一堂课的报酬不低于三万日元,每周去一次,一个月就能挣到二十万上下,比当鱼市搬运工强多了。
    大江先生面子含金量高,一通电话过去学校方次日便向孟想发出任职邀请,得知他是兼职,还体贴地让他自行选择课程日期。孟想看看自家学校的课程表,发现周三下午的选修课可去可不去,就把上班时段订在了这里。
    周六,他这个导演回归《菊子乱》剧组,继续执导拍摄。来到片场,同事们纷纷致意,还为他准备了鲜花点心,俨然迎接康复病人。孟想挨个向他们道谢道歉,轮到水木茂时,发现这人今天是正常的男装打扮,性随相移,又恢复初见时恭默守静的雅男情态,跟他说话他只是恝然地点了个头,不论是外在还是内在都难以同女装时热情健谈的形象相联系。
    这时金山秋来了,见到孟想急忙端上关怀套餐,言语安慰不够,还现场教授了几招实用的格斗术,并拉住他亲身示范,一扭一摔,快让学生闪坏腰。孟想蹲在地上揉骨头,无意中看到水木茂一脸嫌憎地朝金山秋抛白眼,显然对这位粗暴的老师意见很大。
    第二天摄影师请假半天,剧组工作到两点收工,外景部分全部杀青,奥斯卡提议晚上聚餐,水木茂听说实行AA制,悄悄对站在一旁的孟想吐槽:“那个女的饭量比我俩加起来还大,又不是吃自助,餐费均摊的话我们太吃亏了。”
    今天他又换上靓丽夺目的女装,人格也调到了妖艳八婆频道,闲话一箩筐,口水多过茶,孟想知道他反感金山秋,老是挟细拿粗的刁难,将小日本的狭隘阴损发挥到了极致。父母常常教导他处理人际关系时切忌站队,他和剧组的人萍水相逢,对他们之间的矛盾最好置身事外,是以一直把水木茂的小报告当做耳旁风,不表态,不扩散。
    相较与水木的刻薄,金山秋倒真像个豪爽汉子,听了奥斯卡的话,拍胸脯说要做东,当场打电话去餐厅订了座位。剧组的人早听说她是从事高科技产品研发的金领一族,请客多半不会小气,晚上领大伙儿去的果然是涉谷一家高级料理店,金山秋拿起菜单流水似的挨个点遍,眼睛压根没朝价目上瞄。
    水木眉头皱成川字型,就近拉着顾翼低声数落:“他们这些东京人就爱摆阔,这也要那也要,待会儿结账时有她心疼的。”
    孟想坐在顾翼旁边不慎听到了,见顾翼眼眉示意,也跟着苦笑,预感饭桌上不会太平。他言灵体质,好的不灵坏的灵,没等菜上齐,水木和金山秋便就时政问题起了争执,一个咄咄逼人,一个老羞变怒,双双撕破脸。好在日本人公共意识较强,知道不能在餐厅大闹,金山秋当即刷卡买单,邀约水木到僻静处决斗。看他们男的穿女装,公鸭嗓哼着矫揉造作的女性用语,女的男人打扮,压嗓门吼着糙汉口吻,同事们忍俊不禁,最后一致委托奥斯卡跟去调解,余人各自散伙。
    出门时孟想有意磨蹭,偷偷观察顾翼的动向,接连两次发生关系,他已和对方形成一种微妙的磁场,不由自主记挂、牵引,一个眼神投递,一次言语交汇都能挑起内心的悸动。
    “孟桑,你要回家了吗?”
    顾翼从身后赶上来,很自然地同他搭话,孟想听得出弦外之音,假装无事地说:“哦,时间还早,我想随便转转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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