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手掌大小的叶子被雨水打的飘散下来,落到积水的泥洼里,然后被一只手狠狠的按下去。
    挣脱开手上皮带的韩景宇从灌木里爬了出来,他手腕上有一圈淤青的痕迹,指节却白的透着惨淡。他一只手按在泥洼里,另一只手抓着枪,全身都湿透了,雨水从他的眼前划过,汇聚到下巴滑落下来。
    韩景宇虎口那里还在往外渗血,抓着枪的手上全部都是血,那些血被雨水一冲,就变成了那种浅浅的肉粉色。
    韩景宇往前走了几步,脚陷在那泥泞里,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艰难。
    天色太黑了,黑的看不清回去的路。
    冷风瑟瑟,从林间穿过的时候,就带动的那些沾水的叶子飒飒作响。
    韩景宇全身都透着冷气,紧抿嘴唇都因为那入骨的冷而泛着惨淡的白色。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往那里走。
    愤怒吗?愤怒。除了愤怒之外,就再没有一丝一毫别的感觉。
    韩景宇又挣扎着往前走了几步,陷在泥泞里的脚因为他乏力的身体再也拔不起来了,韩景宇整个身体重心不稳的栽倒下去,泥洼里的水四溅开,然后飞快的将他身体里最后的一丝暖意榨取干净。
    好冷啊。
    韩景宇恍恍惚惚的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个样子,穿着短袖抱着腿,坐在火车轨道旁边的蒿草里。那个时候是盛夏,却还是如同现在一样的冷。
    那个时候,有一个人,再他连骨头都要冻裂的时候拨开蒿草将他牵了出来。但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仿佛将他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大雨中,韩景宇知道不会再有那么一个人了。他已经长大了,离那个人又何止这路下的万里之遥。
    连方才支撑他挣脱皮带的束缚从灌木里爬出来愤怒之火都要从心头熄灭了。
    好冷啊。
    水洼里的积水已经漫到了韩景宇的口鼻,韩景宇咳嗽了两声,沾着雨水的眼睫就轻轻落下了。
    在那一片黑暗中,有一个小小的黑色影子踩着水洼走近了,那只毛色蓬松的狗现在全身都打湿了,那些全部贴在它的身体上,显出它又丑又小的身形来。它从铁栅栏下面钻出来,顺着那黑漆漆的小径一路走到这里,它还那么小,冻得直打哆嗦都没有想过转头回去。
    然后它看到了横在路边的韩景宇,叫了一声,飞快的摇着尾巴跑了过去。
    韩景宇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那雨水还噼里啪啦的砸在他的身上。
    “汪——”小狗贴在他耳边叫了一声。
    韩景宇没有反应。
    小狗又咬着他的衣服往来路上拽,但是它太小了,牙齿把韩景宇的袖子都咬破了都拽不动他。
    “汪汪——”小狗跳到了韩景宇的身上。它也是全身湿漉漉的,软软的肉垫踩在韩景宇身上,韩景宇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像平时,它如果这么踩着韩景宇,韩景宇都会伸出一只手来,像给它挠痒痒似的抓抓它下巴那一圈的毛。可是现在韩景宇一点反应都没有。
    “汪汪——”肉垫踩在韩景宇的脖颈上,小狗凑到韩景宇的脑袋旁边,伸出舌头舔了舔韩景宇的眼帘。
    韩景宇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只是这一下,已经足够让那只狗欢喜了。
    它拼命的伸着舌头舔韩景宇的眼帘,一下一下,韩景宇的睫毛颤抖了一会终于掀开了,上面的雨水一下子凝成一滴掉了下来。就跟眼泪一样。
    韩景宇的眼睛睁了半天,才仿佛看清面前的情况一样。他又咳了一声,灌到嘴里的水一下子呕了出来。
    “汪——汪——”
    韩景宇这才感觉到自己背上踩着一个小东西,湿淋淋的一团,从他背上下来的时候还冻的发抖,更显得模样丑陋。但即使是这样,它还是拼命的伸着舌头想要舔韩景宇的脸颊。
    它好像要把自己身体的热量传给他一样。
    韩景宇眼神柔和了下来,他抓紧手上的枪,抵着地站了起来,那只狗还围在他的脚边,韩景宇弯下身想去抱它,那只狗一下子跳开了,反而冲他晃动了一下尾巴,踩着积水往前面走去。
    前路根本看不清,韩景宇看它好像在给自己带路一般,就跟着这小小的一团往前面走了过去。
    雨越下越大,直到那茫茫的黑暗将他的背影都吞噬,这雨声才仿佛小了一些……
    这雨是下了一夜,下的有的人心里烦闷,下的有的人心里无措。
    但无论是怀着什么心思,今夜又是有人睡不着了的,前天夜里折腾了一夜,今天又是饿了一天,各个都累的不行,勒着裤腰带沉沉睡去,宿舍里只听到打鼾的声音。
    路寒祁一只胳膊枕在脑后,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
    他睡不着。
    这么大的雨,那个人又被绑着,这一夜会不会就冻死在了外面?
    路寒祁再坏,也没想着把那人弄死。他没想到会有这场雨,所以他心里发虚,他心里隐隐有种畏惧在拼命剖开他平静的面孔。
    他熬了两夜都没睡好,现在却根本睡不着。
    他在害怕——
    已经睡熟的人突然听到一阵异响,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人站了起来,就站在窗户那里,挂着一道影子,吓人的要命。
    “喂——”那个半夜醒来的人声音都在发抖。
    站在床边的路寒祁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衣,五官虽然在这黑暗里不清晰,却已经足够辨认了。
    那个人看到是路寒祁,也不敢再问了,翻了个身继续睡去。只是心里还嘀咕着,这路少又是发了什么疯,从晚上开始都不对劲儿,不,是从回来开始都没对劲儿过。
    对头的一个寝室里也有两个人还没睡。他们声音压得很低,连靠的近的路寒祁都听不到。
    “你说,这么大的雨,那个梁耀不会死在外面了吧?”那是刘孜锦的声音。
    他在问权匀,权匀也没有睡着,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黑暗,却不回答他的话。
    半天都是磨人的沉默,刘孜锦叹了一口气,抓着被子坐了起来。
    权匀的声音传了过来,“睡吧。”
    刘孜锦又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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