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儿哭道:“来福哥哥,他吃了一块豆腐,还把剩下的都撞翻了。”
    来福横眉怒目,道:“这还不是欺负人?”
    张奎还要理论,他身后那人皱皱眉,对张奎道:“不过是几块豆腐罢了,给他几文钱就是了。”
    张奎闻听,暂时忍气,叽咕道:“看在谢二爷的面儿上!”从怀中掏摸了会儿,摸出两枚铜钱,竟往地上一扔,转身又要走。
    来福见他如此轻蔑,一把拉住:“不许走!”
    张奎回头道:“好泥腿,给脸不要脸呢?”挥手便打向来福。
    来福只想跟他们理论,毫无防备,顿时脸上吃了一拳,踉跄后退。
    张奎大笑,他的两个同伴见状,似笑非笑,也不言语。
    来福毕竟年轻气盛,吃了亏,便要上前厮打。
    正在这时,忽然前头素闲庄的门口走出一个人来,远远看见这一幕,便拔腿跑了过来。
    原来是青玫清早出门,见状急急跑到跟前儿,又见狗儿哭的不成模样,来福脸上有青,便叫道:“怎么了?”
    谢二爷等正也直直地打量青玫,见她虽一身布衣,然而身段袅娜,容貌秀丽,顿时都看呆了。
    张奎死性不改,正欲调笑,却听有人咳嗽了声,竟是那谢二爷发话:“没什么,不过是有些误会罢了,姑娘是?”一改方才的倨傲冷淡,竟是斯斯文文之态。
    青玫虽未目睹来龙去脉,但看这架势,也猜出几分来,便拧眉道:“问我做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跑到素闲庄来撒野么?”
    狗儿趁机又把他们抢吃豆腐,又撞倒他、且打人的事儿说了一回,青玫听了,气得脸上微红。
    谢二爷却面不改色,反而笑说:“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说的也不明白,实在是我这位奎兄弟原本饥饿,才吃了一块豆腐,也并不是吃白食,都要把钱给他了……是这位小兄弟非要拦着我们不许走,奎兄弟又性急,才动起手来的。”
    这些言语,挑出任何一句来都并没有大错儿,只是连在一起,意味却大不同了,倒仿佛于他们身上没有干系,只是来福的不是似的。
    来福急忙道:“明明是你们……”
    谢二爷不等他说完,便拱手行了个礼,竟认真正色道:“原本是我们挑起来的,我替奎兄弟向这位小兄弟赔礼了。”说着,亲自捡起地上的铜钱,双手送上。
    张奎老程看了,互相对视一眼,使了个眼色,均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果然来福越发怒了,脸皮紫涨:“谁要你的臭钱?”
    青玫皱眉看着,见谢二爷苦笑一声,倒仿佛受了委屈,叹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敢强人所难。”复转头对青玫道:“请问姑娘是素闲庄之人么?”
    青玫不悦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二爷笑道:“如果是的话,那便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青玫警惕道:“这话从哪里说起?谁跟你是一家人?”
    老程在旁道:“素闲庄不是谢家的产业么?我们二爷,便是谢家的人,论理说起来,谢大小姐还是我们二爷的姑母呢。”
    青玫大惊,把谢二从头到脚看了一眼,半信半疑,皱眉道:“我伺候了奶奶几年,也不曾听说她有什么侄子,哪里又冒出个你来?”
    张奎听到“伺候”,便喝道:“你这毛丫头,且识相点儿,别这样无礼,二爷可是你以后的主子呢!”
    青玫哪里肯依这句?便瞪向张奎,啐道:“呸!好个张口就来,我还说你是个贼呢!莫非你当真就是贼了?”
    张奎愠怒,谢二使了个眼色,复对青玫道:“姐姐年纪小,没听说也是有的,我也是小的时候才见过姑母一面儿,记得谢家有个老仆人,叫做陈叔的,如今可在庄上?他大概认得我,且领我去一见便知。”
    青玫见这三人来历可疑,举止粗鲁,本不愿理会,然而谢二又说的颇有根底似的,倒是不好不睬,心中犹豫片刻,便道:“我们庄园不许外人出入,谁又知道你们是不是招摇撞骗来的,我且先回去通报一声儿,你们等着罢。”
    青玫说完,便拉着小狗儿,又冲来福使了个眼色,领着两人返回山庄,进门之后,“啪”地把大门关上了。
    进了庄子,小狗儿便自跑去见云鬟,青玫同来福两个匆匆去寻陈叔,将外头来人之事说了一遍。
    陈叔听罢,道:“奶奶果然有这么个侄子,不过多年不曾见面,连奶奶去世,他都不曾露面,如何这会子竟又来了?”
    来福兀自有些气愤愤地,道:“陈叔,这三个不像是好人。”
    陈叔思来想去,道:“话虽如此说,到底是亲戚,如今他既然来了,倒是不好拒之门外。”因忖度了会儿,便让青玫去把此事禀告云鬟。
    与此同时,那三人等在庄门口,见这庄园颇大,门口两个石头狮子镇守,墙边一溜儿栽种许多垂柳,随风婆娑,透着清净雅致之意。
    张奎啧了两声,眼中透出急切之色,竟对谢二爷道:“二哥,还在这里干等什么,不是说这庄子内顶用的人不多?咱们直接进去就是了!”
    谢二闻言,便哼道:“行了,你也太躁了些,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且留神,别坏了我的好事。”
    老程也道:“奎爷就是这样急吼吼的,不太像样,咱们既然来了,慢慢地摆布……还怕这谢家的上下产业飞了不成?”说到这里,忽地猥猥'琐琐地笑道:“方才那丫头倒是有些动人之处。”
    谢二微微眯起眼睛,笑而不语,老程又咂嘴咋舌地说道:“花儿虽好,就是有刺儿,只怕扎手……”
    谢二听到这里,才冷笑着瞥了素闲庄门首一眼,慢慢道:“他日我成了这儿的主子,还愁那丫头不落在我的手中?到时候……只怕她还上赶着呢……”
    老程跟张奎闻言,两人面面相觑,仿佛想到什么好的,均都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第6章
    且说小狗儿飞跑进内院,见云鬟坐在窗下,手中擎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
    听见脚步声响,云鬟抬头,见小狗儿脸红带汗而来,便笑问:“跑什么呢?”轻轻将书放在桌上。
    小狗儿一腔气恼,进了屋内,便把方才的遭遇又说了一遍,云鬟听罢,并不觉惊愕,点了点头,只问:“你跌了一跤,可伤着了么?”
    小狗儿摇摇头,嘟着嘴说:“并没伤着,只是可惜豆腐都给他们弄坏了,还有来福哥哥的脸被打的紫了一块。”
    云鬟把自个儿面前的金丝卷推到小狗儿跟前,劝他吃一个。
    小狗儿同她说完之后,心里方好过了些,见状便拿了一个金丝卷咬着吃,又看见云鬟跟前的那本书,上头虽有几个字,他却一个都不认得。
    小狗儿便睁大双眼,问道:“这是什么书?凤哥儿你认得字了么?”
    云鬟笑着摇头,从旁边的针线筐内拿了一块儿帕子出来,把书皮盖了,垂眸浅笑道:“认不得几个,我也只是乱看罢了。”
    小狗儿吃东西的当儿,云鬟便在心底回想今日这来的三人,她的确是记得有这样一件事,只是不上心罢了,何况很快……青玫出了意外后,她因那日不合正看见青玫惨死之态,当场晕厥,此后昏昏沉沉地病了多日。
    等她病愈之后,就再也不曾见过谢二张奎等,曾随口问起过乳母,乳母也只说他们自行去了,如此而已。
    然而那时的崔云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童罢了,懵懵懂懂,又怎会明白谢二几人忽然来至庄园的用意?无非当他们是并不熟悉的“远亲”。
    可此刻的云鬟,历经侯府王府那样虎穴龙潭似的地方,见识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物,下到狡奴,上至权臣,眼光心思早就非同昔日可比。
    如今回头再想这三人,哪里还够看呢?不觉哑然失笑。
    云鬟思量之时,早把谢二老程张奎三人的形容举止在心中想的明白,此刻虽不曾碰面,却已经跟碰面没什么两样了。
    柔嫩的指腹无意识地抚过帕子底下的书册,云鬟心道:“谢二那人,浮言假笑,目光闪烁,显然是个内怀狡诈之徒,并非善类,他忽然来到庄上,且赖留多日,自然意有所图,为何后来竟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呢,难道……”
    正小狗儿吃好了,云鬟便同他一块儿出门,往前而去。
    此刻陈叔已叫人请了谢二等进来,正在厅内叙话。
    起初落座,提及谢氏去世之事,谢二先假意哭了两声,道:“因山水相隔,竟不知姑母亡故,并未及时赶来尽孝,实在惭愧。”
    陈叔见他落泪,想到谢氏故去,也觉怆然。
    谢二趁机道:“此番前来,便要一尽子侄之心,必要为姑母守上三月的灵,让她老人家在泉下也觉安慰,知道谢家尚且还有人在呢。”说着又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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