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樘默然无语,此刻江夫人在座,便解劝,严二奶奶也道:“老太太别认真恼了,反伤了身子……是小孩子们贪玩儿,何况四爷公务繁忙,又哪里能抽身顾全呢,这事儿细算起来,倒是我的不是,很该多派几个人随着清辉出入才好。”
    白老夫人横她一眼,哼道:“我还没说你,你自己倒是先招认了,不错,我也正想说此事呢,如何不派几个顶用的人手,紧紧地跟着?上回在王府里,无缘无故竟撞了柱子,好端端地脸都青肿了,莫说是我,你们哪个看了不心疼的?只因清辉自己认了,倒也罢了……今儿倒好,变本加厉了……”
    白老夫人说不下去,只唉声叹气起来。
    江夫人起身,一声不吭,严二奶奶也不吭声。
    白樘见状,便道:“老太太不必恼,小孩子们有些跌撞磕碰是有的。”
    白老夫人叱道:“胡说,若是寻常磕碰,我自然不恼,亏得你在刑部,你竟自己查去,看看他是怎么伤着的?”
    白樘心中知道了几分,便不再做声。
    白老夫人盯了白樘一会儿,忽然说道:“因这件事,倒是让我想起另一件来,孩子没有亲娘,到底是不成,别人对他再好,也不如个母亲知寒知暖的,先前你不留心此事,让清辉胡打海摔的,到了如今……不如趁机再周详周详,续一房妻室罢,你屋里有了人,也不至于镇日不着家,总是在外头跟个孤鬼儿一样了。”
    白樘垂着头,眉峰微微一蹙,因是老夫人出言,自不能当面儿驳了,老夫人见他沉默,却也不再追逼叱问,便又叮嘱了几句,方叫他去了。
    白樘出了上房,问过丫头们,知道清辉在屋里睡着,他便一径去了。
    进了门,清辉的奶娘迎了,便道:“哥儿先前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白樘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奶娘也有些忐忑之色,道:“今儿哥从外头回来,脸上又带着伤,他虽只说是失足跌了一跤,然而上回已经有过一次了,这次老夫人竟不信,到底问出几分来,竟好像是跟人打架伤了的。”
    白樘来至里屋,果然见清辉卧在床上,白樘来至床边,低头看去,果然见细白的脸上,脸颊上一块儿明显的青。
    白清辉本生得雪团一般,如此一伤,格外打眼,自叫人越发疼惜。
    双眸微微眯起,白樘顺势坐在床边,默默地看了清辉一会儿,见他的手搁在被子外,便拿了起来,小心要盖起来。
    不料一抬手的功夫,却见衣袖底下,手腕上竟有一道青痕。
    白樘有些吃惊,将清辉的袖子轻轻撩起,仔细看去,见臂上有数处痕迹,手心更像是蹭破了一样,隐隐渗着血渍。
    白樘刑狱出身,只是一看,便知道这些痕迹是从何而来,果然绝不是寻常碰撞留下的。
    他不由想到上回在静王府那一次……当时他虽看出来,却只暗猜清辉是跟人动了手罢了,男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也不过是寻常事,何况伤的也并不重,因此他并未理会。
    可是如今看来,竟仿佛是越演越烈一般。
    白樘出神之时,清辉仿佛有些察觉,轻轻一动,双眸微睁,看清楚是父亲,便一惊,忙抽手要起身。
    白樘按住他:“不用起来,你自睡罢,我坐一会儿就去了。”
    清辉望了会儿,便才缓缓又躺了回去,目光却又斜斜移开,并不看白樘。
    室内又是一片静,白樘问道:“是跟谁动了手呢?今儿我不是看你跟季陶然在一起么?”
    清辉不答,白樘道:“又是为了什么而动手的?”
    清辉越发默然,只是禁不住皱了眉,白樘轻叹了声,道:“好罢,你不说就算了,你太奶奶说,以后要多派几个顶用的人跟着,你自个儿也多留神……”
    清辉听到这里,便翻了个身,竟背对着白樘。
    白樘见状,略有些无奈,只好说道:“你若不想那许多人跟着,好歹自己上心些,平日里用心些跟教习学些拳脚,不叫你跟人打架,只能防身就最好了。”
    白樘因不留心府内的事儿,不过清辉日渐一日大了,习文自在由仪书院无碍,家中却也请了一位擅武的教习师傅,想教导他拳脚功夫。
    不过清辉仿佛意不在此,每次教他习武,他都是心不在焉,有时候练个一两招便不肯动了。
    白樘也曾问起过那柳教习进益如何,教习只笑说:“四爷只怕也知道,小公子资质倒是极好,然而他的心不在这上头,倒也没法子。”
    白樘见清辉卧着不动,也不理睬自个儿,只得起身离开。
    等他去后,清辉才叹了口气,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回头看看空空如也的门口,复又耷拉着脑袋,半晌才伏身卧倒。
    因是正月里,不用上学,白清辉一早儿起来,就听人说季公子来见。
    两人廊下见了,季陶然一把拉住他,才要说话,忽然见脸上有一块青紫,正要打量,白清辉扭头道:“你早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季陶然才忙道:“你大概不知道呢,那个当铺里杀人的凶手,昨儿已经死了!”
    白清辉昨日被围殴,因此并不知此情,忙问究竟,季陶然便把小井胡同内发现杀人之事说了一遍,因叹道:“上次你说此案有隐情,果然杀人的不是那乞儿,而是这人……不过杀人者反而被杀,真是天道轮回。”
    清辉问:“已经结案了么?”
    季陶然一愣,道:“如此还不结案,又怎么样呢?”
    清辉不答话,只低着头沿着廊下缓步而行,一边儿出神思量。
    季陶然跟在旁边,正想问他脸上是怎么了,清辉忽然说道:“你方才说,这小伙计是被人一刀割喉而死么?”
    季陶然应了,清辉道:“若我记得不错,那殿内的老掌柜也是被人割喉而死。”
    季陶然愣怔,然后道:“这个也不算什么,大概是巧合罢了。”
    清辉转头看他,忽然说:“可是、那个在当铺内的另一个人,却并不是被割喉的,对么?”
    季陶然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你说那个差点儿死了的,叫什么……冯什么的?我不记得了。”
    清辉点头道:“上次我们去刑部,正他出来,你如何不记得了?他手捂着胸口,……刑部的人说他被刺了七八刀……你再想一想,他喉咙上可有伤么?”
    季陶然当时也没留心看那人,又如何想的起来,便苦笑道:“你如何问这个呢?就算不是被割喉,或许……是因为……他竭力反抗的缘故,故而只在身上留下伤自然也是有的。”
    白清辉微微颔首,忽然说道:“咱们再去一次刑部可好?”
    季陶然一听,背上嗖地一股寒意:“去做什么?”
    白清辉望着他,抬手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拍,眼底带笑:“走罢,去了就知道了。”
    季陶然看着他这般笑,刹那竟有种要上贼船之感。
    第73章
    这日,云鬟吃了早饭,去给罗氏请安,因天冷,罗氏叫她上炕坐了,又叫丫头拿了手炉上来给她,正说了两句话,忽然崔老夫人那边来叫罗氏。
    云鬟起身欲去,罗氏道:“不妨事,你才来,且坐着暖和会儿再去。”
    当下罗氏便去见老夫人,云鬟只得坐着,罗氏的丫头小慧上来添了茶,便又退了出去。
    半晌,云鬟见罗氏仍然不回,正想先离开,外头才道:“奶奶回来了。”
    云鬟忙起身相迎,罗氏走了进来,见她尚在,便道:“亏的你没走,不然我还要叫人去一趟呢。”当下两人重又落座,罗氏便把崔老夫人叫自己过去之事说了。
    原来,竟是宣平侯府派了人来,说是请大小姐过府住两日,崔老夫人便叫了罗氏过去商议此事。
    罗氏说罢,便看着云鬟道:“老太太问我的主意,只叫我做主,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想着上次去宣平侯府,夫人亲自召你过去说话,看着倒是对你极好的,我便想着问一问你的想法儿,你若愿意去呢,便派人过去说一声儿,咱们也准备准备。”
    云鬟正也有些惦念蓝夫人,便道:“一切都由母亲做主就是了。”
    罗氏见她如此回答,知道是愿意的,便道:“既然如此,回头我便派人去宣平侯府说知。”说罢又道:“是了,上回我忘了,这次你既然要过去住两日,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务必要留意着。”
    云鬟便问何事,罗氏见屋内无人,便有些放低了声,道:“你过去宣平侯府,不可随意乱戴什么花儿……身上的衣裳之类,也务必不要花色的才好。”说到最后,便打量了云鬟一眼,因笑说:“不过我倒是不担心这个的。”
    原来云鬟自打回府,从来打扮都有些素净,虽是年下,不敢过分素淡,但此刻从头到脚,也只清水一般,只挽了一发髽儿,插一支银簪,身上是浅月白的绉纱夹袄,底下乳白色的衬裙,竟没有一朵儿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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