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却是宣平侯府的马车,赶车的马夫因主人有命,便奋力快马加鞭,猛然见白樘转道,竟不是往京兆尹去,他正迟疑,忽听得车内脆嫩声音道:“跟上白四爷!”这才重又紧紧缀上。
    且说白樘行了小半个时辰,便来到一条有些偏僻的巷落,耳畔竟听见嘶吼惨呼之声。
    白樘翻身下马,疾走几步,来至巷子口上,往内一看,却为之一怔。
    就在白樘面前几步之遥,并排站着五六个人,一色宣平侯府侍卫装扮,人墙似的拦在跟前儿,而在他们身后,是一辆小马车梗在巷子中。
    马车旁边,却站着两个人,当中一个,正是宣平侯蓝少绅。
    此刻宣平侯手持匕首,将一人顶在墙壁上,那人半身染血,头发散乱,正是囚犯冯贵,白樘举目一眼的当儿,正看见宣平侯匕首切落,就见冯贵的一根手指落了下来,那罪犯便惨叫连连。
    白樘叫道:“宣平侯!”宣平侯置若罔闻,只有冯贵的惨呼声越发尖利。
    白樘迈步要往前,却被宣平侯的几个侍卫拦住。
    白樘不愿跟他们动手,便皱眉喝道:“蓝少绅,你做什么!还不停手!”此刻阿泽等也下马赶了来,猛然见是这般情形,都也禁不住惊呆了。
    这会儿,宣平侯才转过头来,见是白樘,便道:“白大人,你来迟了一步。方才这贼已经把他所做的一一说了,可惜你为何不早来,且带个书吏呢?”
    白樘见他声音平淡阴沉,心头微震,便道:“此时依旧不晚,你把他交给我,我自会再审。”
    宣平侯笑了两声:“你审什么?这狗养的不说则已,一说,无非是四处乱咬,又落什么好儿?我一想到这许多年来留着这样一个包藏祸心的杂种在跟前儿,就……”
    宣平侯咬牙说到这里,举手一划,刀子从冯贵脸颊边上擦过,顿时又留下一道深深血痕。
    冯贵又叫起来,已不似人声。
    白樘眸中带怒,喝道:“宣平侯,不管他如何罪大恶极,你不该越狱在前,私刑在后,你如此,可知已经犯了律法?”
    宣平侯长笑道:“若律法奈何这杂种不得,我便替天行道,有何不可?”
    阿泽等面面相觑,白樘见说不听他,若任由他如此,只怕真要将冯贵折磨致死,又看宣平侯的侍卫们在跟前儿如铜墙铁壁一样,只怕不硬闯是不成的了。
    白樘正欲叫阿泽等动手,忽然身后有人叫道:“侯爷!”
    宣平侯一惊,睁大双眼看去,却见在白樘身后,竟是蓝夫人下车,踉踉跄跄而来,那脸如白纸一般,分毫血色都无,旁边牵着她手的云鬟,小脸上凝重肃然,也一步一步随她向前。
    宣平侯见状,脸上才露出焦急之色,便喝道:“你来此作甚?快回去!”
    原来此地,正是当初宣平侯发现蓝夫人被害的小巷,这数年来,蓝夫人一直被噩梦所苦,这地方更如地狱禁地一般,想都不敢去想,何况亲临?
    蓝夫人满眼泪,来到跟前儿,侍卫们见是主母来到,才略让开,白樘见状,便暂时按兵不动。
    宣平侯见她不听,又看云鬟也在,便顿足道:“鬟儿,快陪你姨母回去!”
    云鬟仰头看向蓝夫人,蓝夫人泪落不停,不料目光转动,却见宣平侯身边一人,披头散发,半身染血,正如恶魔一般。
    她身子一晃,几乎晕倒,云鬟忙竭力扶住,面上虽然仍平静,心中却也不由惊跳不休,不知来此到底是福是祸。
    蓝夫人略镇定,便道:“你这是做什么?”
    宣平侯温声道:“跟你不相干,我只解决了此人便罢,你快些听话回府,回头我同你细说。”
    此刻冯贵因见蓝夫人来到,原本垂死,此刻忽然转头看来,目光之中透出一种令人悚然之意。
    蓝夫人察觉他的目光,微微窒息,颤声道:“果然、果然是你?”
    冯贵并不回答,反而一笑。
    宣平侯见状,用力将匕首扎下,便将冯贵的左手手心刺穿,钉在了墙上。
    白樘怒道:“蓝少绅!”一挥手,阿泽等便冲上来要强取,宣平侯的侍卫们见状,立刻动手拦住,两面儿顿时便战了起来,场景一时有些混乱。
    冯贵痛的浑身颤抖不休,在此刻,他竟对宣平侯低声道:“她现在还忘不了我……”
    宣平侯睁大双眸,举手狠狠击在冯贵腹部,冯贵一躬身之际,忽然之间右手用力抓过去,竟把左手掌心的匕首生生拔出,他困兽之斗,非同小可,断了三根手指的血手按住宣平侯,右手的匕首便横在宣平侯喉间。
    蓝夫人远远地见状,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
    冯贵笑道:“这下你……”一句话还未说完,忽听得“嗖”地一声。
    冯贵心中忽有种不祥之感,转头之际,便见有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几乎来不及反应,喉头已经一凉!
    冯贵睁大双眼,喉咙里发出格格声响,踉跄倒退两步,身子撞在墙壁上,顺着慢慢坐下。
    众人不由看去,便见巷子对面儿立着一人一马,马上那人,皓齿青眉,猿背蜂腰,虽然一箭杀了一人,面上却仍是那种类似不以为意的懒散自在表情。
    第77章
    此刻,蓝夫人跌跌撞撞上前,宣平侯反应过来,忙迎着将她拥住,两人面面相觑,悲欣交织,依稀有种隔世相逢之感,宣平侯将夫人紧紧拥入怀中,眼角依稀有些湿润。
    先前因刑部的人同宣平侯的侍卫交手,场面一片混乱,动手之际,阿泽见云鬟小小地身影站在众人之中,他便不顾一切跳了过去,将云鬟抱起来,纵身跃出战圈儿,免得误伤了她。
    云鬟因始终看着宣平侯方向,是以当箭射冯贵之时,就已经发现来人,那样不羁又暗藏杀气的少年,自然正是赵黼。
    这会儿却见他将弓握在肋下,扬眉扫视,旋即一拨马头,竟闲闲散散地拐了进来。
    赵黼来到跟前儿,看一眼冯贵:“这混账真是大胆,活该他受死。”
    蓝夫人闻听,略放开宣平侯,便转头看去。
    原来冯贵虽然被射穿了喉咙,却未曾立刻死去,只直着眼睛看着蓝夫人,却因伤到要害,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喉咙里嘶嘶地冒血。
    宣平侯不欲蓝夫人看这可怖情形,正要劝她离开,蓝夫人却走前几步,仔仔细细地看向冯贵。
    冯贵身子抽了抽,仿佛要跳起来,虽知他已是垂死挣扎,但宣平侯爱妻心切,仍是上前拥住了蓝夫人。
    蓝夫人看他一眼,又回头看向冯贵,忽然冷冷道:“你早该下地狱去了。”
    宣平侯见她神色竟是异常平静,心头稍安:“夫人,咱们回府去罢。”
    蓝夫人点了点头,宣平侯揽着她,便转身往巷外走去。
    身后冯贵双腿抖了抖,直直盯着蓝夫人跟宣平侯的背影,两只眼珠儿几乎要蹦出来似的,他口中吼吼有声,嘴里却又涌出大股的血沫子,双腿扎挣着蹬了两下,终于头一歪,瞪眼张嘴地死透了。
    云鬟就站在不远处,这是她头一次如此平静地看着一个人从生到死,且死的如此可怖。
    原本她一向尽量避免看这些场景,只因记住了,便再也忘不了,但是如今,她却宁愿看的清楚。
    只因此刻在她眼中,冯贵早已不是一个“人”,而是诸如鬼怪禽兽之类可怖的东西。
    这种东西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上,纵然无可避免会有,但若是除去一个,这世界必然会清白一分。
    这会子,云鬟竟有种奇妙之感,先前在宣平侯府,蓝夫人难得地敞开胸怀,向她说了昔日身上遭遇之事,更不顾一切地痛下决心,要去刑部跟白樘说明……
    谁知偏又遇上宣平侯劫狱之事。
    本来一切要不可开交,忽然之间,又有赵黼杀了出来……
    云鬟移开目光,定定看向天际,这会儿天蓝云白,飒飒爽寒,云鬟依稀觉着,这一箭或许并不是赵黼所射,而是冥冥之中,天意为之。
    阿泽才把她放落地上,赵黼已经翻身下马,便对阿泽撇了撇嘴,阿泽早听说他的身份非凡,便不敢如昔日那样跟他斗嘴打趣了,只瞟他而已。
    不料赵黼道:“你瞪我做什么?”
    阿泽道:“哪里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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