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道:“我怕这日子不好,会多事。”
    季陶然毕竟知道她的性情,便看出她有些隐瞒,忙问道:“妹妹,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且跟我说说呢,可知若早一日查明真相,清辉的嫌疑才能洗脱?连白叔叔也好过些。”
    云鬟闻言,才又抬眸看他,过了会子,转头又看一眼窗外,才似下了决心一般,低低道:“既然有世子跟着你,倒也……罢了,——你们……尤其在鬼节这日里,好生盯着韩敏,或许会有所得……不过,必要加倍着意小心才是。”
    季陶然道:“妹妹的意思……”联想她方才说凶手盯上韩敏的话,心头巨震,道:“妹妹莫非是说……韩敏在鬼节这日里会……”
    云鬟“嘘”了声,季陶然自个儿捂着嘴,眼中的骇然之意却掩不住。
    云鬟眼中透出几分歉意,道:“你别怕,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故而不敢说……其实我说的也未必会真,只是……一点儿预感罢了,再者说,如今只韩敏是个嫌疑,是以你们只管盯紧他,想必会发现蛛丝马迹。”
    云鬟说罢,又一笑,悄悄地说:“我胡思乱想,多嘴跟你说这些,你是不是要把我当怪物了?”
    季陶然一怔,又忙摇头,正经说道:“可知妹妹在我心中,就如天人一般……再说清辉也是个有能为的,难道我也把他当怪物了么?却跟我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
    两个人正说到这儿,忽然听见外头赵黼咬牙切齿地叫了声,道:“可恨!”
    云鬟转头看去,却正见赵黼把手中的茶往地上一泼,道:“你们堂堂侯府的大小姐房里,就用这糙茶招呼客人?是看不起本世子么?”
    露珠儿正站在旁边伺候,见状不知所措,便道:“世子,这是我们仅有的茶了……姑娘平日里也是喝这个的。”
    赵黼道:“你只管哄人呢,我却不信,我自个儿找找,别让我找出好的来。”说着,便迈步往门口走来。
    廊下沈舒窈转头看他,目光中有些诧异之色。
    赵黼却气哼哼地进了房中,转头一看,见云鬟跟季陶然站在窗下,赵黼便冷笑道:“说了半晌了,有什么好话呢?六爷扰了你们不成?”
    季陶然见他面有怒色,便想起那一夜他对自己所说的话来,他毕竟是个老实人,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云鬟走前一步,淡然道:“并没扰了什么,我们正巧说完了。”
    赵黼喉头一动,云鬟又垂首道:“不过我这里并没别的好茶,只这种粗茶罢了,世子金枝玉叶,吃不惯这种也是有的,委屈世子了,很对不住。”
    赵黼又是愕然,她的态度竟是前所未有的温顺,温顺的有些反常,但却有效,让他满心的恼怒如打在棉花包上,顿时丝丝消散不见了。
    云鬟又对季陶然道:“表哥,咱们出去罢,把沈姐姐落在外头,怪不好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便往外出去了,赵黼反被撇在里屋,他略站了会子,方低下头,也没精打采地跟着走了出来。
    赵黼站在门口,转头一瞥,却见云鬟正走到了沈舒窈跟前儿,不知同她说了句什么,沈舒窈抬眸看向他,竟抿嘴一笑。
    赵黼眉头紧锁,瞪了两人一眼,便转开头去。
    正季陶然因得了云鬟的嘱托,有些神不守舍,便对赵黼道:“六爷,咱们去吧?”
    赵黼才道:“不错,留在这儿怪没趣儿的,走了。”竟然先往前一步,昂首头也不回地出院门而去,反把季陶然落在后面。
    季陶然见他如此,倒也习以为常,只得向着云鬟跟沈舒窈点了点头,又对云鬟道:“妹妹,我改日再来看你……”
    话没说完,就听见门口赵黼道:“啰嗦什么?里头有花枝子绊住你的腿了吗?”
    季陶然啼笑皆非,只得加快步子,出门去了。
    背后云鬟跟沈舒窈两个对面站着,见他们都去了,沈舒窈方点头笑道:“我早听闻晏王世子性情有些不羁,是个不同流俗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明明赵黼的举止已算粗鲁,在她口中,听来却如同赞美之意。云鬟浅笑道:“姐姐说的是,世子仿佛是个急性子,不过太娇纵了,委屈吃口糙茶都要不依。”
    沈舒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点头道:“只怕不是为了吃茶而已。”
    云鬟道:“不是吃茶,又为什么?是了……方才我因忙着跟表哥说话,倒是有些冷落了姐姐,世子的脾气这般,总不会也有些无礼之处呢?”
    沈舒窈笑道:“哪里,只不过毕竟不是熟识的人,相处未免有些生疏罢了。”
    云鬟道:“这样我便放心了,不然让姐姐在我这儿受了委屈,却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沈舒窈握着她的手:“你就是太多心多礼了。”
    原来今日,沈舒窈忽然前来拜会云鬟,崔侯府的人听了门上相告,自是惊喜非常,便忙叫请了进来。
    崔老夫人也亲见了沈舒窈,见生得如此大方端庄,举止谈吐等,又无可挑剔,也很是赞叹了一番,又忙叫云鬟出来好生接待。
    云鬟见她忽然到访,有些意外,便陪着她来至自己房中。
    沈舒窈细看了一回,见屋内陈设虽简单,却别有一股清雅古朴之意,正如其人一般。
    沈舒窈含笑道:“我们在书院上学,一来是为学些规矩,长些见识,二来自然也是为了结交些脾气相投的姐姐妹妹们……可知自打妹妹去了,我见你很是不同,心中便有亲近之意,早想着来拜会,又怕唐突……”
    云鬟道:“姐姐言重了,云鬟年幼无知,德薄才疏,如何能得姐姐青眼,着实惭愧。”
    沈舒窈道:“我便爱你这般沉稳谦和,你也不必过于自谦,不然连我也不安起来了。”
    两人坐了,说了片刻,沈舒窈因见将要正午,便要辞去,正露珠儿来同云鬟说:“表少爷来了,在奶奶屋里。”因多嘴又说了一句:“原来今儿是侯爷请了六爷……中午头留了吃酒呢。”
    云鬟听了,便殷勤留沈舒窈中饭,两人正说间,老夫人那边儿又来传话,说是务必要留沈姑娘吃了饭再走。
    云鬟便道:“我的面子自然是不够的,如今是老太太挽留沈姐姐,所谓长者赐,不敢辞,沈姐姐自然是要留下的。”
    因此沈舒窈果然便留在府内,吃了中饭后,便又同云鬟回到屋内,正在庭前赏花,不料赵黼拉着季陶然来到了。
    不提两个人在侯府闲话,只说季陶然出了崔府,见赵黼已经翻身上马,他忙打马跟上,因问道:“到底怎么得罪六爷了?忽然就恼了?”
    赵黼横他一眼,也不答话。
    季陶然心头一转:“罢了,别赌气了,咱们去做正经事可好?”
    赵黼哼道:“你又有什么正经事了?”
    季陶然道:“咱们去韩府门口盯着,看韩敏会如何。”
    赵黼本懒得看他,闻言便放慢了马速,因回头看季陶然,思忖问道:“你如何又提此人,莫非……方才崔云鬟鬼鬼祟祟跟你说的,就是此事?”
    季陶然道:“哪里鬼祟了?这不是极正经的事么?”
    赵黼唇角一挑,偏转开头,白眼看天,口中道:“我不去,除非你跟我说实话,她到底都跟你说了什么?”
    岂料季陶然心中合计:云鬟说的那些“匪夷所思”,连知己如他,都忍不住心惊肉跳,自然不好再说给别的人,毕竟他人不似他一样懂得云鬟,未必会明白这话,更甚至于以为是异类……
    赵黼见他面有难色,便冷笑道:“既然她只肯对你说体己话,却把六爷蒙在鼓里,那要做什么你自个儿去就是了,六爷懒得理!”
    事有凑巧,正有南山伯之子跟两个子弟经过,见了赵黼,便忙过来招呼,道:“世子近来忙个什么?我们正要去校场看虎贲军比武,一块儿去可好?”
    赵黼斜睨一眼季陶然,道:“好极,我也正闲的无事。”说罢,竟不再理会季陶然,打马同那几个人自去了。
    季陶然张口结舌,眼睁睁看他走远了,便叹了口气,心道:“他如何这样喜怒无常?莫非真的是喜欢妹妹,故而见妹妹跟我说话,他就吃醋了么?”摇了摇头,便自去了。
    这一日,正是中元节,季陶然因想着云鬟的话,便来至韩府门前,只在拐角处留心查看。
    整个上午,车来人往,有行人经过,也有两三个来府上拜会的,却并不见韩敏的踪迹。
    眼看日影西斜,过了晌午,季陶然等的眼花头晕,他的跟随小厮便道:“少爷在这儿半日,只怕累坏了,前头有个茶馆,你不如过去吃口茶歇息片刻,横竖小的在这儿盯着也是一样的。”
    季陶然果然乏累,当下便叮嘱这小厮仔细查看,他便骑了马,沿路往前,拐到路边儿的小茶馆内,要了一壶清茶,一碟点心,慢慢地吃喝歇息。
    约略过了半个时辰,季陶然正伏在桌上,想要假寐片刻,忽然有人从店外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叫道:“公子!”
    季陶然惊了一跳,忙抬头看去,却见是跟随自己的小厮,跑到跟前儿道:“不好了,那韩少爷出门去了!”
    季陶然跳起来:“几时去的,去了哪里?”
    小厮道:“不知道是几时去的,小人一直守着大门口,并没见他出入,是方才那卫大人又带了人前去府上,不多时却跑出来,韩府的人也都吵吵嚷嚷的,小人细听才知道,原来那韩公子竟不见了,门上的人也说没瞧见,——想必是从角门偷偷跑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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