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雨垂着头道:“王爷说那件不好,一顿扯烂,叫不许再穿了。”
    云鬟叹了声,待要起身,动作却一滞,咬牙忍痛,方才起来了。
    灵雨低低说道:“昨晚上……听娘娘的话还穿素日的就好了,奴婢以后再不敢自作聪明了。”
    云鬟看她一眼,笑道:“谁怪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爷的脾气,喜怒无常的,谁又猜得准呢,不知道怎么就惹怒了……习惯就好了,不必介意。”举手把衣裳拉了拉,遮着颈间的痕迹。
    灵雨眼中已有了泪花,抬头望着云鬟,怔怔地无话。
    众女放了学,纷纷往外去,云鬟最后一个出来,到了门口,却见露珠儿正在跟人说话,少年满面含笑,竟是阿泽。
    云鬟目光转动,就看见对面儿仍停着一辆马车,瞧着眼熟。
    阿泽早跑过来:“如何众人都走了,你才出来?快些跟我去,我们少爷有事儿呢。”
    云鬟有些不大情愿:“做什么呢?”
    阿泽道:“是正经的大事,你且快去,找你商量呢。”
    云鬟看了他一会儿,忽地想到先前众女孩子说什么“三法司竟一点办法也没有”的话,才对露珠儿道:“先上车,等我会子。”
    露珠儿因跟阿泽说的喜欢,就高高兴兴先上车去了。
    话说云鬟上了马车,却见车内有两个人一块儿坐着,一个自然是白清辉,另一个却是蒋勋。
    云鬟见了蒋勋,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见他虽然清清瘦瘦的,然而看着神色尚好,云鬟便淡淡招呼道:“蒋少爷。”
    蒋勋慌忙拱手,端正行了个礼:“崔姐姐。”
    云鬟见他唤的乖巧,便一点头,对面儿坐了问清辉道:“小白公子是什么事儿找我呢?”
    清辉道:“我知道不该过来找崔姑娘,不过既然插手了,我便不想将此事撇下,半途而废,纵然别人都不理会,我也想求一个真相。”
    云鬟想到赵黼说他跟白四爷争执之事,便道:“言重了,若能出一分力,我自然并无二话。”
    白清辉见她脸色淡然,言语平和,才道:“先前我拜托世子将宋邰韩敏两个人的尸格拿来看了一番,他们两个人都无外伤,死状平静,大理寺的仵作疑心是被毒死的,只是查不出来。”
    原来清辉看过尸格之后,百思不解,因就想到一个人,他在白樘那里吃了瘪,本极颓丧,却因蒋勋而又重新振作起来,便打定主意一定要追查个水落石出才好。
    当下清辉便来到刑部,打听严大淼不在刑部,便问了他的住处,同蒋勋阿泽一块儿寻去拜访。
    严大淼住在东城的紫藤胡同里,是一座并不很大,却极为幽静别致的院落,门首一棵极大的爬墙蔷薇,盘踞在门头上,开的十分繁盛。
    见清辉来访,严大淼十分喜欢,便拉他进内,四个人坐在庭中喝茶。
    清辉便直说了来意,道:“毕竟要有个死因,可世间又有什么样的毒药,会让人死的浑然不觉?连银针都无法查验?是否还有别的法子验证呢?”
    严大淼见他问到详细处,笑道:“有的毒的确是银针无法查出,不过另有一种查验的法子,然而有些复杂,一般的验官也是不能行的。”
    清辉问道:“是什么?”
    严大淼道:“验骨。”
    蒋勋跟阿泽面面相觑,阿泽就先起身,装作去看花儿的,蒋勋也想跟他去,又不舍得离了清辉,就仍只坐着。
    清辉待要请教他如何验骨,严大淼却道:“是了,你说的这两件儿,是归大理寺管的,我是刑部的人,故而竟没亲眼去看过,不过……”
    严大淼仰头想了会子,才又道:“不过,从你所说,倒是让我想到另一个案子。”
    清辉道:“这是何意?”
    严大淼看着他:“前些日子,不是也出了一桩案子么,那尸首被运到刑部,倒是有外伤的,除了舌头被割去了,颈部也有勒痕,故而他们判定是被勒死的。”
    清辉道:“这听来跟由仪的那案子没什么干系?”
    严大淼点了点头,道:“看似没什么牵连,不过因为这案子发生在凤仪,皇上叫详查,他们也不敢怠慢,本想着让我去走一个过场罢了,不料我去了,却看出些端倪来。”
    清辉不觉警醒起来,连蒋勋也微微睁大了眼,听得入神。
    严大淼看着两个孩子,忽然笑道:“咦,那日的那个季小哥儿怎么不跟你一块儿?”
    清辉道:“他因追查由仪的事儿,受了伤,这几日都在家中养伤呢,太医看过了,并无大碍。”
    严大淼皱了皱眉,道:“倒也罢了。”
    清辉忙又问那尸首到底哪里有蹊跷,严大淼对清辉道:“你过来。”清辉立刻站起来,走到严大淼跟前儿,严大淼望他一眼,忽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蒋勋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连墙边儿假装看花的阿泽都身形一晃,若非知道严大淼的为人,只怕早冲过来动手了。
    然而相比较旁人的惊急,清辉却只静静地看着严大淼,非但并未挣扎,连脸色都未曾变一丝一毫。
    严大淼放手大笑:“罢了,是老夫糊涂,挑错了人了。”又指着蒋勋道:“你过来。”
    蒋勋瞪着眼,迟疑着走到严大淼身前,他天生有些胆小,严大淼又是个跟尸首打交道的,身上自有一股慑人之意,蒋勋挪到他跟前儿,严大淼慢慢敛了笑容,伸手掐向蒋勋脖子。
    蒋勋猝不及防,察觉他冰凉的手握着脖颈,顿时大声一声,乱挣起来,小手胡乱拍打推搡严大淼的手臂。
    清辉自个儿的时候不慌,此刻见蒋勋如此,却忙叫道:“老先生!”
    严大淼放手,笑道:“老夫如此,就是让你们看看那被害的尸首有何异样,寻常之人被勒住脖子,都会奋力挣扎反抗,因此在手臂,尤其是腿上脚上,会不由自主地留下些碰撞痕迹。”
    蒋勋逃到清辉身边儿,满脸惊魂未定。
    清辉轻拍他的手安抚,又问道:“既然如此说,那尸体上可留下异样痕迹了?”
    自从凤仪出事,刑部接手之后,自然先从死者老吴着手,因查到他的住处,刑部的差人们便去住处搜查,兼询问周围邻居。
    据拿些邻里说,这老吴头是一人独居,平日里不大跟邻里来往,然而为人是极和善老实的,偶尔见他送些点心果子给孩子们。
    一番搜查周,果然就在凤仪后门上他素日当值的房中发现一些异样痕迹,靠近门口有隐约的重物拖拽过的擦痕。
    只不过因老吴“失踪”之后,书院又找了新代替的人,来来往往间,那痕迹自然也被破坏的差不多了,而据那接手之人说,当日地上有几滴血迹似的东西,他因怕不吉利,就拿水擦洗了。
    故而判定这值日房便是案发现场,后来才被凶手埋尸在牡丹树下。
    严大淼说罢,清辉道:“这样说来,是这老吴临死反抗过了?都留下了什么痕迹?”
    严大淼摇了摇头:“这正是症结所在,他身上并无其他痕迹,据我判断,这老吴被害之时并无反抗之力。”
    老吴虽然年纪略大,但毕竟是个常年做杂役的,身子也算壮实,倘若他要反抗,现场就不会只留下几丝不易为人发觉的痕迹了。
    严大淼又道:“何况老吴的舌头是在活着时候被割的,这自然更是常人难以忍受之痛,按理说他必然会竭力挣动,但他浑身上下,除了颈间的勒痕之外,再无其他痕迹。”
    这会蒋勋仍是不明所以,清辉却已经醒悟过来:“老先生的意思,是这老吴也被人下了毒,故而眼睁睁地看着舌头被割掉却不能反抗。——凶手并未捆绑他,这样他身上并无别的伤痕才说的通?”
    严大淼点头:“不错。故而方才你说起那两具尸首,正好让我也想到这一件。”
    清辉把去见严大淼的种种同云鬟说罢,蒋勋忽然想起来,便道:“清辉你忘了还有一件,严先生最后说,有一样奇异,老吴的右手指甲里有一星血肉,却并不是他身上的,只怕是他临死之际,伤了凶手。”
    云鬟本静静地听着,听到这一句,便抬起头来。
    第94章
    且说云鬟静听清辉将来龙去脉说罢,听到那伤了凶手的一句话,才抬起头来。
    马车内近在咫尺,她的双眸似看着清辉,却又仿佛对清辉视而不见,只是看着虚空中的另一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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