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禀正笑了会儿,忽地戛然而止:“你去哪儿?”
    原来云鬟趁着他失笑的这刻,偷偷地挪步往门口去,见被他发觉,便道:“嬷嬷既然不在,我待会儿再来。”
    林禀正已又走到她跟前儿,他垂眸看了云鬟片刻,声音极柔和道:“不用等了……你既然这般好奇,甚至先前不惜深入虎穴,那我便带你亲去看一场好戏,如何?”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伸出手来,牢牢地握住了云鬟双肩。
    第97章
    且说在刑部明德堂内,巽风向白樘说明这两日监察所得。
    因巽风顾及云鬟,所以涉及她同赵黼在方府的一节,却有些犹豫之意。
    白樘扫了扫他,垂眸淡问:“可还有什么说的?”
    巽风心头一凛,便道:“另外有件不相干的事,不知该不该回禀四爷。”
    白樘道:“是怎么样?”当下,巽风就把无意看见赵黼跟云鬟两个在方府之内出现说了一遍。
    白樘听罢,扬眉抬眸。巽风道:“我看,又是世子爷缠着凤哥儿,两个人仿佛有些不睦,我因见势不妙,便上前拦着了。”
    白樘不言语,半晌才道:“可还有别的?”
    巽风见他面不改色,更对此事并不表明态度,他的心里竟仍有些七上八下,略一想,道:“后来我送崔姑娘回家之时,她说方荏之事要及早解决,最好是两天之内有所行动最好。”
    白樘眉头皱蹙:他自不是那愚鲁之人,当即便听出了异样,倘若盼着侦破此案,不过说一句“及早了解”便完了,可是明确点明了日期,那意思便不同了。
    崔云鬟虽不曾明说,白樘从巽风这句转述里头却听出底下一层意思:若是此案两天内无有进展,只怕就要出事。
    眼前又出现那女孩子的模样,尤其是在洛阳龙门,凄风苦雨,万山沉寂,卢舍那大佛之下,是她一人跪着祈祷,那一幕场景……说不出的震撼。
    后来往回之时,香山寺下,她提裹着他很大的披风,头脸上俱有雨意,满面彷徨无措之色,宛若一只离群孤处的小小鹌鹑。
    他自诩查案无数,阅人无数,一个人是忠是奸,几许深浅,只怕看一眼便心中有数,可是对那个女孩子,却只觉得如那一场龙门风雨,淋漓迷濛,雾蕴云重,令人无法看穿看透。
    白樘沉吟片刻,忽地问道:“你方才说她跟世子有些不睦,这又怎么说?”
    巽风本想多说几句,碍于云鬟不过是个小女孩子,只怕白樘是不愿听的。
    如今见问,忙道:“原本是世子把她从凤仪骗着带了出来的,她也甚是明白,同我说不会招惹世子,不过我看世子那个样儿……竟不知如何了。”
    白樘慢慢道:“世子正当年少,又跟凤哥儿是昔日相识,只怕他玩心不退,何况……凤哥儿也是个奇异的女孩子,只怕世子玩心才更重。”
    巽风心头略宽:“我也这样觉着,不过这毕竟是在京城,倘若传了出去,对凤哥儿又有什么好?世子若总不收敛,又该怎么样?”
    白樘听到这里,方笑了笑,抬眸看向巽风道:“你从来谨慎自处,我所吩咐之外的事儿,你从不沾手,如何对凤哥儿这样上心了?”
    巽风不料他竟问出这点儿上,有些意外,便低下头去:“只是觉着……”
    白樘却不等他答,就淡然道:“世子虽然爱闹,不过……想他会知道分寸,倘若真的闹出来,自然也有闹出来的解决法子,以世子的心性,既然敢如此胡闹,总不会不想该如何收场。”
    巽风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沉。
    白樘又轻轻地叹了声,将桌上的卷宗翻了翻,道:“可知如今最棘手的,并不是世子。”
    巽风压下心头微澜:“四爷想如何料理此事?”
    白樘仍是面无表情,顷刻才沉声道:“这几件案子显然是互相牵连的,只要一件儿破了,其他的不攻自破。然而我只负责凤仪之事,大头尚在由仪那边儿,卫铁骑从来性烈如火,嫉恶如仇,这案子他接手,自是最好不过的,如今他因缺少证供,无法更进一步,未免可惜。”
    他慢慢地说了这一番,寻常人自不解其意。然而巽风跟随良久,即刻抬头:“四爷的意思是……”
    忽然听他道:“你过来。”
    巽风忙上前,白樘低低吩咐了一番,道:“切记的,不可泄露半点行踪。”
    巽风因按照白樘吩咐,暗中行事妥当,今日便向白樘回禀。
    白樘点头:“甚好,接下来只看卫铁骑的就是了。”
    正说到这里,外间有个侍从来到,站在门口儿道:“大人,外头来了个小丫头,说是崔侯府的叫什么露珠儿的,要寻咱们巽风大人呢,问她是什么事,她只是掉泪,也不肯说,只语无伦次地说什么急事。”
    巽风吃了一惊:“露珠儿?”
    白樘挑了挑眉,巽风已经回身对白樘道:“大人,露珠儿是跟随凤哥儿的贴身丫头,她竟然找来刑部,必然是有要紧事……”
    白樘早明白他的意思:“你去吧。”
    巽风松了口气,转身疾步往外,白樘瞅着他的背影,面沉沉,却到底并未再说什么。
    且说巽风出了明德堂后,便如一阵风似的,反把那侍从撇在身后了。
    他急急地出了刑部大门,果然见面前停着崔侯府的马车,露珠儿站在跟前儿,两只眼睛红红地带着泪,一见他,忙跑过来。
    巽风道:“怎么竟来这儿了,凤哥儿呢?”扫了两眼那马车,却见寂寂然地,不似有人。
    露珠儿低低哭道:“姑娘不见了!”
    巽风心里一凉:“你说什么?到底是怎么样,莫慌,同我仔细说来。”
    露珠儿好歹收了口气,便带着哭腔,同巽风道:“我跟往常一般,等姑娘放学……”
    凤仪放学之后,露珠儿自等着接人,不料见人来人去,最后稀稀拉拉剩了几个,却总不见云鬟。
    原本素日云鬟也出来的迟,因此露珠儿心里倒并不如何慌张,谁知又等了会子,竟仍是不出来,露珠儿有些着急,禁不住走到门口儿探看。
    正沈舒窈要上车,见她伸长脖子张望,便说道:“你如何还在这儿?”
    露珠儿忙上前行礼:“我等我们姑娘呢?沈小姐可看见她了?”
    沈舒窈道:“她最后一堂课都不曾上,我们只以为她又回府里去了,怎么,难道不曾回?”
    露珠儿心头一跳,待要回答,却只说:“想必……想必是回去了,他们忘了跟我说呢。”
    沈舒窈打量她一会子,就微微一笑道:“是了,或许是如此也未可知。你也不必着急,只先回去看看也就是了。”点了点头,自上车去了。
    露珠儿自知道云鬟不会无缘无故自己就回府了去,然而却不敢跟沈舒窈承认,只因先前经历过赵黼忽然来到,蛮横地把人带走的“前车之鉴”,倘若这次又是如此,她却着急慌张地先在这里张扬起来,以后事情揭露出来,又怎么说?
    因此露珠儿多了个心眼,她自己叫了凤仪的门房,陪着入内找了一圈儿,同时派人偷偷地回府打听看有没有人,那小厮跑回去,半晌才回道:“姐姐,府里并没见姑娘回去。”
    露珠儿正也在凤仪没找见人,听果然如此,不免便疑心到了赵黼身上。
    又因赵黼毕竟是个世子,他若霸道起来,谁人敢说半个“不”字?露珠儿本想去找阿泽,可阿泽年少,竟不如巽风沉稳能干,她又知道巽风是刑部的人,当下便鼓足勇气,跑来刑部搬救兵。
    露珠儿哭着说完,道:“我也不知姑娘究竟去了哪里,只先前世子爷每每相扰,昨儿又仿佛得罪了他,故而我怕……我也是没法子了,又不敢立刻跟家里说,只怕立刻要打死我……”
    巽风听完,心里暗恼,便先安抚露珠儿:“你做的甚好,此事果然不宜张扬,你放心,我同你去世子府看一看就是了,若人果然在那里,就悄无声息地带回来便是。”
    露珠儿听了这话,才微微定了心,当下巽风骑马先行,径直往世子府而来。
    可巧这日赵黼跟一干少年子弟在府中饮宴,一边儿吃酒,一边看庭中两个壮汉相扑耍子,那两个汉子都赤裸上身,使尽平生之力相斗,正看的精彩处,外头小幺跑进来,道:“世子爷,有个刑部的大爷来了,说找世子有事。”
    赵黼也不起身,举杯笑道:“哪个刑部大爷?”
    正说着,就见巽风走了进来,冷眼见十几个少年围着桌子,又是这个热闹的情形,顿时皱眉止步。
    赵黼见是他,早笑道:“原来是巽风,是哪阵风把你吹了来?还是说你听见我这里有热闹,故而特意来了?”
    巽风见他这里“高朋满座”,便知道多半是找错地方了,且这些贵公子们都是些眼尖嘴利之徒,他哪里还肯泄露半句?当下只道:“原本不知世子这儿有客,并无要紧事,暂且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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