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心底竟无意识地泛出这一句。
    那边儿,白樘遥遥地看了云鬟一会儿,便问:“你好些了么?”
    云鬟道:“是。”
    白樘道:“你不必惧怕,且再仔细想一想,若有所得,便来告知我。既然有世子相护,必然是无碍的。”
    赵黼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云鬟却只是低眉垂眸:“是。”
    不知为何,赵黼心里复又不自在起来,便握住云鬟的手道:“好了,走了。”对白樘一点头:“白侍郎,告辞了。”
    白樘拱手:“世子慢走。”清辉亦行礼相送。
    眼见两人身形渐渐消失廊下,赵黼的手始终并未放开云鬟。
    清辉虽七窍玲珑,对男女之事却一窍不通,便问道:“父亲,为何世子对崔姑娘如此不同?”
    白樘道:“大概是少年心性,贪玩爱闹。”
    清辉道:“父亲当真这样想?”
    白樘道:“怎么?”
    清辉沉默片刻,终于道:“崔姑娘心慈,只望世子别害了她。”
    白樘意外:“为何竟这样说?”
    清辉摇头:“孩儿不知。”
    白樘轻笑了笑,并不探究此事,才欲进门,清辉忽然又问:“方才父亲只跟崔姑娘说了案情?”
    白樘道:“不然呢?”
    清辉道:“只是……”方才临窗一瞥,那一幕虽让赵黼火冒三丈,可在清辉看来,却只觉心惊。
    也不知为什么,那一刹那,在他心底想起的,竟是三年前蒋府血案之后,白樘借他之手把蒋勋请来府中……询问蒋勋时候的那情形。
    虽不知如何会想这许多,但他有天生之感,自是随感而发的罢了。
    话说赵黼领着云鬟出了刑部,仍上了马车。赵黼打量着她,便问道:“你方才在里头,是怎么了?”
    云鬟道:“没什么,我一时有些头疼。”
    赵黼想了想,道:“白侍郎真个儿把所有都跟你说了?你、都知道了?”
    云鬟道:“是,都知道了。……不过我不知的是,既然此事跟我相干,世子为何竟瞒着我呢?”
    赵黼道:“这案子诡异的很,我自然是怕你受惊,倒不如让他们悄悄地解决了好,谁知仍然不免。”
    云鬟问道:“世子如何就知道他们会解决呢?”
    赵黼想着白樘为人,笑说:“那可是刑部的白阎王,还有什么是他无法的不成?”
    云鬟见他提起坊间对白樘的诨号,摇头低声道:“这个号不好。”
    赵黼道:“好不好的,都是别人叫的罢了,又不是我给他起的……既然他跟你说了,那你又跟他说了些什么?你可是答应过,要跟我说实话的。”
    云鬟无法作答,索性闭了双眸,将身子往车壁上倚靠过去。
    此刻,虽人再车中,耳畔却有轻轻地翻开书页的声响,一如那个午后,她在王府的藏书阁内,心慌意乱地找一本书。
    不知乱翻了多久,终于才找到想要的,可是一时却又不敢打开,通身战栗,手指都有些发软颤抖。
    云鬟自知道在她身上会有事会发生,自重生之后,偶尔思量前情,她越发明白:仿佛正是因为此事,才害她入了江夏王府,害她此后种种。
    是以在还未回京之前,她就已经在为此事暗做准备。
    她之所以不愿回京,一来是因崔侯府并没有令她挂念的,二来,是为了避开昔日的那众人,欠人的,人欠的,一笔勾销最好。
    而提也不能提的,就是这件事,这个“劫”。
    只是想不到,赵黼从中作梗,竟让她的计划打乱,仍是无法避免地回了京城。
    自崔印忽然提出要送她去家庙时候,她已经心中微微有些波动,只是并未就能往这上头来想。
    而赵黼突如其来的“横插一脚”把她带来世子府,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直到那日,白清辉跟季陶然前往世子府,季陶然口中无意吐出一个“西城”,赵黼刻意支开她……
    后,当白季两人因“又出事了”匆匆离去之后,他竟不自觉地握紧她的手。
    冥冥之中一线念动,终于让她认真想起前生这一大劫关来。
    那年她才交十四岁,隐约听闻京城发生了几件儿连环杀人案,因传的不甚厉害,故而日子照常。
    不料忽然,崔侯府发付她去家庙居住,借口却并非今世这个,而是因崔老夫人病了,故而送她去给老太太祈福。
    谁知,才在家庙住了半月,便出事了。
    云鬟因深信自个儿的记忆,所以知道前世这一劫发生的详细时间,——距离如今还有一年多的时候呢,因此她起初并未联想到此事。
    可一旦想通之后,便打心底发起寒来。
    后知后觉才发现:差点儿竟铸成大错。
    她怎么竟忽略了——比如由仪书院的案件,岂不是也提前了一年发生?既然如此,她的劫难自也可能提前!
    因想通了此事,竟汗毛倒竖,心神不属,是夜,在世子府才又不禁梦入前世之事,几乎无法自噩梦中苏醒。
    可是细想,林禀正之所以提前一年犯案,是因为她插手白清辉跟蒋勋之事,但是“鸳鸯杀”……她自问从来不曾沾手过任何。
    既然如此,又是什么促使了这凶残的杀手也提前行动了?
    云鬟思来想去,无法明白,可她却也知道,躲避并不是办法,因此才求了赵黼,相见白樘。
    只因她知道:能解决此事的,只有白樘。
    回忆停在藏书阁里的那一刻,玉指微颤着翻开书页,却见跟先前写得密密麻麻的字迹不同的是,这一页上,只寥寥数行字。
    某年某月某日,西城血案,北门桥血案,长安坊血案。
    ——以上刑部结案,内情封禁,不祥。
    当时她看着这几行字,心中又是怅然,又是微惊。
    云鬟仿佛知道是谁一手将此案压下,也只有他有此能耐,把这般惊天大案蒙在刑部之中,甚至连这江夏王府的密册之中,都无法记录详细。
    她不敢信是为了她,但是却隐隐觉着,那人之所以如此做,是跟她脱不了干系。
    话说回来,虽然时间都已经起了变更,可前两处案发地点,却是没有变化。
    云鬟所能做的,仅此而已。
    当她按捺心头恐惧,竭力回思往事,说出第三个可能的案发地之后,她看见白樘的双眸仍若深海,只是依稀有一道光,如月色隐没。
    云鬟隐约知道白樘的心意,可是她不能说的是:其实白樘很不必这样赞赏似的看着她,因为就算没有她崔云鬟说这一个线索,以他之能,也迟早会破案。
    毕竟前世,在危难之间,将她从那凶徒手中救出的人,——正是他,刑部侍郎白樘。
    云鬟闭眸沉思,面上虽看似平静,心底却有滔天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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