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鬟失踪了。
    “我们主子不见了!”旺儿一路跑来衙门,当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向来面无表情的清辉,竟陡然懵了。
    他怔了怔,才问道:“你说什么?”
    旺儿气喘吁吁,道:“大人!白日里主子带着我去金器行,当时徐大爷在,主子进去跟他说了几句话,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脸色就很不好,我要陪主子回家,他也不许,反而撵我先走,我不敢忤逆主子,只好暂且离了他。”
    但是旺儿毕竟忠心,回头走到半路,心里越想越是不对劲儿,便原路返回,谁知却不见了云鬟的影子。
    旺儿先进徐记问了问,小伙计说她并不曾回来。
    旺儿只得出来,来来回回在街头转悠了近一个时辰,仍是没看见人。
    眼见天色不早,旺儿便心怀侥幸,想她这会子只怕已经回可园了。
    当下一路飞奔赶回可园,在门口上先问了一声,门上伯伯道:“你陪着主子的,你自然知道他并没有回来呢?”
    旺儿的心仿佛凉了一半儿,又怕这门子年老眼花没看见,偷偷进来找了晓晴一问,果然是没回来。
    旺儿知道不好,不敢隐瞒,忙跟陈叔说了,里头晓晴也告诉了林嬷嬷,当下一家子都禁不住惊慌了起来。
    陈叔尚且掌的住,生怕云鬟一时有事,耽搁在相识的家里了,忙把小厮都派出去,分别去衙门,程典史家,霍家,徐府,榴花书屋,甚至戒珠寺等地都找遍了。
    竟是一无所获。
    旺儿因想着此事多半跟徐沉舟有关,只是徐沉舟势大,就算当面去问,只怕也难得明白,便一路跑来衙门,找白清辉出面。
    果然,清辉听了旺儿的话,二话不说,立刻叫人去传徐沉舟。
    另一方面,便传霍城来,让立刻出动三班衙役,四处找寻。
    霍城先前回家,正听霍娘子说可园派人来找云鬟,且神情不对,霍城正出门要去可园查看究竟,听县衙来报信,吃惊不小,忙也一路飞跑而至。
    众捕快听闻“谢典史”不见了,一个个振奋精神,急急地满城搜索。
    而县衙中,徐沉舟也终于到了。
    白清辉正垂眸沉思,见他来到,便问:“白日里谢典史去寻你,你们二人说了什么?”
    徐沉舟面色有些古怪:“我听说小谢人不见了?大人莫非以为是因我之故么?”
    清辉道:“就算不是你所为,但一定跟你所说的话有关。”
    徐沉舟想了想,哑然失笑,却不回答。
    清辉因心中极为担心云鬟,竟忍不住动了怒,道:“你笑什么,她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竟还能笑得出来?”
    徐沉舟道:“大人何必着急,她不会有事的。”
    清辉听似话中有话,便问道:“这是何意?”
    徐沉舟张了张口,忽然心中转念,竟说:“大人跟典史,是不是乃旧日相识?”
    清辉见他问起这个来,略一顿,道:“是又如何。”
    徐沉舟挑了挑眉,道:“既然是旧日相识,只怕大人便深知他的底细了?”
    清辉扬眉,冷冷地凝视着他:“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徐沉舟淡淡道:“大人既然知道,那如今小谢失踪了,如何只在我头上找寻?很该去找正主儿才是。”
    清辉微微一震,徐沉舟又道:“此事我惹不起,也不敢碰,但大人既然是故友,只怕还是能管得了的。是好是歹,就托付大人。我先告辞了。”
    徐沉舟躬身作揖,说罢,见清辉不做声,便转身出门而去。
    徐沉舟去后,清辉方后退两步,挨在桌子旁边儿站住了,此刻脸色便如冷霜清雪一般。
    清辉是个极通透的人,徐沉舟这几句话,他已经听明白了。
    原先接到州府公文,知道赵黼等人要从江夏口上京,他以为自有皇帝圣旨所命,赵黼再胆大妄为,也不敢抗旨不尊的。谁知道……这个人果然是叫人无法臆测。
    如今云鬟不见,倘若果然是他把人掳走……
    清辉抬手在额上抚了抚,不敢再往下想。
    正在清辉无法可想之时,忽然听到耳畔一声熟悉的笑,有人道:“这大半夜的,竟都忙了起来,好啊,都勤快些,好生去找,给我挖地三尺啊。“清辉简直不能相信,他竟会在此刻听见这个人的声音。
    清辉猛然回头,睁大双眸看向门口,果然便见门外那沉沉如墨的夜色之中,有个人负手走了进来,此刻他身上也着一袭靛青如墨的缎子圆领袍,圆圆地云纹在灯烛下微微闪着光。
    一别数月,他仿佛比先前没什么不同,只气质上越发添了几许难以言说的凛冽练达似的,那是刀山血海里一步步趟出来、磋磨历练而生。
    清辉来不及说话,疾步上前,抬手揪住赵黼:“你把凤哥儿……怎么了?”
    赵黼眼中掠过一丝诧异,旋即笑着将他的手推开,道:“小白,看到你见了我,是这般欢喜之情难以自禁的,我心里也十分欣慰呢。”
    清辉咬了咬牙:“世子!我说的是正经话,并非玩笑。”
    面对清辉的怒意跟质询,赵黼却是丝毫也不动怒,反而极好脾气似的笑笑,自顾自上前,在旁边椅子上落座:“你瞧瞧,她是个多狠心的人,一次两次的,玩儿的没了够,对我是如此就罢了,如何对你这样……知己贴心的人,也能狠心不说一声儿的就走了?”
    清辉原本满心恼恨,忽地听了这话,一怔之下,飞快地冷静下来:“世子你这话是……”
    赵黼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顾已经冷了,也不顾是新旧优劣,一口气喝光了一杯,才道:“怎么,你还没听明白?——她又跑了,你够不够明白?!”
    说到这里,嘴角才轻轻地一扯,眼中的怒意倾泻而出,抬手用力一甩,那瓷杯落地,化作齑粉。
    清辉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心中无数个念头在转动:赵黼说的是真是假?原本以为是他掳走了云鬟,难道竟不是?
    可如果真的不是,云鬟又去了哪里,难道真如赵黼所说,是她发现赵黼追来,故而又逃走了?
    心念瞬息万变,清辉摇了摇头,定睛再看赵黼,却见他竟忽地又抬起头来,怒极反笑地说道:“不过不打紧,六爷有耐性,就跟她磨罢了,这一次她没工夫拖家带口了,可园那一大帮子的人还在呢,我倒要看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
    虽然是笑容可掬,清辉却看出他笑容底下那雷霆万钧的怒火,几乎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
    只是清辉没时间在意赵黼的盛怒,只是回身走到桌边儿,低头望着书桌上的一张展开的宣纸。
    书房内一时冷寂般无声,半晌,清辉忽然道:“世子是几时来到本地的?”
    赵黼道:“仗打完了,我就来了。怎么样,你要兴师问罪啊。”
    清辉道:“这么说,已经一个月了?”
    赵黼微微一笑。
    清辉回过身来:“这一个多月,世子此来有何所闻,又有何所见?”
    赵黼眉头微蹙,对上他的眼神,方又笑起来:“小白,别跟我打机锋,我不懂那些,也不管。我就是为见她而来,听她而来,总之……就是为了她。”最后几个字,竟有些磨牙吮齿。
    清辉道:“世子既然如此急迫,如何竟能不露声色地等待一个月?”
    赵黼目光微变,张了张口,却不回答。
    清辉盯着他看了片刻,不再追问,只是说道:“世子还记得上回在太平河畔,我曾说过的话么?我说以崔姑娘的脾性,不会做透水自尽那种事。而这一刻,我也想同世子说,以她的脾性,就算知道世子来了,也不会再次选择逃遁。”
    赵黼面上的笑一寸一寸隐没。
    清辉直视他的双眸,道:“之前她曾有机会这样做,她却并没有。这一次,也绝不会。何况……世子既然看听了一个月,该知道她何等重视可园众人,试问她又怎会撇下他们,独自离开?”
    赵黼低下头,眼中透出些不安之意,却道:“或许……你说的对。或许她只是一时想不开,暂时躲起来了,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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