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见他一反常态,不似素日里温和,知道是逼急了,见屋内并无他人,便低声道:“表哥,你别恼了,横竖事已至此,不如你再给我上点药,可是只别给我缝个什么。”
    此刻这份疼她尚且能忍,若真的要缝几针,只想想便要死了。
    季陶然听她低低说了这句,本又要狠狠地刺上几句,可见她面上着实有畏怯之色,她又从不曾这样求人的口吻,便大不忍心起来。
    季陶然按捺恼怒,坐在旁边,又看了几眼,叹道:“大了几岁,反竟这样不知轻重,可知你这伤,能大能小?这般冷的天,你在外头乱转,如何能愈合的妥帖?留疤倒是寻常。若再冒了风,你就不知怎么样了。”
    起身进内,翻了一会儿,总找不到什么好药,叮嘱道:“今日你不能再在外头走动了,既然来了部里,且也不必出去,只在我这里罢。”
    云鬟道:“我方才跟郭司空说了话,有几句要告诉侍郎。”
    季陶然道:“若真有什么要紧的话,你同我说,我自转告就是了。”说到这里,又有些恼怒,便回头道:“因知道你喜欢在刑部做事,所以我也才也跟着喜欢,然而你若不知自惜身子,一味任性胡闹,倒不如还是以前那样平平安安的让人放心了。可明白我的意思?”
    云鬟低下头去,季陶然见她耷拉着脑袋,受了伤还要被人如此说,他便打住,走到身边,在肩头轻轻握了握:“好妹妹,你且……听我的话罢,别真的到那无法可想的时候……”
    云鬟只得把郭司空所说转告了季陶然,自己留在房中。
    闷坐片刻,便挨在榻上,本想歇息会儿,不料闭上双地睡着了。
    季陶然在外奔走半晌,先向白樘禀告了云鬟所述,又去寻良药,回来后,却见云鬟靠在床边儿睡着,手中还抱着暖炉。
    云鬟生得自然是极精致的,五官若画,肌肤更是雪腻晶莹,故而更显得额头那道伤狰狞非凡。
    季陶然本想给她上药,手指发抖,竟而不敢,他也算是“久经杀场”,不知见过多少比这更可怖的场景,可是这伤在她身上,却叫人感同身受,更痛百倍。
    只竟不知是怎么造成的。她那说辞,他自然不信。
    到晌午,忽然陈太医寻来刑部,却是来找谢推府的。季陶然听闻迎了,便问何来。
    陈太医陪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早上我给推府看了伤,当时劝他在家里休养个几日才好,他偏倔强出了门,倒是叫人不知道究竟,因此特来看看。”
    季陶然悄声道:“太医可知道,推府的伤是怎么弄的?”
    陈太医哪里敢多嘴,便道:“早上还好好地,像是失手……失足跌了伤着的。”
    季陶然皱眉道:“怎么陈太医却去给推府看病?”
    陈太医道:“是昨儿晚上,听说推府受了惊,世子遣我前去的。”
    季陶然见问不出,只得带了他去看,陈太医细细瞧过,见伤口重新包扎过了,并无其他异样,才松了口气。
    晌午时候,陈太医又叫药童熬了汤药,云鬟因也觉得头疼且晕,便都喝了,又怕季陶然说什么“缝针”的话,便不敢再往外去。
    只是柯宪此刻生死一线,倒要尽早找到那控制饕餮的人才好。
    云鬟在室内假寐的时候,心底便百般筹谋,到底想了一个法子,只不知是否可行。
    下午,季陶然回来,说白樘亲带去了一趟吴府,询问吴玉是否跟朱姬接触之事。
    据吴玉说来,却并不曾见过“朱姬”,这几日也并没有什么异样。
    白樘叫人通查了一遍,也未发现有何异常。
    倒是吴玉的父亲,吴学士道:“若果然是这些人害了郭司空的公子,我也是明白郭司空的怨恨之意的。我先前听人说,郭司空曾要他们从京内磕头,一直往郭毅坟上去,诚心悔过,便可饶恕,若真如此,让玉儿去做,倒也无妨。”
    白樘闻言意外,谁知吴玉却道:“父亲,不必了。”
    吴学士回头,呵斥说道:“总归是你先前太过胡闹,跟他们那些人走的太近了些,最终害人害己,如今已经死伤了这许多,你还不知悔改么?”
    吴玉垂头不语,吴学士竟大骂了一场。
    是夜,刑部之中便出了一件事。
    却竟是郭司空……挨不过寒夜,终于一命归西了。
    此刻因在吴府内尚有人守着,回报说吴玉却兀自好端端地。
    因郭司空亡故,家中几个亲故便来将尸首接了回去,奴仆小厮们因感念郭家父子向来恩义,便竭力齐心将后事安置妥当。
    停灵三日里,前来吊唁的人也并不多,第三日的黄昏,却来了一个意外之人。
    正是吴玉。
    郭家之人对于吴玉的出现,很是惊诧。却见他穿着一身素衣素服,进了门后,行礼上香,便跪在地上。
    只因郭司空临去之前所留的话,白樘便命巽风跟阿泽两个跟在吴玉左右,以防出现什么不测之事。
    而除了他两人跟数个公差之外,季陶然也在场。
    季陶然却并不是跟着吴玉的,他是奉命守在郭府里的。
    因郭司空报仇之事,先前死去的英国公府,林御史府,徐太尉府等各家都心知肚明,自然便甚是仇恨郭司空。
    这几家且势力庞大,所以一些原本跟郭司空交好的,也不敢前来吊祭,因此郭府内外竟十分冷清。
    若不是郭家还有两个有些情义的亲戚,跟一些忠仆效力,只怕连后事也无法操办。
    季陶然看了这两三日,自然是极清楚的。
    此刻见吴玉来了,季陶然便悄悄地问巽风道:“他怎么来了?”
    巽风说道:“是吴学士坚持叫来磕头,何况如今郭司空又死了……”
    季陶然一点头,鼻端忽地嗅到一股异样气息。
    正在放眼四看,却见有道人影从白幡之后转过,消失在内堂。
    季陶然正定睛看时,正吴玉跪在地上,伸手拿了几张黄纸,放在那火盆里头。
    黄纸幽幽然地燃了起来,火舌边沿闪着蓝汪汪地光,迅速往上蔓延。
    季陶然皱眉看了一会儿,忽地叫道:“放手!快离开那里!”
    吴玉尚且不知是怎么回事,呆呆回头看他。
    巽风反应甚快,猛地跳了过去,便拉吴玉。
    然而就在瞬间,奇变已生。
    吴玉回首的瞬间,就像是火盆里的火苗儿有了灵性般,猛地席卷上来,就在间不容发之时,便把吴玉的手吞噬,然后……便是全身!
    火焰不容分说地将吴玉整个人吞噬,巽风的手才搭上他的肩膀,就觉着手底下一阵炽热掠过,下一刻,火光已起,手指上一片滚烫刺痛。
    巽风心惊抽手,手早已经被灼伤了。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季陶然大叫:“取水来!”自己冲上前,不顾一切地将吴玉背后正炽热燃烧的披风拽下,远远地甩开。
    吴玉无处可逃,厉声叫着滚落地上。
    第307章
    灵前乱作一团,尖叫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一阵风自外头卷入进来,白幡纷纷舞动,只有中间儿郭司空的灵牌位,黑底白字,冷冷地矗立着,仿佛在凝视着这一场骇然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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