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摇头道:“并没有事。你快去跟侍郎报之罢了,别怠慢耽误了。”见他不走,便推了他一把。
    季陶然才说道:“也罢,那我先去,回头找你。”
    云鬟回到公房里,那小陈见她回来了,便来打听问道:“太子府的公干如何了?到底是有什么事?”
    云鬟道:“没什么大碍。”
    小陈低低道:“先前季行验带了两具尸首回来,有人说是从太子府运回的呢。”
    云鬟只笑了笑,问道:“近来可有公文给我看?”
    小陈道:“并没有,因柯推府病着未愈,你又有外派公干,所以主事并没发折子下来。且也歇一歇。”
    云鬟点了点头,见他去后,便从桌上掀一张纸,提了笔,端详半晌,方写下一个字:私。
    还要再写下去,才撇了一撇,蓦地醒悟,低头看了片刻,忙拿起来揉成一团扔了。
    两刻钟后,季陶然才又来找云鬟,便把检验所得同她说了,因道:“那仆妇是被咬断了颈间大脉而亡,无甚出奇。只是那紫菱,你定然猜不到她是怎么个情形。”
    云鬟也不急着问,只是打量季陶然,季陶然一笑,才同她说了真相。
    原来那紫菱因被赵黼踹开,撞碎了头颅折了颈子,又因口中还含着那仆妇颈间一块肉,满嘴血肉,死相可谓狰狞。
    季陶然又要防备她身上有什么莫名之毒,是以行事格外小心。
    只是经过检验后,却并没发现有中毒的迹象,正不知从何下手,便想起曾看过的严大淼的载录里,曾有过关于狂症的记载。
    自古以来的仵作跟医馆等,一旦人出现狂症,多半唤为“失心疯”,只说是同“心”有关,可是严大淼却有不同见解,他主张是跟头颅,也就是“脑”有关。
    也不知他是如何查验的,便自留下了一套观察所得。
    严大淼的刑狱之作虽有多本外传,但是给季陶然看的大多部书,却是他毕生心血精华汇集,并不是不想公之于众,而是太过耸人听闻,只怕世人不信不说,还会视作歪理邪说。
    只因对季陶然另眼相看,才将这些传授给他。季陶然因山穷水尽时候想到此事,便格外检验紫菱的头颅。
    这却是他头一次亲手开颅,自有一番惊心悚骇,不必详细。
    季陶然便对云鬟道:“因眼睛看不出详细,我灵机一动,便用了磁石,果然便得了一根细若牛毛的针,竟不知用了何法,钻在脑中,是以紫菱的脑跟寻常之人的不同,这只怕就是促她发狂的原因。”
    云鬟听了这一番骇人听闻的话,正在想是谁人有如此能耐下针。忽地季陶然又道:“是了,你可听说过什么《番辽论记》?”
    云鬟随口道:“啊,是听过……你如何提起这个来?”
    季陶然道:“我先前去见侍郎的时候,他正问管库的书吏,要寻这本吏说,那什么《番辽论记》,是翰林院最近才开始编纂,尚未完成,还问侍郎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第332章
    季陶然自顾自说着,又笑道:“既然你们都知道,只怕是本好书,改日我也要寻来看看。”
    谁知云鬟听了季陶然的话,就如同耳畔轰隆隆地响起了雷声,那脸便极快地通红了起来,心跳如擂,惊悸惶恐,无法形容。
    当时于白樘跟前儿提此事的时候,心头就隐隐不安了,没想到果然百密一疏,噩梦成真似的。
    倘若白樘发现有异,又或者追问起来,又该如何是好,她竟敢如何回答?
    云鬟一念之间,无地自容,又几乎有种想要快些落荒而逃之感。
    季陶然见她忽地脸红非常,神色窘迫,不免诧异,因问:“怎么了?”
    云鬟舌尖也有些发麻,垂头讷讷道:“并没什么。”
    季陶然见她神不守舍似的,又看房内别无他人,便低低叮嘱道:“是了,我向来想同你说,虽是公事要紧,可也要留意身子才好,近来我看你比先前清减了许多,可万万别熬出病来。”
    虽说从小到大云鬟都并不曾丰腴过,然而兴许是一入刑部,诸事不消,又加上要劳心劳力,几乎只有晚间回府之后才有一刻放松,是以竟比先前更瘦了些。
    若不是衣物底下自有些打理,她又是个天底下最心明清定,不躁不惊的,才能于诸般行事上规谨认真,毫无纰漏。否则,在这样上下都目光如炬的刑部出入,只怕早给人看出端倪来了。
    季陶然一来对她最熟悉不过,二来他已经入了验官行当,对世人的容貌、身形等自然是格外留意,云鬟衣裳底下虽暗藏玄机,却也瞒不过他的眼,更何况脸儿的确也有些清减。
    云鬟因为满心惊跳,竟无心他话,只随口答应了便是。
    季陶然见她如此,心中诧异,便暂且去了。
    这一整日,云鬟始终提心吊胆,生怕白樘唤自己过去,若然问起那《番辽论记》的事,又该如何回答。
    她苦思冥想出了几个搪塞说辞,只不过以白樘的为人,又怎会轻易被糊弄过去?
    惶然之中,一整天无惊无险而过。
    白樘竟始终不曾来问她、或者叫人传她过去。
    将近黄昏,云鬟出了刑部,兀自回头打量,心中暗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疑惑。
    乘车回到府中,一路兀自寻思,几乎想的心里烦乱起来。
    直到滚鞍落马之后,老门公迎着道:“大人可算是回来了,里头正要派人去找呢。”
    云鬟兀自心不在焉,问道:“怎么了?”
    门公道:“有个白公子来拜访,才在里头坐了一刻钟了。”
    云鬟听说是白公子,便知道是白清辉来到,当下百愁暂消,喜不自禁,忙快步往内而去。
    果然是白清辉来到拜会。
    晓晴先前因见“旧人”,也是欢天喜地,好生迎了,问茶问水。因见云鬟还未回来,怕她在外自有应酬,还想叫阿喜去寻。
    此一刻两个人相见,比上回街头不期而遇,更有一番不同意味。
    白清辉眼中带笑,道:“事先也未告知,便这样来了,你可别见怪。”
    云鬟道:“小白公子说这话,才是见怪了。”
    白清辉笑了笑,道:“本前天就想着来,只是家里困住了,又要去吏部等琐碎事情。”
    此刻晓晴进来添茶,道:“小白公子还带了好些南边的东西,并可园里他们叫捎着的呢,奶娘跟露珠儿的手工,陈叔叫带的刺绣,并干货吃食等,应有尽有。”
    云鬟忍不住一阵阵喜欢,只道“十分劳烦”。
    白清辉见她满面生辉,便道:“有一些是我自送你的,还有些,是你家里的人叫带来的,只当算是礼轻心意在罢了。”
    两个人便说些别后的情形,又叙些寒温。
    眼看时候不早,白清辉本欲告辞,只是晓晴早已经准备了晚饭,云鬟也自挽留,清辉便未再推辞。
    吃过了晚饭,又坐了喝茶。清辉道:“我从会稽一路而回,原本心里仍有些忧虑。上次在街头看见了你,见了你是那样的精神样貌,便放心了。”
    云鬟一笑。清辉又道:“可见当初所做的决定,正是对的。”
    说话间,清辉看向云鬟,却见她比昔日更多一份冷静沉稳,可见刑部这段日子的历练对她而言大有裨益。
    清辉看着,心底不由想起当初赵黼忽然出现,那时候的崔云鬟……
    就仿佛魂魄离体,神不守舍,虽人在而似非,令人心惑无安。
    这次第晓晴退了出去,因外头天寒,便将厅门掩起,清辉便轻声问道:“世子他……向来也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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