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不上了……”我揉着额头,费力的说出这几个字,吴越一时也没了话,愣愣地瞅着卧室方向。
    “带烟了吗?”我问,那包红塔山已经抽没了,吴越赶紧从身上摸出一包递过来,顺手给我点上。我叼着烟溜达去阳台边,不想暮雨醒了闻到满屋的烟味儿。吴越跟着我,看到满阳台的烟头便皱紧了眉。等我点第二根时,他就把我的烟给夺走了。
    “安然,你别这么副要死不死的样子,看着就闹心……这事儿说到底也不能全怪你……纯粹就是意外,弟妹他也不会怨你。”
    我苦笑,“他不怨我,我自己过不去……”我使劲将右手在铁围栏上捶了两下,清晰的痛从手腕内部传出来,吴越蹭得过来拉住我,瞪着眼睛、压着声音骂,“你他妈疯了你?”
    我问吴越,“你说,凭什么啊?凭什么暮雨残了,我还好好的?”
    吴越拽着我胳膊,看白痴似的,“要他妈你也残了,暮雨那手指不是白断了?”
    “是啊,”我点头,“如果不是出于这层考虑,我真是愿意陪着暮雨一起残的。”
    吴越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别瞎想了……凭什么?凭感情呗!凭你运气好遇着个好人呗!先前我还老怕你投入得太过火,万一有什么变故你受不了,现在看来,我得劝劝弟妹去。”他故意缓和气氛,我配合地笑笑,“等他醒了你就去,我是怕了他那个死犟的脾气。”
    “唉,这是弟妹租的房子?你住这儿?你俩这是同居啦?”吴越开始八卦。
    “居个头居!我就是歇班儿过来,平时也不在这儿住。”
    “对对,”吴越点头,“别做得太明显了,你们那单位忒古板。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跟我说。”
    跟他不用客气,我立马支使他把阳台的烟头给我收拾干净了,自己嚼了一把口香糖去看暮雨。我蹑手蹑脚地开门,发现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衣服穿了半截儿。
    “不睡啦?”我走过去帮他穿外套。
    他恩了一声,眉头微微蹙着。那人显然都跟这外套斗争了一会儿了。袖口对于他裹着纱布的手来说有点瘦,硬塞的话挤着伤口肯定疼。
    “你等等。”我转身把吴越叫进来,不等他跟暮雨打完招呼,我就开始下手脱他的羽绒坎肩。吴越抱着胸一脸猥琐,“嘿,干嘛啊安然,注意点儿,弟妹可看着呢!”
    我白了他一眼,“也不瞅瞅你那副尊荣……坎肩我征用了。暮雨那衣服袖子太窄了,手伸不进去。”吴越麻利儿地把衣服脱下来给暮雨套上,一副心甘情愿、还生怕人家看不上的笑脸,暮雨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直说谢谢。吴越说谢什么呀,都一家人,这不应该的吗?
    老朋友就是这样好,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妥妥帖帖、不着痕迹地让人心里舒坦,虽然避过暮雨的眼睛他就死命地掐着我脖子骂我重色轻友。
    屋里暖气足,薄毛衣加件羽绒背心已经不会冷。
    我给暮雨把饭热了,他还是没什么胃口,鉴于我那么期待地看着他,他就勉强吃了点儿。
    吴越一边儿插科打诨地扯东扯西,暮雨脸色比昨天好点儿,安安静静地看着我跟吴越闹腾。
    十点多的时候,曹姐打电话给我,问我在不在宿舍,要来看看我。我说不用,她说都已经开车出来了,我只好报了暮雨这里的地址,结果就听到旁边小李的声音,“正好连韩帅哥也一起看了”。因为这次是请得长假一星期,我把出事的大概经过都告诉了曹姐,她们都知道暮雨是为我受的伤,我出现在暮雨家自然而然。只不过我只说了自己的皮外伤不严重,没说暮雨是怎么个情况。
    显然不明就里的小李进门儿放下手里的水果就开始数落我,“安然,你说你没事儿往人工地跑什么,没事动人家电源干什么,还连累暮雨也受伤了,你这人就手欠!这下好了,你也伤了吧,你这不得十天半月的上不了班儿,扣奖金还是小事,万一爪子残了看你找谁哭去?”
    这噼里啪啦地一顿,我是习惯了,没见识过的吴越瞪着眼睛瞅着她,小声儿跟我说,你这同事挺有主母风范啊!我没搭理他俩,因为我看见曹姐坐在暮雨身边,本来亲切的表情在看清他的伤后掩饰不住地僵硬下来。
    纱布再厚,也盖不住缺少一根手指的事实。
    暮雨抱着胳膊说,养养就好了。小李只朝那边儿扫了一眼,脸色也变了。
    曹姐不愧是比我们大几岁,生生地把震惊压下去,顺便给小李使了个眼色。小李拿几个苹果问道,厨房在哪呢?我跟暮雨同时站起来,曹姐说,“安然你带我们去……”
    “你昨天不是说没事儿吗?不是说他就帮你挡了一下儿吗?他的手那是没事儿?”小李关了厨房的玻璃门开始质问我。
    我低着头沉默,大体情况我都说过了,太细致了我也没法说。
    “那他的手……”曹姐最后确认似地问我。
    “……小拇指没了……”声带的振动在胸腔引起某种轰鸣,这几个字在我身体里无限地回响,骨头缝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疼。我揉着太阳穴,曹姐那深刻惋惜的表情让我看不下去。
    小李瞪着我,眼神凌厉,“安然,你还真是害人不浅……好在只是小拇指,养好了不太影响做事……只是这个人情我看你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曹姐拦住小李刀片似的话,“安然,暮雨是跟杨晓飞一块住是吧?他的手这样,杨晓飞还得上班儿,谁照顾他啊?”
    “我啊,我照顾。”这话我没过大脑就说出来了。
    小李鄙视地哼了一声,“你?别说你手伤了,就算你手没伤你说你能照顾人谁信啊?”
    她的话还真是提醒我了。暮雨这个样子确实该有个人照顾着。如小李所说,我显然不行,暮雨也不可能让杨晓飞歇班儿,花钱请个小时工啥啥的连想都不要想。
    那俩女人一边感慨一边洗水果切水果,我就站旁边认真的琢磨如何照顾暮雨这事儿。水果弄好了端到客厅,暮雨示意性地吃了两口。吴越问我受伤的事跟家里说了没,我心里一动,真是笨,要说照顾人,谁能赶得上我娘亲啊!我立马就决定了,我要带着暮雨回家,我要让我娘帮我好好疼疼这倒霉的孩子。
    曹姐和小李没逗留多久,她们跟吴越一样都是上班摸鱼出来的。吴越那边管得不严,我们单位可是烂事儿一堆等着曹姐回去处理呢。
    她们前脚刚走,金老板后脚就到了。
    他自然是看暮雨来的。金老板知道我跟暮雨关系好,而且因为暮雨在他手下干活,很多情况下我都会有意的关照他。他又不傻,自然知道我是冲着谁。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个被称为林经理的人,穿着打扮很讲究,身上带着无法忽视的气场,一看就是那种久居高位的人,可惜我不认得。
    金老板望着暮雨,胖脸上的纠结遗憾不像是装的。暮雨问了问工程上事情的安排,金老板说反正进度也干得上,让暮雨好好养伤。林经理话不多,只是几句安慰,暮雨包括金老板对他,怎么说呢,看着都挺恭敬的。
    .吴越帮着给客人倒水,然后悄悄在我耳朵边儿问我,“认得那个姓林的么?”我摇头。
    他说,“我有点儿印象,他叫林旭,是盛安建设集团的项目部经理,以前一块儿喝过酒,他肯定不记得我这个小喽啰,我们领导跟他熟。”
    “哦!盛安我知道,L市两大建筑龙头之一,他们单位在我们银行开户,这个林旭怎么啦?”
    吴越白了我一眼,“你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跟他拉关系吗?盛安很多的工程给谁不给谁那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我就是觉得弟妹面子还挺大的吗,居然劳动这么个大人物亲自过来。”
    “可能顺路吧……”我知道暮雨现在做的是盛安承建的小区,不过倒是不认为他能跟这么高层的人物有什么往来,毕竟中间还隔着金老板呢,他只是负责做事的。
    这俩人走得时候,暮雨没要金老板给的两千块钱,他说这不算工伤。林旭留了张名片给暮雨,自己在名片背面手写了个电话号码,说有什么事情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系他。暮雨倒是挺认真的把号码存在手机里了。
    吴越贼兮兮地问暮雨怎么认识林旭的,暮雨也不隐瞒,说以前他们就是挂靠在盛安建设集团之下的,万达快竣工那会儿,有次施工的把什么弄错了,没法走线,要拆了重起,当时时间很紧,拆了重建肯定无法按期完工。事情闹得挺严重,惊动了盛安项目部。出错的这块儿不是金老板的活儿,暮雨只负责盯着金老板的地盘儿,他是纯属帮忙地去看了看,拿着图纸琢磨着给那边儿出了个主意,结果一试就成了,省了很多费用,最后还按时交工。后来林旭林经理专门去找暮雨表示感谢,俩人就算是认识了。
    吴越崇拜地看着暮雨,“想不到弟妹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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