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珏就半蹲在它的面前,托着腮听着它风卷残云的吞咽声,时不时伸出手顺顺它身上的绒毛。
    许付亭走过来,一手端着一杯温水,一手拿着几粒花花绿绿的胶囊,开口道:“小珏,别逗猫了,过来吃药。”
    成珏闻言起了身,然而眼前视线的骤然漆黑让他险些站不住脚,隔了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形。
    许付亭被他吓得赶紧上前走了几步,杯子因为震荡晃出了小部分的水,溅到他的手背上。他忙问:“身体不舒服?”
    成珏边揉着太阳穴边摇了摇头,说:“应该只是低血糖吧。”
    “什么叫‘只是’?!”许付亭被他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忍心打骂他,只能长叹一声,开口道:“你先把药吃了。”
    成珏接过那一堆胶囊和水杯,一口气就着水吞咽下去。
    许付亭这才放下心来,还不忘嘱托几句:“我熬了点中药放你房间那儿了,你到时别忘了喝啊。”
    成珏点头说好。
    房间内。
    圆子在床上玩皮球玩得不亦乐乎,他挨着它躺到了床上,双手抓住它,将它举得高高的,左右晃了晃。圆子其实并不是特别重,洗澡的时候,它身上的毛便会湿漉漉地贴在一起,这时就会显得它小小的一只,可怜兮兮的。
    圆子在灯光下的眼睛变得愈发的透明,眨巴了一下看着他。
    成珏缓缓将它放在自己的身边,手指弯曲拱了拱它的肚皮,轻声道:“这里住得舒服吗?”
    小猫自然不会回答他,用两只爪子抓住他的手指,亲昵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成珏笑了笑,说:“也不知道你以后的主人会是谁。”
    小猫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倏地抬起脑袋,软软地叫了一声。
    “乖。”成珏捏了下它的耳朵,说:“以后我不在了,你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韩姨千叮咛万嘱咐地让顾思亦千万别去顶楼的那个房间,因此她每次走到前院时,总会下意识地看一眼那间阁楼。
    然而就在今天,她惯例地抬起头向上望过去,却发现有橘黄色的灯光从里面探出来。那间阁楼应当是四面环壁,本应当没有透光的窗户,但是它与隔壁的一个房间相通,而隔壁那扇窗户隐隐漏出幽微的灯光,显得格外阴森。
    这是在夜晚,凉风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忙跑进了灯火通明的房子里,一眼便看见韩姨正在低着头拖地,顿时松了口气。
    韩姨也看见了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问道:“这是怎么了,跑得这么急?”
    她待气息平复下来后,急忙说道:“你之前说的那个房间,现在,是不是有人?”
    “有人?”韩姨一愣。
    她点了点头,喝了口水,随后道:“灯是亮着的。”
    韩姨若有所思地出了会儿神,遂摇了摇头,开口道:“指不定是有人在那儿忏悔呢。”
    容庭靠在墙上,看着成珏年少时的照片出神。
    他从小就喜欢摄影,拍过无数张风景,却唯独不拍人物。
    这是他仅有的两张,两张都是成珏。以前他一直想把这两张照片放在自己的身边,却又担心被成珏不小心看见,于是他一直都将它们压在枕头底下。
    今天他的腿脚不听使唤,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门外依然有人看管着,然而那些人正心不在焉地低着头玩手游。
    容庭的出现让他们不禁大吃一惊,有个人还被吓得跳了起来,就像是被老师看到在玩手机的学生那样,急忙将它藏在了背后。
    不知怎的,他并没有生气,而是淡淡道:“我是来......来看成珏的。”
    他们听得一愣,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隔了许久,终于有个人鼓起勇气回道:“少、少爷,他不在这里啊,不是......不是一直没找着么?”
    他这才回过神来,不禁在心底嘲笑自己精神都开始恍惚了,随后开口:“是没找着。”他看向他们,又问:“之前他也在这里待过好几回,你们对他还好么?”
    他们一头雾水地看着对方,说:“您不是让张叔叫我们......”
    他怔住,问:“什么‘张叔’?”
    其中一人终于憋不住了,一鼓作气地道:“还是让我说吧,其实我一直觉得成珏蛮可怜的。”
    “那时,也是六年前吧,您不是让张叔叫我们那三天不给他饭吃吗?”
    “当时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孩,那么懂事的小孩,少爷,我就不信您真的没心疼过。”
    “您真的以为当时项链是他偷的吗?”
    “将他关在这里不闻不问,连口饭,连滴水都不让我们给他送。他在里面一直拍门,一直叫的,嗓子都喊哑了。”
    “你们别拦我,我现在就算被解雇也要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少爷,他最近身体也不大好,如果留在您身边,早晚也要被你折磨死。倒不如放过他,让他多活几年。”
    前几日容玦对他说,哥,你就放过他吧。
    韩姨也对他说,您对他不好,他主动离开,也算是一种解脱。您还是别去打扰了罢。
    现在,又有人对他说,倒不如放过他,让他多活几年。
    放过。
    好一个“放过”,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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