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昧时光”——是凶手还是知情者?
    会议室的门锁转动一下,岑戈走了出来,赵苏漾欣喜地转身向他走去,没头没脑地就说:“三年前有个文,叫《绝路直播》!里面的情节跟现在咱们查的案子几乎一模一样!”
    岑戈发现,她是个福将,有时能在不经意间给案子带来一个新的突破口。只见她急吼吼地又钻进会议室,找到电脑飞快地在网站上搜寻作者和标题,先喊了一声“找到了!”,继而又飞快地叹道“怎么锁文了”。
    这可难不倒她,盗文网站多的要命,平时她最恨这些侵权的网页,现在却很轻易地在一个盗文网上找到了蒙昧时光的所有作品。
    《绝路直播》篇幅不长,只有三万字,说的是一个网友在微博上说自己要自.杀,起初没人关注,直到他被悬挂的尸体出现在最新的一条微博上,大家才哗然一片。网友们一边翻阅此人过去的微博,一边指责发照片的人见死不救,道德沦丧。谁知没过几天,又一个网友说要自杀,大家将信将疑,因为有上一次的教训,这次大家好言相劝,希望挽回一条性命。然而,十几小时后,该网友的尸体被人从池塘里捞出来的新闻出现在他的微博上。
    网友们因此沸腾了,觉得这不是炒作,而是杀人直播。
    各方网友和黑.客主角努力查找“凶手”,可还是阻止不了另外两个人“直播自杀”,一个上吊身亡,一个被人捂住口鼻而死,死前都面带微笑,一副视死如归的从容。这让网友们觉得非常恐怖,怀疑背后有邪教或者毒品支持。
    最后,经过黑.客主角和他手下团队的破解,发现四个微博账号都经同一个IP登陆过。他们找到了“凶手”,得知四个死者其实互相都认识,他们都因为生活不顺,有严重的抑郁症,却渴望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于是想出了自杀直播这种夺人眼球的方法。“凶手”按照他们的意愿拍下各种自杀的过程后放到网上,引起大众恐慌。
    “凶手”的结局文中没有写明,作者蒙昧时光的意图似乎不在如何惩治这个法盲的“凶手”,而是想对网友们的力量赞颂一番,体现“众人拾柴火焰高”的中心,文章连载的那年,也是“微博”这种新媒体刚刚盛行的一年。
    “太像了……”赵苏漾看完后,喃喃自语,“蒙昧时光在文中对‘凶手’的描述非常少,‘凶手’落网也就一笔带过,他很刻意在回避追责这个问题。‘凶手’给人的感觉很苍白,他为什么要帮助四个人自.杀也没交待,没有偶然性和必然性,好像随便抓了个人出来承担罪责似的……”
    她停了下来,忽然捂住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写作风格,我这么评价别的作者的文是不是很鸡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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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少年维特的烦恼(3)
    “自.杀直播——我们这个案子的凶手没有这么做,分尸、埋尸,他意图掩人耳目而不是昭告天下。 ”岑戈一边走向电梯一边说,话锋一转,“但这篇文章和案子一定有某种关联,想办法联系上蒙昧时光。”
    赵苏漾眼珠转了转,几步跟了上去,“我问问编辑,能不能尽快找出蒙昧时光注册时的真实姓名和证件号。不过,我也不是白干活的,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她说这话时心里想的是这里有没有什么地方美食,像烤鹿肉那样好吃的,要挟岑戈请她大吃一顿。
    而岑戈在电梯口停下时,先是上下打量她一番,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我回房间洗个澡,今晚……任你处置。”
    赵苏漾几乎要喷出一口老血,岑戈平时正经得简直就是禁.欲系标兵,怎么现在越来越没个正形?看来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确实不太一样。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也压低声音道:“你可洗干净了哦,我没那么好敷衍。”
    岑戈一眼看出她的毫无诚意,这下子却还是佯装不知,只是轻声提醒了一句:“但愿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
    赵苏漾也干脆装傻,回酒店房间打开电脑,一边修改前头的稿子一边求她的责编帮忙把蒙昧时光的注册信息发给她。然而,网站是有保密制度的,作者的个人信息不可能三言两语就透露给别人知道。被逼无奈的赵苏漾只好向责编说了自己目前的职业和正在跟踪的案子,许诺调取档案通知明天就会发过去。
    责编大吃一惊的同时,还是坚持了原则,一定要看到来自特案组的调档通知才肯发送注册信息。赵苏漾面子不够大,只能等待明日。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赵苏漾摸摸咕咕叫的肚子,发了条十分高冷的信息给岑戈。
    “你不是任我处置吗,怎么现在还不到位?”
    信息发出去不超过半分钟,他就回了一条。
    “开门。”
    赵苏漾跑过去开门一看,他堵在门口,条纹针织衫、深色长裤加一件黑色外套,没有一丝“任你处置”的诚意。赵苏漾一笑,调侃他:“穿得这么正式,我都不好意思对你下手了。”
    “要不我先脱了?”岑戈挑眉。
    赵苏漾做个鬼脸,回头拿了自己的包,学着当地人的口音道:“啥也甭说了,今晚就陪我吃饭逛街去吧。”
    “正有此意。”
    “哦,是吗?”赵苏漾明显不信。
    岑戈脚步一顿,“看来是我不解风情,你有别的意思?”
    “我可没有!”她矢口否认,“分明是你有!”
    “是,我有。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岑戈再反将她一军。
    “我不理你。”赵苏漾蛮横道。
    “真不理我?”岑戈扬起一边唇角,“本来还想带你去密婺市区吃顿好的,既然你不理我,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我去市区,你在对面路边摊吃点什么,早早休息。”
    “吃独食是可耻的。”赵苏漾主动过去牵着他的手,“我就陪你去一趟,呃……以免你被陌生人拐骗走。”
    “谁拐谁还不一定。”
    是啊,明明就是你被他拐骗走了啊。
    ☆☆☆
    第二天,网站收到了特案组发来的调档通知,同时,安全部也给网站负责人打去了确认电话。不多时,网站技术部门将一份蒙昧时光的注册信息传给特案组邮箱。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蒙昧时光(真名为邓星楠)的常住地是国外,十二岁时就全家移民了,近十几年来,他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四个死者出事的那年,他根本没有过出入境登记。只能说,他亲自作案的可能性为零。
    即便如此,情节如此巧合,邓星楠可能也是个知情者。
    顾不上时差,赵苏漾一个越洋电话打了过去,邓星楠的声音听上去还蛮有磁性,问及三年前他写的《绝路直播》,他说,灵感完全来自于一个早已被国内网监部门封掉的论坛,叫“达瓦扎俱乐部”。
    达瓦扎是土库曼国的一个小村,附近有丰富的天然气资源,其中一个天然气坑被点燃,火焰从未熄灭过,远远看去好似地狱之火在燃烧,因此被人们称为“地狱之门”。
    “达瓦扎俱乐部”——“地狱之门俱乐部”,这个论坛里的会员都是一群号称对生活绝望,找寻和研究如何赴死的人,整个论坛气氛压抑邪气,帖子更是找不到一丝正能量,充满着对人生的质疑和生命的漠视,关于某地某人自杀的新闻转发比比皆是,底下是一片羡慕和称赞声,三观极为扭曲。
    这些会员想离开世界的起因五花八门,有的让人匪夷所思。比如,打.飞机时被长辈逮个正着、脸上某个痔上长出一根黑毛却被父母警告不能剪掉、偷偷饲养的流浪狗咬了小孩被其父母要求赔钱,觉得很没道理……更多的则是一些常见的挫折和烦恼,比如成绩差、欠债、失恋等等,当然,也有一部分抑郁症。
    这个论坛不是独立的,和国外的几个类似论坛保持联系,注册会员还可以通过友情链接去到国外的论坛交流(如果懂得他国语言的话)。邓星楠是偶然从朋友那里得知他所在的国家有这么一个猎奇的网站,从友情链接中又发现了藉国的“达瓦扎俱乐部”,就好奇地进去看。
    注册达瓦扎俱乐部需要邀请码,他当时闲着无聊,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弄到一个邀请码。
    邓星楠说,俱乐部里自.残直播很受追捧,也最多人展示。当然,也有许多自.杀帖,发帖人号称当日要赴死,并准备好一切,拍照片给大家看,此后再没出现过,不知真死假死。其中几个帖子被管理员加精置顶,出现在论坛首页,供大家学习和膜拜。
    这几个帖子就是他小说的原型。和小说中写的一样,几个号称要自杀的人都请来一个见证人,将他们的尸体图片上传,虽不知道是作秀还是真的,大家纷纷留言支持。
    在他看来,这群整天嚷嚷着要死的人都不会真的去死,他们只想找一群同类,无病□□,看看谁比自己更惨。在现实中,这些要死要活的人还是照样活着,照样作死,真正赴死之人,恐怕也没心思作秀,爬到十几楼纵身一跃,大千世界就再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论坛被封后,邓星楠再也登陆不上了。几个管理员或许被抓,或许被警告,似乎也没有换个域名继续的意思。本来就没把这个网站当回事的邓星楠渐渐也忘了,直到今日接到了赵苏漾的电话,才知道那几个加精直播帖中的人真的死了。
    邓星楠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几个精华帖的发帖人都提到给他们做见证的是“维特”。他当年好奇查过,维特也是注册会员之一,但基本没发过帖子,只有一些留言。论坛里很多ID都很矫情,非要和死扯上一点关系,“维特”本是一部日记书信体小说的男主人公,最后以自杀为结局。
    “维特。”岑戈重复着这个用户名,“相信死者们也是论坛的会员,而维特就是四个死者隐秘的‘交集’。”
    岑振用手指扣了扣桌面,“远航,跟网监联系一下,查一查达瓦扎俱乐部以及‘维特’的来历。”
    “好嘞。”倪远航答应着,又说:“昨儿我把他们几个的网络联系人翻了个遍,在柯灵、沈硕明、李贝雨的邮箱里找到一份邮件,里面什么文字没有,就一行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代码,我当时就怀疑是某网站的邀请码。发件人为同一个,账号已经注销了,现在看来,应该是达瓦扎俱乐部管理员。”
    几小时后,网监从他们归档的封禁网站中找到了“达瓦扎俱乐部”,被封理由为“传播和散布不良堕落价值观、违背社会道德”。从取证的数十张截图中,特案组发现了邓星楠提到的几个精华帖,里头的几张照片和几个人的ID让他们如获至宝。
    网监部门的工作人员说,查封论坛时,并没有把这几个帖子同命案联系起来,因为没有人能确定照片中的“自杀身亡”是否只是作秀,但帖子中的内容无疑在鼓励人走自戕绝路,将给社会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
    四个死者的死状全被拍了下来,倪远航一遍一遍放大并补色,交给岑振。
    非专业法医的赵苏漾用肉眼就可以看出来,拍照时,几个人脑门上还没被钉入钢针,头也还没被锯下来。其中,马小山浑身湿透,穿着校服,身体僵直、双手高举呈挣扎状,双目圆瞪;柯灵、沈硕明颈部勒痕很明显,衣物完整,没有撕扯的痕迹;李贝雨唇边、人中处有血迹。
    “跟我最初判断的死因没太大出入。”岑振反复看了几遍,独把马小山的照片挑出来,“拍这张照片时,距死亡时间至少三、四个小时,其他三人都是即死即拍。”
    “马小山的照片最少,就一张,只有尸体照,没有入水照。其他人……”倪远航整理一下,接着说,“上吊的柯灵、沈硕明各有三张,一张为空绳圈,一张为吊上去时挣扎的样子,一张为被解下来的尸体。李贝雨两张,一为尸体全身照,二为面部特写。李贝雨是他杀,死的时候没拍照也是正常的。”
    “马小山还有一点跟其他人不同——”赵苏漾提醒道,“他没有邀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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