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缉毒局介入调查后发现,用来包裹岑凝尸体的大衣很像他们一直在缉捕的毒贩某头目,认为此案不能同系列案并案侦查,所以一直悬而未破。因此,岑凝并没有被列入受害人大名单,仅在最后用红字标出。
    赵苏漾看得手脚发凉,她甚至觉得,岑凝死于枪杀反而是一种幸运,总好过被施以那毫无人性的“人彘刑”。
    作为第十三个死者,中毒身亡的丁涵馨受到的是排在“人彘刑”后面的“鸩刑”,也是最后一种酷刑。在古代酷刑中,这算是最人道的了,可丁涵馨生前受到的折磨不少于其他死者。
    丁涵馨会不会是系列案最后一个死者无从知晓,凶手必须为十几条人命付出代价。
    总长吴建彬清了清嗓子,“这些案子拖了这么久都没能水落石出,说明凶手是个极狡猾、掩饰极深的人。他的动机超越了普通谋杀案的财、情、仇,属无特定目标杀人。这种案子的侦破率本来就低,加上凶手很有可能是个心理变态,我们只有跟他斗智斗勇,才有可能取得突破。”
    付经纶开口道:“在传统侦破方式不能锁定凶手的情况下,我认为,可以采用新兴的犯罪心理侦破手法——这是我近些年一直在研究的课题。”
    犯罪心理……赵苏漾饶有兴趣地抬眼,她看过不少这方面的书,然而实践的机会很少。付经纶的学生詹泽琪运用犯罪心理推断排查范围时总有疏漏,所以这种方法看上去不太靠谱,不知作为导师的付经纶是否能让她有所改观。
    付经纶接下去说:“特案组成员今天才正式见面,一次会议就把排查范围拟定出来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有临时ID,回去先熟悉一下案情,后天这个时候我们再在这里碰面,说一下各自的思路。吴总长,您看如何?”
    吴建彬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罗优蕊猝不及防地发问道:“据我所知,屈队长的助手赵苏漾目前仅为见习探员,是怎样的特质让您选择他作为您在特案组的唯一助手呢?”
    “小赵很出色的,她在这批见习探员中积分最高,且以前也有过参加特案组的经验。”屈旌平静地回答,“再者,丁涵馨是小赵同届同事,相信她比其他人都希望案件水落石出。”
    “这其中是否还有岑队的关系?”别看罗优蕊一张和善的娃娃脸,问的问题却直白而刁钻,“我听过一些传言,小赵和岑队的关系似乎……不太一般。”
    屈旌刚想开口,只听赵苏漾说:“岑凝案虽没有并案,岑队仍是受害人直系亲属,希望参与案件侦破是人之常情,即使规定不允许,也希望知道案件进展。要说特殊关系,陵州刑侦中心哪个人跟小岑没有一层‘特殊关系’?大家同事一场,试问谁不会在案件水落石出后第一个给岑队一个交代?目前,我们只能保证——在凶手身份确认后,不让岑队对‘他’做出法律不允许的举动。”
    罗优蕊不为所动,“可是……”
    “传言捕风捉影,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我也是岑凝的直系亲属,不是吗?”赵苏漾也不是吃素的,好似当初被疑为向蔓中毒案凶手时一样,关键时刻口若悬河,咄咄逼人,“几年前,我为岑凝捐献过造血干细胞,或许,他们说的‘不一般关系’其实指的是这个——茫茫人海,我和一个陌生人竟然配型成功,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我也很愤怒,好不容易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少女却不明不白地死去,我有权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罗,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付经纶笑笑,抬手往下压了压,“我和岑教授一起开过会,听谈吐,他也是个有文化有修养的人,作为他的儿子,小岑的人品绝对没问题,即便凶手站在他面前,也能保持冷静。”
    罗优蕊这才作罢,板着脸沉默了。
    “那么……散会吧。”吴建彬说。
    大家陆续起身离开,罗优蕊路过赵苏漾身边时忽然停下来说:“小赵,我是对事不对人,只希望在今后的侦破中,岑队不要过分干涉你们对凶手身份的判断。”
    “我懂。”赵苏漾回答。
    目送他们离开,她左右看看,进了另一部电梯直上天台。果然,岑戈立在天台一角,虚眺远方,却明显不是在看风景。细细的雪花在他肩上汇聚成一小片,远远看去像是穿了件白狐裘披风。
    “岑戈。”赵苏漾觉得自己像他安排进特案组的间谍,叫了他一声,将大衣的帽子戴上,踏雪走过去。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岑戈慢慢吸一口气,转身看住她。
    赵苏漾当然知道,原以为自己看到关于岑凝案的资料后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真到了他面前,她才发现自己想说谎。然而她面前的这个人号称鉴谎神探。
    爱拼才会赢。
    她几乎用尽了毕生所学——为了避免双手做出什么摸鼻子摸脖子或者不自然地握拳、摆动等动作,她故作下意识地把手揣进大衣口袋里,大胆和他对视,眼球故意向右上角移动,表明自己在回忆而不是在编造。
    “岑凝被一件女式大衣包裹着抛尸,尸体附近脚印和其他凶案附近脚印不同,生前也遭到过殴打没错,但和你知道的一样,死于枪伤,近距离射击,射击得很随意,头部右侧、右胳膊和右臀部中了枪,左手一枪。其中头部那一枪让她丧失了所有能力,但打在臀部一枪造成右臀骨头碎裂,才是真正致命的。”她克制着自己所有脸部肌肉,尽量不让它们泄露任何微表情,“放心,她没有被性.侵、割去器官、残忍虐打什么的,听说她还曾经逃脱了魔爪,凶手是恼羞成怒才开的枪,因此她受的苦比其他人少得多。如果抓走岑凝的就是系列案的凶手,那么岑凝绝对是‘他’最失败的一次作案。”
    岑戈没有接话,只是久久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赵苏漾接下去说:“岑凝案受到了缉毒局的介入,一直没有并案,只能等我们把凶手抓住进行审讯,才能得知他带走她的始末。”
    不知岑戈识破她的谎言与否?
    等了很久,岑戈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伸手扫去了落在她帽子上的一层薄雪,示意她可以下楼回办公室了。
    赵苏漾转身走了几步,发觉他没有跟上,又回头看他。他似乎没有下楼的意思,仍站在原处,虚望着前方。
    她轻叹口气,下楼去了六队的大办公室,被告知特案组的临时办公室设在十二楼,以后她得跟屈旌去那儿办公。她收拾了东西,吭哧吭哧又搬了过去。
    屈旌先来一步,见了她,开口便问:“付教授说的什么犯罪心理到底靠谱不靠谱?我们办案都重实证,现在忽然换一种方式,真不习惯。”
    “这种无特定目标的杀人案,犯罪心理比常规侦查手段成功率相对来说高一点。”毕竟看过这方面的书,赵苏漾有模有样地回答,“针对女性、剃光头、刑罚重现、强酸泼尸、杀手崇拜等等一些行为除了说明凶手是个超级变态外,还可以推断出‘他’在童年肯定有类似囚禁和殴打的经历、施虐的很有可能是个长发女人什么的,另外,还能推断出‘他’现在是个经济富裕、长相和善、单身独居还有一定文化知识的人。”
    “Excuse me.”只见付经纶站在门口,屈指敲了敲门,微笑着走进来,“再者,他囚禁被害者的地方很隐秘,不排除是个别墅的可能,为了防止女子自杀,除了捆绑外,他还在墙壁上铺上软垫一类,所以被害人尽管遍体鳞伤,头部却没有碰撞痕迹。每个人的行为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凶手以前肯定有过向动物施虐的‘黑历史’。‘他’为人偏执、容易受刺激却善于掩饰,因此在旁人眼里,‘他’会是一个彬彬有礼、事业成功、斯文善良的人。”
    说罢,他将公文包放在办公桌上,赞赏道:“说实话,之前我也对小赵有些怀疑,然而刚才站在门口听到你们的对话,小赵的思维模式跟我很对盘,所以,欢迎小赵美女加入特案组。”
    组长都认定了,看来再不会有人对我的加入唧唧歪歪,嘿嘿。赵苏漾心里暗喜。
    ☆、第94章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2)
    “岑队,你还不走?”天色已暗,商鸿朗将结案报告录入案管系统,见岑戈办公室的灯还没熄,就随口问了一句。
    岑戈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陵州三省的地图,其中几处用红点标出。他瞥了一眼商鸿朗,抬手示意一下,表示自己要加班。商鸿朗耸耸肩,关了大办公室的灯,先走一步。
    赵苏漾到家之后就把“年轻女子失踪被害案”每个死者的情况发了过来,他从中午一直看到现在,将凌乱的线索一条条梳理归类。
    前六个死者都是暗娼,街边拉客,没有固定的“工作地点”,也没有组织者。她们的尸体被遗弃在陵北省几个城市郊区,死因分别为窒息、窒息、重度颅脑损伤、饥饿、缺水、严重肺部损伤。
    前三个的死法和许多激情杀人时的手法一样,掐死或重物击打头部,后三个带着点虐待性质,且一种比一种痛苦。岑戈怀疑,凶手嫌前三种死法过于轻松,开始追求受害人的痛苦感,甚至坐在一边观看她们的死亡过程,从而获得心理满足。
    从第七个死者开始,除虐打外,凶手开启了古代藉国酷刑之旅。
    第七个死者a,外来务工人员,职业保姆,19岁。在位于陵北省原雇主家结束聘用后失踪,三个月后,尸体在陵南省商县某村的水塘里被发现,被施以“开口笑”的酷刑,即用一根削尖了顶端的木棍从嘴部插.进,穿破胃肠。尸检显示,该女子的舌头不翼而飞。水塘周边泥土提取出抛尸者脚印一组,显示该人身高在175—178之间,中等身材,男性,走路微内八字。鞋印并非来自皮鞋或者运动鞋,而是一双廉价的拖鞋。足迹跟发生在陵北省的几宗凶案一致,因此得以并案。从这个案子开始,刑侦总局介入调查,将它们命名为“年轻女子失踪被害系列案”。
    第八个死者b,陵中省祥安市某公司白领,26岁,跟男友吵架赌气出走后失踪,尸体一直没被找到。四年后,祥安市因城市基础设施建设需征地,在一处农业用地里发现一具女尸,后来经过dna数据比对,确定其为失踪已久的b。尸检显示,她被人活埋,缺氧而死,耳朵被利器割去,埋入土中已一年之久。也就是说,b失踪后三年左右被杀。当时,法医多留了个心眼,将死者口鼻中泥土和农田泥土样本做了个比对,发现并不相同,因此,b是被凶手在某处活埋后移尸到了那里。活埋是藉国最古老的酷刑之一,侦办人员翻阅百科全书后发现,活埋酷刑恰排在“开口笑”之后。
    第九个死者c,陵中省平武市职业技术学院一年级学生,18岁,周末告诉舍友要去勤工俭学后失踪,半年后一个凌晨,尸体在该市一处在建工地围墙外被发现,头部和身体分离,这是百科全书中第三种酷刑——枭首。除此之外,c的双.乳被割去。
    第十个死者d,陵南省星洲市人,自由职业,20岁,不定期去某夜总会当驻场歌手,失踪日期未明,两年后尸体被抛弃在市郊一处垃圾桶内,上下.身分离,双唇缺失。她被施以第四种酷刑——腰斩。鉴于这次用来行刑的工具跟c一致,当时的侦办人员认为,凶手已经开始为自己的虐待和杀人行为制作专门的工具,甚至可能拥有一个“杀人工厂”般的私人空间。在那个地方关押着他从各地拐骗或绑架来的年轻女子,凭自己好恶和心情挑个时间处决她们。
    第十一个死者e也失踪于星洲市,某餐馆外卖员,22岁,送餐迟迟未归后被确认失踪,一周后其部分尸块在护城河里被发现。经过确认,她被施以“锯割”之刑,即用锯子将人活活锯死,痛苦非常。探员沿河寻找其他尸块,三日后终于将尸身找齐,唯独十指缺失。
    第十二个死者f是陵中省长宁市黄桂县二中的高中生,17岁,晚自习后迟迟不回家,父母报案失踪,一年半后尸体在黄桂县一条路边出现,被施以“杖杀”之刑。这种刑罚在藉国同样历史悠久,古书记载“笞罚人畏其不死,皆杖讫不放起,须其肿愤,徐乃重杖之,懊血流地,苦楚欲死。”尸体的鼻子遭人割去,惨不忍睹的程度连其父母都难以辨认到底是不是失踪已久的女儿,最后通过dna比对才得知那正是f。
    岑凝被疑为第十三个死者,本该施以“人彘”之刑,因尚未并案,所以丁涵馨成为了名单上的第十三人。
    岑戈没有烟瘾,此时却站在商鸿朗的办公桌旁,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点上。几小时前赵苏漾刻意掩饰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和手部动作,使得最平常的小动作都消失不见,他不想道破罢了。若岑凝真的仅中弹身亡,当初他们不会拦着他和父亲。
    半晌,他摁灭烟头,回身拿起车钥匙离开办公室。
    “半小时后,对面rcafe。”
    煮了碗泡面正吸溜着的赵苏漾看见信息,顾不上吃面了,把自己整理出的排查范围又梳理了一遍,到点后赶紧赴约,还是晚了一步,岑戈已经坐在里头了。
    赵苏漾像个补习作文的学生一般,将一个小本子呈了上去,他看了一眼,眉头压了压,弄得她心噗噗跳。
    本子上写着:
    一、男,面容英俊,平易近人,身高175178之间,年龄3545岁;
    二、有虐待动物历史;
    三、童年不幸,遭长发女子殴打虐待,疑为单亲家庭;
    四、经商,主营业务为化工类产品,主营地为几个案发地,名下若干厂房、经营场所中某处空置;
    五、还没想到。
    第五点真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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