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只是普通老百姓,虽因为工钱凭白减少两成而心有不满,但毕竟还没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自然不会死心和官府对着干。
    张士诚淡淡地摇了摇头,不甚在意地道:
    “无妨,我孤身一人,来盐渎县也没多久。实在不行了,我直接离开就是了!”
    众盐丁闻言,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道:
    “也对,士诚大哥你文武双全,为人又仗义,大家都服气你。一直待在盐场,才是埋没你的本事呢!”
    “就是,大哥将来若是混出头来,博得一官半职,再回来好好教训那个王八蛋!”
    “唉,张家小哥本事大,到哪儿都能够混出头来。可是咱们这么办呢?日后工钱减了两成,指不定还时不时加税,咱们还怎么养家?”
    说到这里,盐丁们顿时齐齐低下头来,哀声抬起不已。
    张士诚此时没有说话,默默环顾众人一眼,心中暗道:
    未到绝路,盐丁们可不会随自己干造反这样掉脑袋的活。就看陈友谅的手段,能不能逼着盐丁们造反了!
    而此时,盐场之外,一众官府人马停下脚步,为首官吏回头看向身后盐场,眼中尽是阴沉愤怒之色,冷声道:
    “一群刁民,竟然反抗朝廷威严!”
    一旁的陈友谅见状,眼中一动,凑到官吏耳边,低声道:
    “大人不日便将调任盐渎县盐官,这次之事,若是不杀一儆百,日后如何管理盐渎县这大大小小的盐场?”
    为首官吏心中本就充斥羞愤、怒火,被陈友谅这般一挑拨,便再也压制不住,语带杀意地道:
    “友谅,你持我符印,速去寻盐渎县县尉赵大人。赵大人是我结拜兄弟,你直接就说,伍氏盐场掌柜不尊朝廷号令,暗中纠结盐丁作乱,请他调兵前来镇压!”
    陈友谅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当即抱拳道:
    “卑职领命!”
    入夜,伍氏盐场之中,劳作一天的盐丁们,在一片唉声叹气之中渐渐入睡。
    张士诚躺在通铺之上,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的犬类呜咽之声,当即坐起了身,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内,来到盐场中隐秘无人之处。
    陈友谅自暗处显出身形,开门见山地道:
    “盐渎县县兵已经到了!”
    张士诚闻言,却是眉头一皱,低声道:
    “已经到了?到哪儿了?”
    “县兵已经将盐场团团围住了,半个时辰之后就要动手!”
    张士诚闻言,双眼猛地圆睁,眼神锐利直视陈友谅,隐带惊怒之色,喝道:
    “不是让你提前告知我吗,为何现在才说?盐丁们手无寸铁,如何能够反抗县兵围剿!”
    看到张士诚如此大的反应,陈友谅眉头一挑,呵呵两声,皮笑肉不笑地道:
    “怎么?你不会以为,自己可以趁着县兵没来之前,直接带着盐丁们逃跑,然后不需要流血牺牲,就可以让盐丁们心甘情愿地追随你造反?不会吧,不会吧!”
    阴阳怪气的语气,让张士诚火气上头,上前两步,便要朝陈友谅的脸上来上那么一拳。
    陈友谅微微侧过身来,轻而易举地便避开了张士诚的拳头,继续冷声道:
    “不死上些人,夏国官府如何能够将你们定义为造反叛乱?那些盐丁,又如何舍弃家业,随你造反?”
    若是没点大动静,不过盐丁暗逃,官府会当回事儿?
    “别忘了上头的交代!难道我要因为你这所谓的仗义,而耽误了大事,最后连累自己被家法处置?”
    陈友谅的言论,宛若当头棒喝,让张士诚动作一滞。
    二人在云国之时,便入东厂麾下效力。然后又被送到夏国江南,身负的是扰乱夏国江南之重任。若是办事不力,东厂上头必有责罚。
    东厂的家法,两人是绝对不想亲身体会的!
    见张士诚冷静下来了,陈友谅也冷哼一声,继续道:
    “盐渎县县兵不过乌合之众,你带着千百八的盐丁杀出去不难。出去之后暂避风头,上头会尽快安排船只,暗中送来军械粮草!”
    张士诚眉头紧皱,问道:
    “那你呢?”
    “我?”
    陈友谅微微昂头,脸上阴桀之色深沉,语气冷漠地道:
    “咱们的脾气秉性,显然不是一路人。我厌你优柔寡断,似有气量,实无远图。你也不喜我手段狠辣残忍。与其强行磨合,相互之间矛盾重重,不妨各走各的路!”
    “我已走通了县令门路,不日便要调往齐郡为吏……这小小的海陵郡,不可能同时容下你我二人!”
    陈友谅看不上张士诚的脾气秉性,觉得他优柔寡断,难成大事。但对张士诚的能力,他还是颇为认可的!
    区区一个海陵郡,哪里容得下他们这两只蛟龙?
    二人本就互相看不顺眼,不过碍于上头之命方才一同共事。张士诚此时,自然不会挽留。
    陈友谅抬头看了看天色,沉声道:
    “好了,已经耽误够久的了,你尽快准备吧!”
    说罢,陈友谅身形接着夜色,几个纵掠,便已消失不见。
    张士诚站在原地沉吟思索了片刻,方才迈步回去,将几个亲近的盐丁喊醒。
    他虽然来这盐场时间不长,但因其很有才能,为人轻财重义,豪爽仗义,是以不少人对他很是服气。
    此时一听官府派官兵前来,已经将盐场包围起来,这些被喊醒的盐丁猛地一激灵,顿时睡意全无,面色慌张起来。
    “这、这官府应该不会这般不讲理的吧,莫不是什么误会?”
    “就是啊,咱们不过抱怨几句,大不了不让咱们干了,何必派兵来?”
    “还有什么可说的?咱们今日吓得那当官的狼狈而逃,他必然是心怀怨气,这才来报复的!”
    “士诚大哥,你就说咱们该这么办?”
    张士诚脸色沉着,沉声道:
    “不管如何,咱们总要先做番准备。总不该束手就擒啊!你们去喊你们的同乡、好友,让他们带着趁手的物件来我这儿。”
    众人听着张士诚的话,心中顿时一惊,纷纷惊呼道:
    “士诚大哥是说,咱、咱们要动手?”
    “这不好吧!”
    “咱们若是不动手,说不定就只是挨顿打骂就是了。要是真的动手了,那咱们可就是真的造反了!”
    盐丁们都是普通百姓,如何敢有什么造反的心思啊!不过一听张士诚所言,便顿时连连摇头。
    张士诚看着在场众人的模样,张了张嘴,不由地暗叹了一声。
    果然不出陈友谅所料,不用点手段,这些盐丁们如何愿意和自己一起造反?
    沉默片刻之后,张士诚猛地一咬牙,道:
    “若只是虚惊一场,我张士诚请他们喝酒吃肉,给他们压惊。官府要是只想小惩大诫,也由我一力承担,你们都是为我所蛊惑的……但若是,官府当真下狠手了,咱们也好搏出条活路来啊!”
    张士诚环顾众人一眼,神色凝重地道:
    “总得以防万一啊,谁说得清官府里面的那些当官的,不会拿咱们的命,去染红自己的官袍?”
    众盐丁听到这里,神情已有迟疑。又碍于张士诚威信,众人终于猛地一咬牙,点头道:
    “我听士诚大哥的!”
    “我也不愿受这闷气,大不了跟着士诚大哥一走了之!”
    “那、那我也听大哥的……”
    张士诚微微松了一口气,当即道:
    “好,趁着官府的人还没有准备,尽快多喊些人来!”
    一众亲近的盐丁各自离去,张士诚又沉吟了片刻,却是拉住了身边一盐丁,问道:
    “伍掌柜,可还在?”
    “在,今日盐场被强行赎买之后,掌柜的失魂落魄了一晚上。有人担心他出事,便让他留下来。”
    张士诚闻言,点了点头,道:
    “你去把伍掌柜,给我带来。”
    这名盐丁闻言,有些不解地道:
    “大哥,这个时候找他作甚?”
    张士诚眼神一动,沉声道:
    “若当真是最坏的打算,总要找人帮上一把啊。这盐场背后的东家,说不得愿意支持咱们,闹上一闹呢……”
    盐丁眨巴着眼睛,半知不解地点了点头,快步离去。
    不多时,千余盐丁便被召集起来,聚集到张士诚面前。
    与此同时,盐场之外忽然亮起火光,喊杀之声大作。
    “盐场掌柜伍仟,纠结盐丁,抵御朝廷命令。奉上命,杀!”
    “杀啊!”
    县兵亮起刀兵,冲入盐场之中,见人便砍杀。
    一众被张士诚召集起来的盐丁,见县兵之凶残,个个目眦欲裂。
    张士诚手持扁担,眼神锐利无比,对着身边盐丁们朗声喝道:
    “官府无道,不给咱活路。我张士诚,愿领大家杀出去!”
    一众盐丁,举起手中的扁担、钉耙、锄头,齐声喝道:
    “和他们拼了!”
    “杀出去,求活路!”
    于此同时,在常人无法看到的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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