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约也是男人和女人思量事物的不同之处。
    其实晏珽宗借着这个话头和婠婠说起子嗣和储君的事,是想宽慰她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孩子么,有又如何,无又如何?他本不是特别在意的。
    更何况说起来,张垚佑上给他的密折中说道,镇西王一路车马劳累耗到了河西去,竟然歪打正着让他甩去了一身的肥肉,现下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神清气爽,气色也好多了。有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邦行医因缘得他恩惠,给他开了一副什么什么药的,竟然说治好了他的男子不育之症,想来现在王妃杨氏也陪在他身边,要不了多久可能就要有好消息了。
    如果她哥哥能有子息,那她大可不必再受生育的苦楚,去她哥哥那儿过继一个孩子做他们的嗣子即可。就算她哥哥也无所出,不是还有赵郡王么?哪怕赵郡王也没有儿息,她亲叔叔寿王家里也一堆儿孙呢。
    魏室何愁绝嗣之事?
    是,以前没和婠婠成婚时,他是有那么几此借着孩子的事儿跟婠婠说过些不三不四的话,之如“你敢不嫁给我、不跟我生养子嗣,你晏家的江山怎么办”的话,但他那时说这话的目的也不是逼婠婠给他生孩子啊,他只是想让她就范,老老实实地放弃了嫁给什么狗屁驸马的念头,乖乖地和他在一起而已。和他在一起,做他的妻子就可以了。
    莫不是真的吓到了她、让她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些话?
    他心里想着,要是她哥哥那快点有了好消息就好了,赶紧把她哥哥的孩子抱来养着,婠婠就没有这些心事了。
    婠婠的心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儿,情绪低落了些,但也没再说什么。他好端端地和自己说起这话,又究竟是在暗示些什么呢?她可不会相信,晏珽宗是真的不在意子嗣、愿意像那些外邦国君一样,正妻无所出就传位给侄儿外甥的。
    不急,不急,她才新婚刚刚三天而已啊。
    女医吏们都劝她暂时放宽心来,心肺里总是郁结着心事,对身子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更何况她还这样年轻呢,慌什么。
    晏珽宗见方才想拿来哄她的话弄巧成拙了,反而未让婠婠高兴,连忙换了个话题和她说起了些别的。
    “咱们中原地方人习惯避尊者讳,那些番邦人可不在乎。他们还反其道而行之,时兴给孩子取尊者长者的名字以示敬意,所以一本史书翻下来常常看的人头疼,同一个名字这也出现那也瞧见的,得好半晌你才反应过来:
    哦,原来这说的一个是太爷,一个是重孙子。可不是一个人呐。”
    其实晏珽宗平素虽然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婠婠觉得他偶尔有兴致说起闲话来的时候来很是很有逗人发笑的天赋的。
    见婠婠笑了,晏珽宗说得越发起劲起来,
    “比方如今我叫晏珽宗,到孙子辈时,按照外邦人习惯,也能给他取名叫晏珽宗,再隔了一辈,到了玄孙时,还能叫晏珽宗……你说这么些晏珽宗,史书后人该如何分辨呢?
    那些外邦人不在乎给他们国君起诨号的事,都是用各种绰号区分这么些晏珽宗们。
    如我,好些人说我残暴善战,那我在外邦史书上大概要被叫做暴戾者晏珽宗;到了孙子辈,假设他是个宋真宗似的沉迷求仙问道之术的皇帝,那就叫成仙者晏珽宗;若玄孙是个贪财好色的昏君,大抵被百姓们叫成金元宝晏珽宗。
    再多少代的孙子,倘若是个仁君,他就叫活菩萨晏珽宗。”
    婠婠一下笑得弯下了腰去,小肚子一抽一抽的,加之她方才吃了不少的东西,这会胃部都被挤压地十分难受。
    她断断续续地吐出破碎的字词哀求他:
    “五哥,我求你、求你别说了……我的肚子都笑痛了……”
    晏珽宗将她扶起来,用丝帕擦了擦她光洁如玉的额前笑出来的那些汗珠:“怎么,暴戾者晏珽宗给你讲的这个笑话还好玩么?”
    “好玩、好玩,我求你别说了——”
    她大约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了,肆意地像个听了场说书就高兴不已的小姑娘。
    长长的一道芙蓉巷街,天黑的时候婠婠还没逛下来一半。
    天黑后,有迎花神扮花仙的活动,还有许多民间戏班子的歌舞杂耍,人全都挤到了最宽敞热闹的那条百雀街上去了。
    婠婠方才笑得肚皮都酸酸的,有些不想走路,跟在暗处的侍从立刻牵来了一匹通体雪白、性情温顺的小母马。
    晏珽宗想让婠婠骑马过去,他则像随从仆人一般为她牵马。
    但婠婠胆怯:“可是我从来都没骑过马……”
    他向她解释这匹小矮马就是饲养着留给贵族女子专用的,它的身材不高,兼之脾气稳定善良,很易被驯服,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而且,“有我护在夫人身边,为夫人牵马,夫人不必害怕。”
    婠婠深吸了一口气,总算鼓起勇气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
    这只小马果真温顺又善良,从它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就能看出它是多么的和顺。婠婠抚了抚它的鬃毛,起先还有些紧张的情绪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这实在是一件十分新奇难忘的体验,她坐在马上望着人潮如织,四处灯火通明,百姓游乐安宁,欣赏民间风俗百戏。
    她也能像那些身体康健的女子一样,骑马游玩。
    微微低头时,就能看见那个一步不离跟在自己身边为自己牵马的男人。
    婠婠拍了下他的肩,在晏珽宗回首时朝他嘴里塞了块刚买的荷叶糖,眼睛弯弯如月牙。
    “夫君,赏你块糖吃呀,甜不甜?”
    “甜。”
    ……
    看完了最精彩的那场迎花神表演,晏珽宗带婠婠进了一家酒楼的包房内。
    这是个视野极佳的临窗位置,足够望见整条街道的场景,有俯视众生之感。而最精彩的烟火灯花表演还没开始呢。
    婠婠听说,原来每年这时候,好些订了亲的人家里,有很多其实并非纯粹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有不少是青梅竹马的男女互相爱慕而喜结良缘的,所以男方家中会自己出钱在这一夜置办烟火燃放给女孩家里人看,其中燃得高的,女孩儿在自家闺阁的院子中都能看见呢。这也是祈愿上神所见,祝夫妻百年好合。
    也不止全是未婚男女出资添的烟火钱,也有刚新婚的年轻夫妻出来凑热闹放的。
    她咬了咬红艳靡丽的唇,同晏珽宗撒娇:“那你有记得给我放烟花吗?”
    “为人夫,岂敢忘。”
    “等会的第一支射月之箭,就是我放给你看的烟花。”
    得到了他的保证,婠婠安心了,吃饱喝足后她便不再搭理她,趴在窗边认真地望着下面的杂戏表演,晏珽宗忽地吹灭了房内的灯盏,在一片昏暗袭来时,他压上了婠婠的身子,将她抵在窗口边。
    “夫人,七夕之夜良辰吉时,您猜此刻天上的牛郎织女在鹊桥下做些什么呢?”
    婠婠真的太了解他了。他同她说话时,只要声音一暗沉下来,婠婠就知道他想做些什么了。
    她扭了扭身子推拒了一番:
    “你别在这个时候跟我发疯。你想要……回宫、回宫我可以给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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