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暴雨之夜。
    事关白凰隐秘的恶鸟被放出了笼子,它重获自由,在巫家挑起了巨大的混乱,它还偷袭家主,抢走了他苦修而成的命珠,吞下了小妾新生的婴儿,在雷鸣与暴雨中消失不见。
    他是巫家家主,境界不俗,原本再多活一个甲子也不成问题。
    可那夜小妾与婴儿尽数丧生,他命珠丢失,身负重伤,不久之后也飞速苍老了。转眼十多年过去,他已行将木就,随时都可能咽气。
    “当时我们耗费了数十年,布下天罗地网,付出了八位供奉的性命才终于将它抓获,那时候它就发誓,一定会逃出去,啄死巫家的子孙,以血清洗整个巫家。”
    云真人说起当年的往事,“这几样它都做到了,此刻,它应早已隐匿天涯海角,再不会冒险现身了。”
    “巫家的子孙……”
    老人露出了一丝悲戚,他闭上眼,沉默了下去。
    云真人静立了一会儿,他以为家主睡着了,正欲离去,老人却忽然睁眼,瞳孔中绽出了回光返照般的光。
    “它会回来的!”
    老人盯着空空如也的鸟笼,说:“它一定会回的……当年为了从它身上提取髓血,撬到上古白凰真正的秘密,我们用尽了手段,在它体内种了数不尽的咒语和毒素,这些东西早晚会爆发,它未必能比我活得更久……”
    “是啊,只可惜我们用尽手段,也只得到了这种残次的东西。”云真人看着那只黑瞳的小白雀,摇了摇头。
    小白雀骄傲地挺胸抬头,还以为他是在夸自己。
    家主像是没有听见云真人说话,他痴了般坐在那里,干瘦的躯体缩在椅中,口中不停喃喃:
    “它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它还没杀死我呢……我要杀了它。”
    云真人叹息一声,就此离去。
    ……
    “湛宫……”
    林守溪轻唤剑鸣,半出鞘的剑身泛起银亮的光泽,他不由想起慕师靖持剑而立的场景,仿佛风雨是静的,她与剑才是快到极致的闪光。
    哪怕此刻回想,他的心跳依旧会微微加速。
    慕师靖的剑怎么会在巫家的剑阁?难道她也在巫家么?还是说,她已经死了,这柄剑是遗物?
    不,好像不太对……
    林守溪觉得自己想错了什么。
    他盯着那柄剑,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他伸出手想去触碰它。
    剑轻颤,似曼声长吟。
    正当林守溪要触碰到剑柄之时,一股浓烈的杀意在他背后陡然升腾,刺得他脊骨生疼!
    “你能碰这把剑?”
    耳后有妖异的声音传来。
    那是孙副院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进的屋子,也不知何时立在了他的身后,林守溪回过头时,直接与那对泛着白光的眼睛对视上了。
    “孙副院。”
    林守溪压下了短暂的慌乱。
    “你能碰这把剑?”孙副院又问了一遍,他明明身材小若侏儒,声音却是洪亮,满屋的剑随着他的声音一同震颤。
    “这把剑……有什么特别的来历么?”林守溪茫然地问。
    孙副院盯着他,他没有回答林守溪的问题,只是冷冰冰道:“把它拿起来。”
    林守溪感到了一丝紧张,他知道,孙副院此刻的双手虽垂在身侧,杀意确实瞄准了他的咽喉、心脏等要害,仿佛只要他的回答稍有问题,就会被瞬间杀死。
    林守溪在孙副院的注视下,将手缓缓伸向了那把剑。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血液的流动也加速着,林守溪的眸光依旧平静,但他知道,这种平静是虚假的,刽子手刀刃的寒光已照上了颈后的毛发,他讨厌这种无法掌控自己生死的感觉。
    白瞳黑凰的剑经悄无声息地在体内流转,他一边冷静地去触碰那柄剑,一边做好了搏命的打算。
    林守溪碰到了剑柄。
    嗡——
    长剑忽鸣,声若清磐。
    林守溪的手才一触碰到剑柄便被一道无形剑气震开。
    这柄长剑似在抗拒他。
    “你在演戏?”孙副院听着剑鸣,瞳光更厉。
    “没有。”林守溪说。
    “再来!”孙副院喝道。
    林守溪又试了试,依旧被震开了。
    他忽然明白了,他没有演戏,是这柄剑在演戏!
    孙副院没来之前,这柄湛宫并不抗拒他,但孙副院出现后,湛宫却推开了他,仿佛它知道,只要林守溪拿起了这把剑,就会被立刻杀掉。
    它是在保护自己。
    “你也碰不了这把剑?”孙副院问。
    “它不让我触碰。”
    “这不是你的剑么?”孙副院眯起了眼睛。
    “不是。”
    孙副院取出了一颗真言石,递给林守溪,“握着它,再回答一遍……这是你的剑吗?”
    “这不是我的剑。”
    林守溪指着那柄剑,理直气壮地回答,“这柄剑的形制一看就是女子所用,怎么可能是我的?”
    真言石没有任何动静。
    “女子所用?”
    孙副院又盯了那柄剑一会儿,这个侏儒老者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身上的杀气消散了大半。
    林守溪又看了湛宫一眼。
    刚刚的对话虽然简单,但他从中猜到了一些事。
    这是慕师靖的剑,但巫家一直在追查它主人的下落,难道是慕师靖曾经杀死过巫家重要的人物,但她人不见了,只留下了凶器?
    不对,以慕师靖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杀人后留下剑?
    林守溪觉得这中间有蹊跷。
    “这柄剑谁也碰不了吗?”他问。
    “嗯,自从将这剑从神坛断崖下找到后,它就不让任何人触碰。”孙副院沉声道。
    “真是柄有灵性的剑。”林守溪感慨。
    孙副院点了点头,“好了,暂时没事了,此处剑意太重,伤肌噬骨,你挑完剑就赶紧离开吧。”
    孙副院后退了一步,脚落地的时候,他整个人也顺势消失不见。
    林守溪轻轻松了口气。
    他看向了湛宫,湛宫剑刃如目,似也在与他对视。
    林守溪知道,今天是取不走这柄剑的。
    免得孙副院生疑,他没有犹豫,立刻转身离开,顺路拔走了刚刚那柄自己看上的,泛着凶光的剑。
    拔剑的时候,林守溪心神一动。
    他忽然想起了孙副院刚刚说过的话——这柄剑是在神坛断崖下找到的。
    自己当时不也摔下了神坛么?
    等等!
    该不会……
    一个荒诞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不会当时,自己与慕师靖从雨中捡起剑斩向神明的时候……拿错剑了吧?
    当时他捡起了湛宫,而慕师靖则拿走了死证!
    若果真如此,那云真人与孙副院在寻找的人,不就是我自己?
    我到底干了什么?
    第19章 心魔
    “怎么这么晚才出来?还挑了一把这么丑的剑?”
    林守溪推门而出时,小禾抱着剑靠着木柱,板着小脸,看着他怀中棕色木鞘,朴实无华的长剑,不悦地说。
    “我觉得它挺好看的。”林守溪说。
    “眼光真差。”小禾撇了撇嘴。
    “师妹也好看。”林守溪又说。
    “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小禾鼓着小脸。
    “没什么,去吃饭吧。”
    “哼,再胡说八道我可要叛出师门了。”
    “……”
    林守溪与小禾离开了藏经阁,向着院中走去,小禾将一个木牌扔给了他,那是老婆婆给他们的新房间的门牌。
    “为什么是两个木牌?”林守溪问。
    “难不成是一个嘛?谁要和你住一起啊!”小禾恼道:“师兄,我越来越相信你是合欢宗出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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