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某种力量跨越了神域的隔阂,化作细微的黑色黑沙,越过山崖来到了这里。
    林守溪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说:“这个继神大典,似乎从一开始就有问题了。”
    “怎么了?”小禾问。
    “神坛开启,镇守之神会挑选三位神选者,但人数真的够吗?”
    林守溪回想起此事,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云真人不断杀人,杀得只剩四人,当时来看还多出一人,可……真是如此么?”
    小禾也觉得不对劲,她虽也被神坛召唤,可她从不认为自己是神选者,她是巫家的四小姐,她回来是为了复仇,当时她还在内心感慨过神灵算无遗策,恰好留下了三个活人。
    但……
    “季洛阳与我都是意外来此的,而且这个意外甚至可能也在神的意料之外。”林守溪说:“也就是说,真正的神选者,实际上只有王二关一人,这个继神大典自一开始就注定了意外重重!”
    小禾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镇守之神是提前一年死亡的,这本就是最大的变数,但不知为何,似乎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件事,哪怕之后还发生了不少意外,大家都相信继神大典可以继续进行……
    但如今回看,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幻梦。
    可是谁在冥冥中干扰了大典,干扰了神的旨意?
    他们都知道,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可能是另一位神。
    灯火辉煌的宫殿下,林守溪与小禾愈发感到了孤单与寒冷。
    接着,寒冷化为了真实,廊道的尽头,有雪吹来。
    那不是真正的雪,而是一个雪白的影,最先勾勒出的是裙裳下双腿修长的线条,接着,婀娜清冷的仙子便如将凝的白色琉璃,悄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她手中提着剑,剑上铺满寒光,与眼前灯火辉煌的巍峨宫楼格格不入,仿佛她只是腊月窗外的飞花,无意被风吹入画册。
    白裙仙子越过三重橹门,突兀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守溪一愣,按理来说过楼至少需要两人,他不知道这女人用了什么手段,只是第一时间将湛宫抽出,摆出了迎敌的架势。
    小禾亦无声抽刃,身子微矮,仿佛狩猎的小母豹,蓄势待发。
    他们得到了足够的休息,伤势大抵无碍,此处神域压制了境界,他们也不再惧怕这个神山来的敌人。
    “你们果然在这里。”仙子双手负后,话语清冷。
    “提灯人没有挡住你?”林守溪感到诧异,在提灯人说出有人闯楼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她。
    仙人螓首轻摇,答道:“无人拦我。”
    林守溪更觉诧异……难道还有其他闯入者?
    “你可真是紧追不舍啊。”小禾冷冷道:“大公子那样的人,我杀他如宰鸡一般,这样的人值得你们神山仙人这般大动干戈?”
    “他不值得,但他身负的因缘值得。”白裙仙子如此回答。
    大公子的身后,牵扯的是道门楼主的机缘。
    “我还道神山仙子多姣姣出尘,原来也是贪名图利之辈。”小禾轻蔑道。
    “这份因缘你们承受不住的……随我去仙楼吧,待师尊归,由她决断,我不会杀你们。”白裙仙子敛去了稍许杀意,话语轻柔。
    “先前在外面时喊打喊杀不留余地,此时你没了把握,竟还妄想劝降?”林守溪摇头道。
    “真仙死的那刻,你们身上便缠绕上了理不清的线,唯有师尊可以斩去。”白裙仙子幽邃的眼眸中折射出剑光万点,“命数如此,你们逃不掉的。”
    “是你逃不掉了。”林守溪淡淡地说。
    这句话像是掷到地上的令牌,语音一落,雪白的刃光亮起,林守溪与小禾同时扑向了白裙仙子,剑刃挥出的光像是王宫前生出的两弯新月。
    仙子冷静的面容被剑光照亮,她的境界被神域压在了见神境下,不再不可战胜,但她没有一丝慌张,面对来势汹汹的对手,她轻抖手腕,将剑掷出,这柄剑是楚国的镇国之物,名为雪鹤,是一位名叫鹤仙人的真仙呕心沥血的作品,剑通体雪白,剑脊两侧布满了鹤羽般的纹,它在抛入空中后化作纷飞的影,拦在女子身前,宛若拂动的雪白纱幔。
    三人战在一起,一时胜负难分。
    廊桥边的荷花凋谢得速度越来越快,身后王宫的灯火却明亮得像是要烧起来了。
    她不愧为神山仙子,虽然境界被压制,但在这两道凌厉的剑光夹击之下却不落下风,两黑一白的身影闪转腾拓,带起一道道激波,三种截然不同的剑法相互碰撞,纠缠,分分合合,从平地战上玉阶,从玉阶战上丹墀。
    殿内空寂,白色龙袍的皇帝衣冠在王座上陈列着,静静地注视着殿外,蟒服官员与一众舞女皆莫名地消失不见,无人来阻拦这场战斗。
    势均力敌的战斗未能持续太久,很快,胜利的天平便倾斜了。
    “有时候,凡人与神山中人最大的差距并非剑术与真气强弱,而是法宝。”
    白裙仙子淡淡地说着,林守溪与小禾的剑光在她脸颊上闪烁不定,却撼不动她清冷的玉靥,她又徐徐抬手从乌黑的发间抽出了那支淡金色的花簪。
    “此簪名为芳华万代,是十六岁时师尊送我的礼物。”白裙仙子如是说着,屈指一弹,将簪抛出。
    林守溪与小禾具是一惊,他们快速抽剑撤身,却还是冷不丁被这法宝罩住,一时间,他们的身侧浮现出了一片虚幻的金色花海,花瓣闭闭合合,生出了无形的丝线将他们缠缚牵引,两人一下子像是迷醉于林间的蝴蝶,脚步无法稳住,东倒西歪,剑势也飞快溃散。
    淡金色的花海像是某种阵法,已然强大,但簪毕竟是簪,花纹錾刻得再繁复华美,依旧难以掩盖其锋利的本质。
    锋芒藏在花海之间,林守溪与小禾已感受到了锐利,却不知如何躲避。
    “束手就擒吧,今日我不会伤你们。”白裙仙子说。
    神域‘不可杀人’的规则对于他们而言就是最好的保障。
    白裙仙子徐徐向前,雪鹤萦绕周身,她再度将手伸至背后,将束着发的红绳抽下,如束的青丝散成瀑,红绳已绕在了她的玉指之间。
    “此绳名为破界绳,这是十四岁时,我第一次下山历练,师尊送我的礼物。”白裙仙子习惯性地介绍了一句。
    小禾忍不住了,她冷冷地盯着眼前不沾烟火气的仙子,问:“你浑身上下的衣裳,该不会都是你师尊送的吧?”
    “倒……确实如此。”白裙仙子缓缓点头,她身上的饰品与衣裳皆是法宝,威力不俗。
    “那与人斗法你岂不是要一件件地脱衣裳?真是下作!”小禾嘴上不饶人。
    “你们若有本事,可以试试。”
    白裙仙子不理会她的冷言冷语,她轻轻一点,红绳已绕指而出,缠向他们。
    林守溪身子微微摇晃,已难以手握湛宫进行有力的反击,但他依旧很冷静,手中的剑虽慢了下来,但思维却一刻不停地飞转着。
    白裙仙子知道他们或有手段,但她有名剑法器傍身,见神境修为虽被压在了元赤之下,也足够她立于不败之地。
    红绳率先缠缚向小禾。
    红绳在飞行的过程中变得纤长,它极为灵巧,绕着小禾周身穿梭绕舞,似要以复杂的龟甲缚的方式将她绑起来。
    小禾愤恼地看着白裙仙子,那孤傲仙冷的模样令她生气无比,她疲于应付红绳,心中恨不得将她的长发抓起,狠狠掌掴那张清冷仙靥。
    “小姑娘敌意真重。”白裙仙子注意到了她的眼神。
    小禾冷冷道:“你自诩仙山正道,敢不敢与我捉对厮杀?”
    “等到了神山,你若想玩,我可以陪你玩。”白裙仙子说。
    红绳绕身而过,勒紧,少女本就娇小玲珑的身子此刻被缠缚,更显挺拔,她不断地挣扎着,可身陷虚幻的金色花海,她也使不上力,故而无济于事,只能徒劳地看着自己被困。
    境界更高的一些的小禾失去了战斗力,他们已弱了一半,小禾感到绝望,过去的雪山里,姑姑曾与讲过一些仙人神乎其神的法宝,但她不以为然,觉得一力便可破万法,今日,她终于吃到了苦头。
    她犹豫着要不要让林守溪帮自己解开封印力量的手绳,直接与她全力而战。
    白裙仙子已不再去看小禾,她望向林守溪。她这身雪白纱裙裙便是法衣,哪怕她站着让林守溪全力劈砍,他也未必能伤自己多少。
    ——在她落败之前,她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的。
    林守溪闭上眼,不再去寻求所谓的平衡,他全神贯注地运剑,白瞳黑凰剑经将某种冥冥中的法则力量铺展开来,荷花凋落的水池被裹挟,腾起了一道道细浪,如鞭般朝着白裙女子甩去。
    这是利用对‘水’的掌控力斩出的一剑,看似声势浩大,但在她眼中却不堪一击。
    出于对这一剑的尊重,她亦给予的回应,雪鹤在掌间凝成了光,她将其拍出,打算将林守溪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剑意一招粉碎。
    林守溪没有给她粉碎自己的机会,在那一剑逼来之前,他主动散去了自己的剑意,整个人不顾一切地前倾,自杀般迎上了那剑。
    不好……
    白裙仙子立刻反应过来,她是想利用‘不可杀人’的规则,让神域的规矩反噬自己!
    她立刻想要抽剑撤身,也是此时,林守溪默念咒语,用冷静到极致的话语吐出了两字:
    “树敌!”
    这是他在山崖古庭上学到的三个咒语之一。
    神域屏蔽了大部分的法术,但那三个咒语似乎与镇守之神有关,故而可以如常施展。咒语猝不及防展开的一刻,周围的万物都对他生出了敌意,哪怕是王殿的烛火也微微向他倾斜了。
    白裙仙子明明想要抽剑,可剑却情不自禁地向他胸前刺去。
    剑没入他的胸膛,鲜血飞溅,剑尖却被黑鳞挡住。
    痛意席卷而来,林守溪抬起头,望向白裙仙子的眼眸冷若冰霜。
    她想动,却无法动弹,很显然,在剑刺入对方身体的那刻,她就被判定为违反了神域的规则,一股磅礴的力量压住了她的身躯,令得她浑身麻痹。
    她眼睁睁地看着林守溪捏住剑刃将其推出身躯,走到她的身后,一记掌刀落下,直劈脖颈,她眼前一黑,就这样晕了过去。
    第59章 :仙子为侍
    见神境只是见神境,十九岁与一百岁并无差别,在神域的伟力面前,她的境界被大大压制,根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林守溪俯下身子,确认她已真正昏迷。
    “你在做什么呀?先来给本小姐松绑!”小禾在后面说话。
    见到这傲慢的仙子被制服,小禾看上去比林守溪还兴奋,她夸赞道:“不愧是本小姐的神侍,竟能想到这种办法,不过这也太危险了,以后可不许胡来。”
    “也多亏了小禾帮忙,被她擒住,让她掉以轻心了。”林守溪说。
    “哎,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啊!”小禾想去踢他,可双脚被束缚,施展不开。
    林守溪蹲下身子,看着小禾斜坐在地,被红绳缠缚的可怜模样,说:“小禾这样真可爱啊。”
    “你个邪教头子少废话!”小禾羞不可遏,“快给本小姐解绑,再敢怠慢等会拿你是问。”
    “小禾现在被绑成这样,任人拿捏,气势还敢这般凶?”林守溪捏着她的下颌,抬起她的小脸,说。
    两人目光相对,小禾浅色的眸轻轻闪动着,她感觉耳朵微痒,那是林守溪帮她整理头发时纤柔发丝摩擦过耳朵的触感,这触感是轻微的,却确确实实地昭示着她如今任人摆布的现状。
    “好了好了,你先替我解开。”小禾被捆得严严实实,语气被迫软了些。
    “小禾真的服软了?”
    林守溪依旧注视着她的眸,像是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小禾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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