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印邸报,拘押三月。
    原来卓荷被抓并非是因为散播假消息,而是因为私印邸报……在规则看来,那不是假消息么?
    楚映婵犹被电击,立刻将书合上,然后将这厚重的大书塞回去,她放了几个位置,始终不满意,最后将它藏到了床底下。
    接着,楚映婵用手揉了揉面颊,开始修炼。起手式不是其他,正是合欢经,接着,女子的哼声宛若浅唱,在屋内不断响起,林守溪这才发现,原来咒印虽解,但咒印的影响还积压在体内,她怕他担心,白天半点没有表露出来,直到夜深人静之时,才悄悄地排遣。
    打坐之后,她又清水扑了扑脸,黑发解开,落在两侧,将她的神情遮蔽。
    回来之后,她摊开了一张纸,开始记录明天要做的事。
    她寻了几本菜谱,认真地翻阅起来,过去的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勉强能煮白粥,现在为了照顾林守溪,她开始私下学习新的技艺,她依据城中原有的食材记录了几种菜名,还在旁边写了备注:明日记得要旁敲侧击,问他的喜好与忌口。
    记录完了这些,她又开始自学医理,医理不比做菜,可不是一晚上就能速成的,她很快宣告失败,目光颓丧,鼓着雪白的香腮,像是一个比剑失败后偷偷生闷气的少女,哪里还有半点神山门主的样子。
    写完了很多东西,这张纸尚有空白,楚映婵重新定神,继续写字。
    她先写下了林守溪的名字,一笔一划很是端正,她看着这个名字,手指轻轻敲打桌面,情态温软,接着,她又想到了什么,立刻肃起了脸,坐姿端正,在林守溪的旁边写下了‘巫幼禾’,并在两个名字中间画了一个心。
    她将樱唇紧紧咬住,盯着这两个名字看。
    过了一会儿,她又将林守溪的名字写了一遍,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短横,她顿了一会儿,将横延长,写成巫字,然后补齐了‘幼禾’二字,如此重复了数次,清澈的眼睛却是蒙上了郁郁的雾,接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纸翻到了背面,又写下了‘林守溪’,笔悬在纸上,一直到墨汁要滴落时,她才移到了‘林’字的下方,将楚字补全,竖着写下了‘楚映婵’。
    借助这个‘林’字,两个人的名字毫无间隙地交融在了一起。
    似是心结得解,楚映婵肃着的面颊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接着,她又飞快用墨汁将这两个字盖上,然后取来了黑色的戒尺,抽打手心并在道德上对自己进行了训斥与引导。
    她将正面的有用信息重新抄录了一份,这份则立刻烧掉,毁尸灭迹。
    她看着纸上记录的内容,认真地背了一遍。
    接着,她开始整理衣裳。
    白裙染了血污,叠在一边,还未清洗,她只得继续翻洛初娥的大衣柜,她翻出了许多漂亮衣裳,其中还有几件露肩的,她将这几件展在手中,对着镜子比照了一下自己,似有些心动,最终却还是垂下眼眸,将其放回了原处。而寻找鞋靴时,她还翻倒了洛初娥标志性的古篆薄袜,楚映婵面容羞红,将其拿到床边,玉腿在微抬之后就停住了,静默了大约五息后,她用力摇头,将那长长的茶色薄袜也放了回去。
    她试好了衣裳,将长发梳得一丝不苟之后,就静坐在床上,看着更漏,消磨光阴。
    清晨终于到来。
    楚映婵走到门边,耳朵贴着木门,静悄悄地听了一会儿动静。
    片刻后她打开了门,在过门前,她将精心梳好的长发弄乱了些,神色惺忪,仪态慵懒,仿佛刚刚梦醒。
    第166章 仙子的裙袂
    楚映婵走出房间之后,面容复归清冷,她的脚步很轻,掠过烛火时,身影甚至没有惊动烛焰,她从空寂寂的大殿中无声走来,一直停在了林守溪养伤的榻边,她慢慢地坐下,收敛了气息,观察了一会儿林守溪后,伸出两根手指,悬在了他的腕上。
    林守溪似在睡觉,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楚映婵按照先前医书上学到的方法,尝试着诊脉,她宁心听着脉象,蹙了蹙眉。
    好乱……
    他明明在休息,怎会这么乱呢?是因为伤么?还是说……
    楚映婵默默回想着医理知识,在一顿推演然后得出‘他可能是怀孕了’这个结论以后,楚映婵终于放弃,认清了自己愚拙的医术,乖乖等林守溪苏醒。
    没过多久,林守溪就睁开了眼。
    “你怎么醒这么早?昨夜没睡么?”林守溪明知故问。
    “没有,回屋后我读了会书就睡了。”楚映婵微笑着回答。
    “读的什么书?”林守溪继续问。
    “还能是什么书?一些修道秘籍而已。”
    楚映婵树立着自己孜孜不倦修道的形象,打趣道:“若我再不努力一些,师父的境界可就要被徒儿超过去了。”
    “那……”林守溪想着她方才的情态,心神荡漾,略显冲动道:“那就由徒儿来保护师父好了。”
    楚映婵有些吃惊,她袖中的手绞紧了些,脸上笑意不变,柔声说:“你不是一直在保护我么?”
    “我……师父也功不可没的。。”林守溪太过紧张,觉得自己有些不会说话了。
    楚映婵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问:
    “是我吵醒你了吗?”
    “怎么会。”
    林守溪努力平复了心境后,再度侧过头去,认真地端详起了她。
    今日楚映婵穿着一件极熨帖身子的右衽红衫,黑色的束带下则是一袭纯红的褶裙,裙下压着双棕色的小巧薄靴,这身小家碧玉似的搭配之外罩着件宽大的白袍,白袍刻意仿古,形似葛制,实际上却滑如丝绸,它的白亦非单调的素白,而是显着云一样的厚重。
    这是为洛初娥量身打造的衣裳,寻常女子难以驾驭,但楚映婵的身段同样曼妙到无可挑剔,穿上它们非但毫不违和,反而像是特意为她裁剪的。
    林守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夜意外睁眼时水雾中所见的绝景,血如银瓶乍破,加速流动,心脏也砰砰直跳,他杀敌时再如何冷静,终究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如何见得这些?
    “好看吗?”楚映婵见他有些脸红,也并未猜测其他,只是微笑着问。
    “嗯……好看。”林守溪支支吾吾地说:“这衣裙蛮适合你的。”
    “洛初娥的衣裳都挺不错的,我随手拿了一身,这妖女心思歹毒,但对衣裳的审美倒是正的。”楚映婵漫不经心地说着。
    林守溪点头附和,他心里清楚,这哪里是随便选的呢,分明在那里挑挑拣拣了一个时辰……
    “你本就天生丽质,衣服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而已。”林守溪说。
    楚映婵抿唇微笑,没反驳也不附和,只是问:“那你觉得添什么花更好看些呢?”
    林守溪打量着她现在的模样,又想着她过去白衣胜雪的身影,心中对比间,水雾中的惊鸿一瞥幽幽浮上心头,向来自称定力极佳的他又慌乱了,耳根通红。
    楚映婵也吃了一惊,心想他也是见过世面的,来往的也都是小禾与慕师靖这样的绝美少女,再加上他们同居数日,何至于这般害羞,难道……
    “伤势又复发了么?”楚映婵担忧地问,她用手背触了触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嗯。”林守溪顺坡而下,推脱给了伤势。
    楚映婵便坐在他的身边,为他输送了些真气,待他体温趋于稳定后,她又问:
    “你今天……好像有点紧张?”
    “我……紧张什么?”林守溪心虚开口。
    “嗯……”楚映婵将信将疑地点头,忽地,她又发现了什么,问:“你的右眼是怎么回事?”
    林守溪心头一惊,心想自己偷窥的事这么快就要暴露了吗,这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呢?他想着她昨天夜里偷偷在房间里表露的娇憨,思慕,嫉妒,迷茫……画面纷繁地涌上心头,他心乱如麻,一时想不到该如何收场。
    “我……我右眼怎么了吗?”林守溪强自镇定。
    “你的右眼眼圈怎么和烟熏似的?是没睡好么?”楚映婵问。
    “……”林守溪一愣,却也暗自松了口气,“有么……也许吧,夜半偶尔会醒,多休息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真的不需要师父陪着吗?”楚映婵注视着他。
    “不,不用了。”林守溪说。
    “你是心存芥蒂么,还是说……”
    楚映婵欲言又止,后续的疑问收回,眼睛却暗淡了些,林守溪知道她误会了,心头一疼,却又无法明说原因。
    “是我自己的原因,嗯……难言之隐,师父不要多想了。”林守溪含糊其辞。
    “嗯。”楚映婵点点头,没有再问。
    林守溪一夜没有睡觉,昨夜楚映婵在房间的一举一动他都尽收眼底的,那是褪去伪装之后的她,有些陌生,却又似她本来的模样,她依旧在他面前端庄地扮演着师父,可他却无法再自欺欺人了,只是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情感。
    这是背离道德么,还是……人之常情呢?
    许是身体虚弱的缘故,林守溪发现,许多自己过去坚信的东西正被动摇着,在害怕与沮丧之余,他甚至生出了另一些他过去从不敢想,且一说出口就容易被小禾打死的念头。
    各怀心思的两人陷入了安静,似是为了打破这种尴尬般的静,楚映婵率先开口,微笑着问:
    “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么,我去给你做。”
    “师父还会做饭吗?”林守溪明知故问。
    “嗯,以前学过一些,但不一定好吃。”楚映婵没什么自信。
    “楚国的王女殿下竟还亲自下厨?”
    “你若再取笑我,今日继续喝白粥。”楚映婵神色一厉。
    林守溪识趣地认错。
    “快说你喜欢吃什么,不说就算了。”楚映婵原本的计划是旁敲侧击,但现在来看,对付他还是要硬的。
    林守溪思忖片刻后,说了两道菜名:“红莲子羹,叶衣糯糖糕。”
    楚映婵瞳光一颤,她惊讶地发现,这两道菜自己昨晚正好学了……她明明是在数百道菜里挑的呀,怎么会这么巧呢,是缘分吗?
    “你真的要吃这个?”楚映婵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了?是有什么为难吗?”林守溪问。
    “没,没有的,你若想吃,为师这就去做。”
    楚映婵立刻转过身,以手抚心,轻轻吐了口气,免得让他看出什么异样。
    林守溪不用看也能猜到她现在娇羞而惊喜的神色,他看着楚映婵离去的身影,心情也不由地愉悦了起来,他暂时放下了那些复杂的念头,只想先捉弄她一番。
    通过右瞳,他能清晰地看到楚映婵现在做的事,厨房里的仙子丝毫没有杀敌时的风范,变得笨手笨脚的,她看着抄录在手心的字,如念咒语:“少许……适量……嗯……”
    饭盒和糕点端了上来。
    “这么快?”林守溪讶然。
    “还好,在家的时候常做,熟能生巧就是了。”楚映婵说。
    她开始喂他吃饭。
    莲子羹与糖糕的味道都不错,又香又糯,恰到好处,尤其是嚼那红莲子的时候,更是别有韵味,林守溪认真地夸奖了她,她脸色自若,心中则是暗暗松了口气。
    林守溪清楚地知道,它们这么好吃并非是楚映婵厨艺天赋高超,而是她在失败了一次后果断放弃,越窗而出,买了成品回来。
    她身法很好,来去飞快,回来时羹汤犹温。
    林守溪看破不说破。
    “你伤势大约何时好?”楚映婵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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