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慕姑娘若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会与我同行吗?”楚映婵鬼使神差似地。
    她虽已下定决心将自己与林守溪的事给小禾坦白,但未等她开口,离别便开始了,她郁郁消沉了许久,始终没有将此事告知慕师靖。
    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楚映婵在这一瞬间下定了决心,因为她害怕云雾散去之后,自己又会失去勇气。
    可这时,云雾另一边传来的声音却是清澈而冷静的:“你终于打算亲口告诉我了吗?”
    楚映婵一怔,回首望去,看到了流云涌动间慕师靖的身影,光穿过云雾,从锐利变得斑驳,照到她的身上,她好似一个缥缈的灵魂。
    “你……都知道了?”楚映婵木讷地开口。
    “当然呀,这两个月我看你郁郁寡欢,心神摇曳,几乎都把心事写脸上了。”慕师靖。
    “是么……”楚映婵用手背触了触脸,微烫。
    见楚映婵此副情态,慕师靖将身子倾过来,伸出手指托住她的下颌,将仙子倾世的娇靥挑起些,笑意清媚地问:“所以……楚仙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小禾的?”
    楚映婵再次愣住,她定定地看着慕师靖,檀口动了动,试图解释什么,却不成话,脸颊倒是羞红了,多亏了云雾久久没有散去,否则她怕是要落荒而逃了。
    慕师靖见状,却是咯咯地笑了起来,花枝乱颤,她伸出手,捏了捏楚映婵的脸,道:“有本事与自家亲徒儿偷情,脸却这般容易红?仙子可真是可爱得紧呢,我若是林守溪,怕是也难把持得住。”
    慕师靖一边着,一边还上下打量着楚映婵,目光狡黠,犹若登徒浪子。
    楚映婵近日略显憔悴,身段却半点未改,若无这张仙意出尘的脸压着,单看这曲线婀娜的娇躯,只会让人感到惊心动魄的艳丽妖冶……这是独一无二的妖冶,若增一分则是宫语的清傲,若减一分则是慕师靖的清艳。
    望着娇笑不已的黑裙少女,楚映婵这才意识到,她先前是在与自己玩笑……楚映婵甚至有些庆幸慕师靖知道了,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不生气吗?”楚映婵问。
    “生气有什么用呢,我还能替小禾惩罚你不成?”慕师靖眼眸里泛起几缕愁色,转而又消散去,她微笑着:“万一仙子姐姐又是那种喜欢被惩罚的,这可怎么办?”
    楚映婵听了,羞得加快脚步,慕师靖却揪住了她系腰的蝴蝶结,仙子不得已放慢脚步,若走快了,裙带就该被扯散了。
    “你不会真的喜欢吧?”慕师靖追问。
    “没有。”楚映婵咬着唇,哪敢承认。
    “那……楚仙子再给我讲讲,你与你乖徒儿之间的故事吧。”慕师靖继续问。
    “不可。”楚映婵声音更轻,耳根红得剔透。
    “所以楚仙子要与我同行么?”慕师靖话锋一转。
    这个问题与先前的相比简直温柔无限,楚映婵再没犹豫,轻轻点头:“好。”
    ……
    时光飞逝,转眼五月。
    小禾倚靠着木门,眺望远云。
    寺庙的墙壁刷上了黄色的新漆,外面的花开开落落,几轮之后,漫山遍野不见芳华,放眼望去皆是苍翠枝叶。
    这是小禾见到的景色。
    小禾有时候觉得,世界并非真实的,它只是五官扭曲之后在心灵的投影,在这个世界之下,应有一个本质的世界,那个世界是不依靠五官获得的……
    这是她日常的胡思乱想,虽常常碰壁,却乐此不疲。
    小禾望了会云,便绕着佛殿行走,往来的弟子见了她都会停步行礼,她也会娴静回礼。
    全寺的弟子都知道这位圣菩萨只是位暂住寺院的女施主,很快就会离开,但圣菩萨始终要走,却始终没有离开。
    弟子们也不觉得这是圣菩萨言而无信,反而觉得,这里面一定蕴藏着某种佛理,只是自己愚笨,没有参悟。
    小禾觉得她是应当心狠些的,但又觉得,这种狠心违背了本心。
    她就这样摇摇晃晃到了五月。
    她觉得自己是在等林守溪醒她虽知道了真相,但还是希望林守溪可以亲口给她解释一遍,皆是是走是留,全凭她心意定夺。
    暂时不想这些了……
    午后,小禾披着雪白的衣袍,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后,下山走走。
    小禾时常会一个人下山行走,或游山玩水放松心情,或行侠仗义证心中道德,也会去集市给白虎买点肉和胡萝卜吃。
    吃肉是尊重白虎的本性,但这头虎王已半修成人,所以她也会投喂些胡萝卜,这是尊重它的人性。
    不过很显然,大白虎并不希望她尊重自己的人性。
    小禾是傍晚时候回来的,她回到房间里,挑开窗,恰看到林守溪睁开眼。
    林守溪是在五月的傍晚醒的。
    他昏迷了整整三个月。
    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苏醒过来,林守溪艰难地别过些头,恰看到了立在床边的小禾,夕照将小禾身后的风景染得一片绛红,唯她衣裳胜雪,不沾夕色,似独立于俗世之外,皎洁难喻。
    面对林守溪的苏醒,小禾并未流露出多少惊喜之色,她甚至没有立刻进门,反而把窗户掩上,将刚刚醒来的林守溪晾在一边,她则独自去到崖石上,眺望夕阳西下,一直到月华初上。
    回到房间里时,林守溪依旧睁着眼。
    他的身躯被镇守传承摧残了一遍,伤势更甚当初与洛初娥的一战,在这个世界里,他的境界与体魄都被压制,内鼎的修复能力也大打折扣,所以哪怕静养了三个月,他也只是从混沌走向清醒,甚至还没有下床的能力。
    他尝试驱动身体,失败了数次后也放弃了,只是静静躺着,等小禾回来。
    小禾是在三更回来的。
    门推开,雪袍雪发的少女走入,轻盈得像一阵风。
    林守溪张了张口,发出了几个沙哑音节,似在什么。
    小禾止步,手指点上他的唇,摇了摇头,:“好好休息,现在我也不想听。”
    林守溪轻轻眨眼。
    小禾向房间深处走去。
    林守溪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了白袍滑落在地,他若侧过些头,就可看到玲珑曼妙的绝景,但他脖颈僵硬,一动也不能动,只能静静地躺着,感知着少女的远去,片刻后,水声幽幽响起。
    小禾回来之后,换了一身佛衣。
    林守溪从未见过小禾这般装扮,只觉古典圣洁,他想着傍晚时听到的钟声,意识到现在应该是在一座寺庙里。
    这里应是他的家乡了。
    无论身在哪里,醒来时见小禾没有离去,他都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安心。
    “我会离开的。”小禾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我现在没有走,只是报你当初救我的恩,等你伤好了,我自会离开。”
    林守溪不出话来,幸好,他本就不出话。
    天渐渐暖和起来。
    第二天清晨,小禾早早出门,她取了木材,手起剑落,忙活了一上午。
    “这是我让武僧帮忙造的轮椅,以后你就坐这个出门。”小禾将造好的木轮椅推到了房间里。
    自此之后,林守溪就坐在木椅上,由小禾推着出行。
    小禾没什么急迫的事,所以向来走得很慢,像散步一样。
    小禾带他去看过大夫。
    大夫帮林守溪查探了伤势,大吃一惊。
    “他是怎么活在这个世上的?”大夫一度吓得语无伦次,好久才缓过神。
    “嗯,他确实挺该死的。”小禾平静地。
    大夫摇头,忙姑娘你误会了,这少年伤势世所罕见,他外表看上去还好,可内部的五脏六腑却几乎被摧毁了,唯有心脏依旧鲜活,而他的咽喉几乎碳化,一点韧性都没有了,难怪一句话也不出。
    小禾听完,连忙请大夫指点棺材铺的位置。
    大夫帮忙指了路,小禾便推着林守溪去选棺材了。
    林守溪想要阻止,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小禾推着自己。
    途经一处市集,小禾停下了脚步。
    远处很是热闹,像是在买卖什么东西。
    小禾推着林守溪走过去看,只见他们是在拍卖一幅画,那幅画很是简单,画中只有几个简简单单的图形,图形隐隐约约拼凑成了一个夸张扭曲的人形,画的右上角写了两个字:睡佛。
    听卖画人讲,这幅画所绘的,是一个睡罗汉,并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这个罗汉崎岖的从人至佛的崎岖故事。
    小禾觉得这很荒谬,这画简直是稚童手笔,毫无美感,这样的画也会有人买吗?
    接着,她惊讶地发现,台下的人将画的价格越抬越高。
    “你觉得这幅画值钱吗?值钱眨一下,不值钱眨两下。”小禾问林守溪,问完之后,小禾还不忘补充一句:“对了,我不喜欢这幅画。”
    林守溪识趣地眨了两下。
    小禾点点头,表示他今晚不用睡棺材了。
    小禾原本以为这卖画是场骗局,是卖画的大师托了人,故意哄抬价格,激起某些富商的猎奇与攀比之心,从而将它接下,但后来,小禾发现,这画师自己还认识,是她在某次剿匪时救下的人。
    她质问画师为何要骗人,画师见是圣菩萨当面,不敢造次,连呼冤枉。
    “你是当地最有名的画师,就可将这破画卖这般贵么,你这是欺负傻子?”小禾不悦发问。
    “菩萨冤枉啊……菩萨须知,我养出今日的名声,花了足足三十年,这三十年里,我不仅走遍各大山川,还入过宫廷,人们都认可我,所以一幅画好不好不是由他们决定的,而是由我决定的,这不是我的专横,而是人们主动赋予我的权力,点石成金的权力。”画师真诚地:“我今日卖这幅画,便是想知道,我的权力到了何种地步。”
    小禾回头望去,见富商们还在为画竞价,越来越火热,也不知是喜是忧。
    “可纵是你名声响亮,还是被强盗绑了。”小禾。
    “与我一起被绑的是位籍籍无名的书生,在圣菩萨来救之前,他就被杀了。”画师。
    “所以你没有骗人?”小禾最后问。
    “当然没有,这是艺术!”画师掷地有声。
    小禾若有所悟,她没有多为难这名画师,转身离去。
    走着走着,小禾停下了脚步,问林守溪:“如果我赋予你权力,三妻四妾的权力,你还会娶多少个呢?”
    林守溪一听,哪敢眨眼,只是很不巧,恰有一阵风沙吹来,猝不及防间,林守溪被迫眨眼。
    眨了三下。
    “三个?”小禾眯起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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