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邀冷哼一声,捏碎了药瓶。
    「初鹭,你这妹妹脾气好像有些差呀。」谷辞清看向初鹭。
    初鹭见自居的姐姐身份被认可,倍感高兴,连连点头:「我会好好教育妹妹的。」
    「辛苦初鹭了。」
    谷辞清与鹿漱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唯有仙邀的拳头在青紫裙袖间颤动,但除了隐忍,她也别无他法。
    初鹭上下打量着谷辞清,欲言又止。「小初鹭怎么了?」谷辞清问。
    「那个..
    初鹭极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能摸摸你的耳朵么?」
    谷辞清银铠白袍,英姿飒爽如女子武神,她容貌已是惊世,那淡金长发间露出的尖尖精灵耳朵却更加瞩目。
    这本不算多么过分的要求,可初鹭才一提出,向来英气的谷辞清却是下意识捂住耳朵,立刻拒绝,仿佛这精灵耳朵是她最致命的弱点。
    圣树院已毁,清圣宗也回不去,鹿漱邀请她们去戮神教作客。
    自居一家之主的初鹭同意了。
    离开王主城,抵达戮神教已是两个时辰后的了。
    两个时辰过去,天依旧没有亮起来。
    黑暗像是浓的化不开的浆,若细细去嗅,甚至可以嗅见恶灵的哀怨之息。
    所有人都感到不祥。唯有初鹭还算乐观。
    她说,师父已经出手了,一定会摆平一切的。
    「你师父是?」谷辞清疑惑。
    「就是那天被我们追......嗯,与我们赛跑的少年。」仙邀知初鹭崇敬师父,没敢提追杀一事,生怕她又代师报仇。
    「是他啊,那少年的确不凡,手段层出不穷,红颜知己更比他的手段还多。
    谷辞清颔首,戏谑了一句后又问:「鹿漱,你先前与他似乎也走得颇近,还赠送了一间屋子?」
    「嗯。」
    鹿漱终于解释起这件事:「我是医者,我此生冶丹炼药,治病救人无数,却从未炼成过一颗真正的仙丹,炼制仙丹须有神鼎加持,我观那少年身负古鼎,其鼎火更是内蕴神光,举世难寻,故想与她交好,未来借他身体一用,助我炼丹......看来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哦,你是想把师父当鼎炉啊。」初鹭觉得自己听明白了。
    鹿漱哑然失笑,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炼丹?你是想救什么人吗?」仙邀问。
    「大道修行而已,并无须救之人。」鹿漱淡淡道。
    仙邀没有追问。终于抵达了戮神教。鹿漱安排她们住下。
    初鹭一边收拾着房间,一边念叨:「仙邀,你境界虽然跌落,但以后可不许轻生了,灵宗试道会你输给了我,还欠我一个条件呢,不准赖账。
    「你想提什么条件?」仙邀问。
    「还没想好,看妹妹的表现咯。」
    初鹭歪着脑袋想了想,狡黠道:「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把你当成童养媳送给师父。」
    「你......」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与仙邀说话,她依旧没能适应。
    她也懒得和初鹭怄气了。仙邀焚香静心,沐浴更衣。
    少女模样的她双臂抱胸,斜坐在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看着窗外越来越的浓的黑暗,瞳中的血色也越来越浓。
    初鹭收拾完房间,蹑手蹑脚地回来,发现她叠放在桌上的白袍不见了,那是师父披给她的衣袍,她很珍视。
    初鹭看向窗边,看见一个模糊的白袍身影。她惊喜地叫了声师父,随后又失望道:「姐姐,你怎么穿着师父的衣裳呀?
    「没合身的衣物,将就一下。」仙邀说。
    对于现在的仙邀而言,这白袍恰好是一件宽大的白色及膝裙。
    初鹭在姐姐身边坐下,双手托腮,看向窗外。
    「也不知道师父师娘什么时候回来。」初鹭轻声说。
    「也许回不来了。」仙邀神色凝重。
    初鹭心头一恼,本想斥责姐姐说话不吉利,但这种事多争无益,她只是固执地说:「师父一定会回来的,师父答应过我,他说,只要我夺得十三灵宗试道会的魁首,就为我举办一场庆功宴,师父一诺千金,可不像你。」
    「但愿。」
    仙邀幽然开口,宛若叹息。死灵雪原。
    两场神战犹在继续。
    林守溪已刻意收敛,但乱战之中,忽然收招与自杀无异,他已记不清误杀了多少族类,握剑的手早已麻木。
    诛族之剑虽没有足够的杀伤力,但它同样是杀不死的,这样打下去,被拖垮的只有可
    能是林守溪等人。
    林守溪尝试过要生擒它,可诛族之剑不愧为
    神物,一切束缚类的法术触之即失效。
    「它又想逃,快追上去!」殊媱厉喝。转眼间。
    诛族之剑变成了一种白色的生灵,要在冰雪的掩护下遁逃。
    「等等,别动手,它现在是狐狸,要是杀了她,司暮雪......」慕师靖心头一凛,连忙出声提醒。
    「小姐,那是貂!」殊媱急切道。「啊?」
    慕师靖犹疑时,林守溪已一剑扑去,将其阻截。
    诛族之剑遁逃不成,再度变回原样,如重锤般横扫,他们只要敢反击,它就会生灵作为自己的挡箭盘。
    林守溪与慕师靖的气海皆濒临枯竭。
    「小姐,你这么厉害,也奈何不得它么?」殊媱本以为小姐还有手段,可这几个时辰下来,小姐的表现却比她还要窘迫,这不禁让殊媱的信仰感到动摇。
    「这诛族魔剑,小姐翻手就可打杀,只是小姐心系苍生,不忍让苍生与魔剑共灭...
    林守溪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帮慕师靖说话。「别说了。」
    慕师靖却打断了他的话,她看向殊媱,说:「其实,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般厉害,我对许多事都束手无策,是眷者在替我解围罢了,殊媱,你崇敬的不是我,只是你想象中的天下无敌的小姐。」
    恶战中的殊媱身体一僵,她木讷地回头,问:「小姐......你,你在说什么呀?」
    殊媱其实也猜到了,但只要小姐不承认,她就可以一直骗自己。
    她幻想着小姐运筹帷幄,手握风云,她会在眷者们绝望之时不紧不慢地走出,如雷电击穿黑夜般将不可战胜的敌人驯服。
    但......
    「小姐是在骗我吗?」殊媱还不甘心。「没有。」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准备遗言吗?」殊媱道心濒临崩溃。
    诛族之间的阴影还未消散,林守溪犹在前面替她们苦苦支撑,但殊媱已不想反抗了。
    心绪跌落谷底之时,慕师靖却忽然抓起了她的手,问:「殊媱,如果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强大,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殊媱与她对视。
    少女的瞳孔清澈,黑白分明。
    「我......愿意。」殊媱近乎本能地说。
    「嗯。」
    慕师靖对她附耳说了一句话。
    殊媱瞳孔一缩,立刻道:「这怎么可以.「你不相信小姐么?」慕师靖问。
    「可是......」
    「没有可是,照我说的做!」慕师靖的话严厉如铁律。殊媱领命。
    林守溪与慕师靖用尽最后的力气,阻截住诛族之间。
    殊媱则转身离开,用尽全力朝着死灵雪原的出口飞掠。
    金色的佛光渐远。
    林守溪与慕师靖的声音渐远。殊媱全速飞掠。
    死灵雪原还游荡着不少雪灾兽,现在的殊媱不是雪灾兽的对手,所以对她而言,这一路并不太平。
    一次,她甚至不小心跑入了雪灾兽的包围圈里,她不得不屏住气息,埋在雪中躲藏,雪灾兽们从她身上踏过,还用鼻子拱开雪面翻找,许多次,雪灾兽长长的獠牙几乎要触碰到她了,但今日,殊媱似有神助。
    兽蹄声远去后,被反复践踏的殊媱从雪地里爬了起来,她无暇去擦满口的鲜血,只固执地向前跑去。
    跑出死灵雪原之后,她迎面遇到了魂泉与司暮雪。
    「殊媱?你怎么在这里?你受伤了?你的虚白骸骨呢?里面出什么事了,林守溪他
    们呢?他们没和你一起出来吗?
    魂泉与司暮雪的问话声在她耳畔不断响起。殊媱跪在地上,双目呆滞,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唯有她们准备进死灵雪原时,殊媱死死抓住了她们的手腕,说:「不可。
    魂泉与司暮雪疑惑地看向她。殊媱闭上眼。
    没时间解释了......
    她想起了小姐最后对她说的话。
    「殊媱,你必须走,你若是被杀死,小禾也会跟着受创,这样,所有人都必死无疑。你先离开死灵雪原,离开之后,记得把门带上,至于怎么带上,我相信你有办法......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不是人,就算被诛族杀了,也不会拖累人类。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但小姐不想听,这是小姐的命令,你不准违抗。
    「快去吧。」
    死灵雪原的封印已经坍塌,巨大的豁口里,黑暗持续不断地涌出,在苍碧之王的极力拦截下,黑暗还未蔓延到真国。
    但这绝不是长久之计。要把门带上.
    殊媱跪在雪地里,仰起头,龙一样的瞳孔直视那黑暗涌动的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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