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照则瞅了面前的小姑娘许久,垂了垂睫毛,压低了鸭舌帽,轻声:“穗、穗穗。”
    “嗯?”麦穗回过头。
    她回应得实在是太快,少年有些受惊,帽檐下的脸庞微红。
    ——她好像没有介意他这样亲昵地称呼她。
    蔚照抿了抿唇,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小声:“你……你要不要去我工作室看看?”
    “做什么?”麦穗疑惑。
    蔚照抿抿唇。
    “我虽然没钱了,但,我有个东西,能送你。”
    蔚照的工作室在靠近交易空港的位置。
    这一片算得上是城市第二层的贫民窟,石子墙破破烂烂,街面乱七八糟绘着摇滚涂鸦,废弃仓库边偶尔能看见些叼着烟打牌的小混混。
    这里住着的人和第四层正统贫民窟的人不太一样。
    他们大抵都是些从事灰色行业,甚至违法买卖的危险人物。
    能赚到支撑他们在这里生活下去的钱,却无法光明正大融入城市之中。
    蔚照带她走进一间黑诊所,和机械前坐着的男人打了声招呼,上去二楼。
    他的工作室就在这儿了。
    蔚照打开灯,给她倒了杯水,弱弱的:“你坐。”
    麦穗坐下。
    他自己则打开桌上的全息立体屏,捣鼓片刻,看过来:“……穗穗,你光脑是植入式,还是佩戴式?”
    蔚照过于内敛,鲜少废话,总是直奔主题。
    星历2077年,光脑是所有人都必须使用的东西。
    有钱人用多功能高级光脑,穷人则用市政厅分发的免费光脑。
    上面绑定了个人身份信息,是出入大部分场合的通行证——为了遏制人口爆炸时代的犯罪率,联邦政府在城市大街小巷都装满了光脑扫描器,自动识别验证行人身份。
    麦穗:“佩戴式。”
    “我看看。”
    麦穗将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递过去。
    光脑插入电脑后,立体屏上立刻浮现出一串又一串的代码,很快铺满整个窗口。
    蔚照手指敲得飞快,眼眸倒映着白色字符串。
    过了几分钟,他停下动作,轻轻“咦”了一下:“你的光脑改装过?”
    “对。”麦穗有一答一,“我自己买了点材料,升级了一下。”
    麦穗对拆解组装的热爱并不仅限于机甲,从小时候的乐高积木,到长大的游戏机、冰箱、光脑。
    可惜她对程序代码一窍不通,不然还能再折腾一点。
    蔚照“唔”了一声:“我本来还想帮你升级一下……”
    他顿了顿:“不过你光脑系统我可以帮你重做一下,现在的功能,白费了这么高配置。”
    他重新敲打起键盘,又想起什么:“对了,之前说送你的东西,是个程序,能够入侵监管协议。”
    麦穗歪了歪头:“危……”
    她想问危险吗?危险的话就不用了。
    但蔚照接下来告诉她:“通俗点说,就是能自动捕获城市中的通缉犯、或者虫兽。我觉得你……应该用得上。”
    麦穗立刻压下到了嘴边的话,严肃。
    “请务必帮我装上。谢谢。”
    这哪是什么入侵程序,这就是个赚钱任务发布机。
    蔚照不说话了,专心操作电脑。
    麦穗则捧着水杯,左右环视一圈。
    他的工作室非常简洁。
    房间最中间有一张黑色皮椅,看起来像是牙医的椅子,上方立着几条机械臂。右边角落有台两米高的主机,冰冷有序地闪烁出黄绿光芒,上面贴着张地下竞技场的海报。
    前面则是一张桌子,上面摆着正在被使用的立方体全息显示屏。
    没过一会儿,少年结束了手上的活儿,拔下光脑还给她。
    见麦穗目不转睛盯着这边,蔚照不好意思:“这台显示器很酷吧?昨天刚买的,就是它花光了我所有积蓄。”
    麦穗随口应了句,视线还黏在那边。
    却并没有在看显示器,而是在观察一旁的相框。
    里面有张合照,一位消瘦苍白的男人,带着两个小少年。
    男人衣着精致,看起来像是富家子弟。
    少年们年纪不大,穿着白色衬衫,衣领后的锁骨若隐若现。
    “这是我父亲。”
    蔚照读懂了她的关注点,将相框转了转,正对向麦穗。
    “另一个是我哥。你是军校生的话,说不定听过他名字,李序。”
    确实听过。
    麦穗摩挲一下杯子。
    少年咬了咬唇:“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哥。”
    他抿着嘴角,一副想让她夸奖的模样。
    麦穗实话实说:“印象深刻。”
    这张照片里的三个人,对于她来说就是:无法辨认、无法辨认、一眼认出。
    蔚照骄傲了:“那当然。”
    他是真的骄傲。
    聊到李序的时候,连一向羞涩藏在帽檐阴影下的面孔都抬起来些,嘴角弯着个弧度,说个没完。
    “我哥可厉害了,他十岁起就去猎场实战狩虫了,现在更是能能捕杀b级虫兽。虽然他是个……”
    他咽了下口水,不能暴露他哥是个omega的事,立刻改口:“总之,他是我的榜样!”
    作为o,他很憧憬能成为他哥那样的人。
    麦穗乖巧听着,但脑中问题一个接一个。
    比如说他们兄弟的名字、他们的母亲、他们的生活。但最后这些问题都被按捺下,化为了四个字。
    “你脸盲吗?”
    蔚照一愣,眼睛睁大了点,不知道她的用意。
    “不、不呀。”
    麦穗这就困惑了。
    那蔚照为什么一副完全不认识她和卓玲的模样。
    上次考场那件事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被许多新闻播报来的。
    想来想去就只剩下一个猜测了。
    “上次,第七考场那件事,你看新闻了吗?”
    “没看。”蔚照想也不想,一口否定。
    他偏过脸,眼睛重新沉入帽檐的阴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但我听说了,有个人对我哥又搂又抱又揉又摸。”
    他声音干瘪起来。
    麦穗:……
    她觉得这就过分了,“抱”是相互的,而且没有“揉”这一步,这是污人清白。
    蔚照也觉得过分了,omega的贞洁很重要,这是污omega清白。
    更何况。
    蔚照思绪飘远。
    他比李序早一年分化。
    那时李序看着他被安排去上塑形课、料理课、插花课,被教育要洁身自好,倚在扶栏边笑得幸灾乐祸。
    父亲转头问:“小序要不要一起去上?”
    李序一愣。
    父亲微笑:“万一分化成o了呢?”
    李序被逗乐了:“您看我哪里像o?”
    确实不像。
    他身体线条偏硬,个子又高,打起架又凶。
    初三几个找蔚照麻烦的a,被他堵在巷子里揍得头破血流,痛哭流涕。
    李序光是往那儿一站,穿着学校统一发的宽松校服,一副穿衣显瘦的纤细样子,什么也不做,就散发出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凌厉意味。
    但李序很快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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