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在离家不远的后山里。
    高怜循声前往,长年未出门的她此刻心跳异常快速、血液流窜得比平时更快,全身充满着兴奋与紧张的情感——此刻,她确信自己还活着。
    声音近了。
    是她。
    净白地脸庞清瘦、粉晶般双眸水灵,羽睫轻眨,便能将人吸引其中,似笑非笑,微勾的薄唇、一袭白衣、一头银白及膝长发。若非此女头上与身后有着蓬松柔软的纯白双耳与九条尾巴,真会让人觉是天上謫仙女。
    四目相对,一时之间无语相望。
    「来者何人?」
    「我乃金城领主独女,敝姓高,名怜。」
    「高怜……是吗?来了个可爱的女孩儿。」
    「那么您就是……人们近来口中的……」
    「嗯。」
    丝毫没有隐瞒之意,如此的优雅、如此的坦然,原只想来一探究竟,这会儿高怜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长年囚辉煌笼中的鸟儿啊,为何来此?」
    「乃歌声引我,催我渴求自由之心。」
    听到这,九尾狐勾唇,轻轻地笑了起来。「既如此,高怜……赴我身侧何如?」
    高怜鬼使神差地,内心汹涌早就碾压她的理智与防备,迈开双腿朝妖狐伸出的双手走去,投入她的怀抱之中。
    「你觉不觉得小姐近日越发得漂亮了?」
    「是呀!原以为是错觉,原来你也有相同想法!」
    「就连身为女儿家的我们也情不自禁被吸引住了呢!」
    领主城内,高怜的贴身侍女们趁着空间时聊着。
    「也许过不久就会有人上门提亲了?」
    「哇!不知会是什么样的翩翩公子!」「习武之人重情义,体魄也好,正好与小姐互补!」「腹中饱含诗书经论的公子也不错!」
    「哇,越发期待了!」
    贴身侍女们到底也是青春女孩儿,谈及此等情事,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但高怜本人却压根不在乎。
    她已彻底迷恋上九尾狐带给她的一切。从未拥有的自由、从未见过的一切,每夜所歷尽数深刻于心,就连林里偶尔拂颊的缕缕微风,也远比城内人为造景与僕从真实得多。
    与九尾狐在一起的时刻,她才真切感受到自己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而非一精美易碎,宛若陶瓷娃娃般的领主女儿。
    「小姐,领主大人传您前往正殿。」
    思方远,却被侍女之声拉回现实。
    「知道了。」
    「怜儿,今年已满十四罢。」
    发话者为金国首都高家领主——高镇,年虽青年发鬓处却隐隐落雪,说话丹田有力、掷地有声,即便未详闻此人事蹟者也依旧为其所散发之魄力,不可自控地折服于其下。
    「是,父亲。」
    与高镇相对,一轻柔女声应道。
    「尔为女儿家,怎么也无法将这封地予尔继承。既如此,为父只得替尔做最好的安排。」
    「小女明白。」
    高怜又怎会不明白?生为女儿家,即便病体羸弱,最终仍得以自身作家族与他人维系的桥樑。
    即所谓联姻。
    「为父精挑细选下,即将与尔成亲者为——」
    今夜,高怜依旧悄悄溜出城,跟随九尾狐身侧享受因这场邂逅随之而来的一切——眾生灭烛入睡后,那比珠宝更璀璨的夜空;风吹过而彼此沙沙摩擦,比任何乐器都更清脆灵动的树叶声响;毫无修饰打磨,比城内任何屋柱更具生命力的一颗颗树干——一切所见所闻,如此地美丽,教人怎能不恋恋不捨?
    「九尾狐。」
    「什么事?可爱的高怜?」
    「古往今来,经书竹简内,皆记载妖狐以人精魄及心为食,今尔我相逢,才知传说全皆谬误。」相反地,我十分感谢让我得以经歷这一切的你。
    「人类多半就是如此。真假不辨,自顾自地道听涂说,只全自身、只图己利。」
    高怜这才想起,自己稍早才被父亲许配给北方一个不知其貌、不知其性、不知其歷,只闻其名却素未谋面的男子——为求门当户对,此男出身颇高,乃当今名震北方的北境领主,苏焕——但这一切、又何尝不是父亲为巩固自身势力,将自己变作一受北境庇护的坚实桥樑?
    「……我不喜欢那样啊。」高怜说。
    她本拥有一双墨黑眼眸,此刻却彷彿染上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蓝。
    「是吗。」
    「九尾狐,你自由吗?」
    「我想,是自由的。」九尾狐沉思片刻,答道。
    「真好啊……很羡慕呢。」
    「……」
    「我……即将成亲了。」高怜顿了顿,方才眼底的蓝,逐渐波动起来。「但我不愿成为他人图利的桥樑、不愿像大多数人一般盲目、片面而愚昧,不想成为那样糟透的存在苟活啊……!」高怜言毕,内心狂澜却未平息,反越发地激昂。
    「那即是,想成为如我一般的存在?」
    「……是啊……若能行,该多好?」
    「能行的。」
    语毕,九尾狐步至高怜跟前,原为粉晶色的眼竟渐转成了腥红血眸。她缓缓抬手,指尖直逼高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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