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经过剑圣的点拨之后,他已经没有往日的狭隘观念。
    或许看上去效果超出寻常,可于当事人来说,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好像喝水呼吸一样,有手有脚,就做得到。相比之下,其他健全的人都仿佛残疾一般,只能羡慕仰望。
    这一份纯粹的决心和意志,才是在雷霆表象之下,应芳州真正想要展示给槐诗的东西。
    结果反观槐诗,明明心里一清二楚,结果却开始没屁憋屁,转移话题,揣着明白装糊涂,让老前辈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
    “完全搞不懂,现在的天国谱系变成什么鬼样子。”
    应芳州冷声训斥:“一个个偷奸耍滑,只知道阴谋诡计,打不过就跑路,跑不掉就喊人……现在的谱系之主究竟是怎么当的?”
    “咳咳。”槐诗欲言又止,正准备甩个锅,痛斥一下‘罗素罪大恶极,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就看到应芳州忽然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算了,你别说了,就算说了人也不在这里,再火大也揍不到。”
    合着我在这儿就方便你揍了么!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无言以对。
    在干脆利落的解决完了赞颂者之后,应芳州挥了挥袖子,直接挂起了一阵狂风,吹去了废墟之中的尘埃。
    无孔不入的气流从废墟中扫过,紧接着,槐诗就看到一阵隐约的蓝色微光,静电场已经在细微的水汽和雪花中张开,将大楼笼罩在内。
    最后,一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就从里面传来,直接跳进了应芳州的手里。
    并不是气流托举或者是念动力,只是随意的磁化之后吸引拉扯了过来。这一手轻描淡写的微操功夫,又是槐诗学不来的东西。
    这一次,应芳州倒是没有再训斥槐诗,只是低头看着掌心中的东西,许久,轻叹了一声。
    抛向了槐诗。
    槐诗慌不迭的接住,低头一看,便看到了一个胸针一般的徽记。
    黑底的胸针上是金色的天文望远镜的徽记,以及环绕的月桂所组成的符号,代表着现境。
    经历过漫长的时光之后,依旧没有褪色,反而在电解之后褪去了上面的尘埃和污垢,变得崭亮如新。
    槐诗端详片刻,有点难以置信:“看起来有点像是天文会的标志?”
    “不是像,就是。”
    应芳州回答道:“那是最早的时候,先导会牵头,在各大谱系的支持下成立天文会雏形时的标志——当时选择了在无人区的伦敦六岛组建,以示无国籍无国界之分,地点是格林威治天文台。
    对外公布的名称是国际天文学界联合学会。
    你手里的,就是草创时期成员的身份标志。”
    “哇,前辈你好懂哦。”槐诗恰到好处的献上了一记马屁,结果又惹来了老前辈的冷眼。
    得,又拍在马腿上了。
    “我不清楚现在天文会是什么样子,可但凡你好好看过天文会的历史,这玩意儿都应该是在第一页里。”
    “……咳咳,这不是工作忙么?”槐诗尴尬的感慨:“您看我今年才十九,自从出道就开始做工具人,事情一茬儿接着一茬,想要补一补文化,也没时间啊。”
    应芳州还想要说什么,可最后,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叹息了一声。
    罕见的露出‘惆怅’这种对他来说过于软弱的样子。
    “为什么初代天文会的成员会在这里?”槐诗问道,“还有,我进来这里之前,还看到了一些……幻影……”
    “盖亚破碎之前,难道不正是现境的一部分么?”应芳州回答:“有天文会的人,不奇怪,像我这种死在地狱里的家伙也是有的。”
    在微风的吹拂之下,在这大楼的最底层,砖石的碎片和沉淀的灰尘之下,那些黯淡斑驳下去的矩阵便浮现在了槐诗的眼前。
    应芳州说:“当时,在决定创世计划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表示反对的,可事已至此,却不得不为。
    没有先例,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是否能够成功,便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后不是成功了么?”槐诗问。
    “是啊,可成功不是完美。”应芳州说:“依旧有碎片落入地狱里,带着那些坚守在其中的人一起……”
    槐诗陷入了沉默。
    当漫长的时光之前,这一切在崩溃中坠入地狱时,那些留守在此处的人望着远方重生的现境渐渐远去的景象,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在其中,有一部分是意外的疏忽,还有一部分,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有退路的人。
    除了直接参与重组的理想国和作为后备措施的存续院之外,当时的统辖局,有超过四分之一的成员为了保证创世计划的成功而牺牲。”
    应芳州轻叹:“那群家伙,虽然有些时候死守条陈,让人讨厌,可他们对职责的执着和坚持,却绝不逊色于其他人。”
    说着,他伸出手,稍微触碰了一下那些早已经腐朽的矩阵,和完全已经无法维持的秘仪。
    曾经酒店的幻影闪现一瞬,消失不见。可里面已经再没有了人影,空空荡荡,再没有槐诗所见证的那样鲜活。
    就像是容器失去了其中的宝物那样,再无价值。
    应芳州说:“你所看到的,就是他最后的炼金术。”
    以这虚无的幻梦为基础,逝去者将盖亚之血藏在了其中,延续向了未来的此刻,交托在了后继者的手中。
    这便是那位无名的先辈所作出的最后牺牲。
    倘若恰当的运用这一份力量,未必不能在这绝境里安然度过一生吧?反正现境已经抛弃了自己,天文会也注定无法救援,未来,或许也永远都不会有人再来拜访。
    可他终究未曾跨过那一道界限。
    而是安抚着其他的遇难者们,建立了最后的营地,互相慰藉和取暖,延续着短暂的时光,牺牲自我,为他们留下了那延续到现在的稀薄幻影和幻梦。
    到最后,都未曾背弃自己的职责。
    “不要被那些统辖局的官僚笑话骗了,槐诗。
    有些人可以成为英雄,光辉闪耀,可别忘了,还有更多的人也在为同样的景愿和未来付出自己的一切。总要有人甘居次位,在不重要的位置去坚守一生。
    理想国从不比其他地方高贵,同为天文会的成员,是他们的存在,才能成就我们。”
    应芳州回头,告诉他:“你要记住这一点。”
    “我会的。”槐诗颔首。
    这一次,应芳州终究没有再训斥什么了,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废墟,带着槐诗走出其中。
    在无休止落下的雪粉和凄厉的寒风中,应芳州抬起手,暂时将阴暗的云层分开,展露出远方天穹尽头不断升腾而起的晦暗阴影。
    在云中君所传递到槐诗意识中的感应里,他能够察觉到,在这一座冻城之外的周边地区,荒凉天地中不断涌动和蜕变的深渊气息。
    灾厄在不断的汇聚,自其它参战者和棋手的掌控之下,地狱的力量渐渐萌发,壮大,不断的延伸。
    而就在阵阵宛如狼烟一般蔓延看来的地狱占领区中,就只有一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二阶山鬼抱着自己的金大腿瑟瑟发抖。
    “大家都开始拍基地和分矿了吗?恐怕接下来就要爆兵了……”
    槐诗思忖许久,尽量用委婉的措辞建议道:“接下来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咱们势单力薄,和他们硬拼没什么胜算。
    您看,咱们俩是不是那个……战略转进一下?”
    “跑路就跑路,还转进,骗谁呢?”
    应芳州瞥了他一眼,仿佛读心术一般:“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不识时务也看不懂局势的老古董么?”
    “啊这……”
    槐诗呆滞。
    您老人家自己都把话说完了,这可不能怪我啊!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惊喜
    原本槐诗还担心应芳州看到地狱和深渊的势力就立刻陷入狂战状态,什么都不管,就要把槐诗揣进兜里杀个七进七出,再秀一把绝代风姿。最后等枯萎之王芳心乱颤,下令不准放箭之后,再杀回象牙之塔,把槐诗丢给罗素那老王八摔个两下。
    但现在看来,事情倒是没他担心的那么糟。
    虽然没有掩饰对地狱的憎恶,但依旧存留着理智,甚好像至比以前还要更通情达理了一些?
    “那……”槐诗请示道:“咱们走着?”
    “不然呢?”应芳州反问:“留下来也无所谓,难道你指望我一个死人来指挥你?”
    “咳咳,那就走!”
    槐诗一拍大腿,“立刻准备撤退!”
    经过了短暂的相处时光之后,结合之前的经验,槐诗大概已经摸清楚了应芳州的脾气,命运之书的笔记里已经写好了新版的相处方式。
    简单来说,就是顺毛捋。
    马屁和称赞不会有用,他最讨厌的就是体贴和软弱,就算再怎么迁就他,倘若不能表现出自己的价值,那么就不会得到他的赞赏和认同。
    相反,他最中意的就是不惧威权的刚强和绝不迷茫和彷徨的独断,哪怕被轻蔑的权威和被驳斥的是自己。
    虽然对槐诗将自己擅自拉起来当工具人多有怨言,但也顶多是在后辈不像话的时候难免冷言冷语的打击一下。
    只要表现出与自身职责相符的能力和担当,那么他就不吝任何支持。
    所以,只要自己支棱起来,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别满脑子抱着大腿就能躺赢的话,那么就不会被老前辈翻白眼。
    那么,事不宜迟。
    既然现在决定跑路的话,那么就必须先搞清楚具体的位置和周围的状况了。
    “艾萨克先生,能麻烦来张地图吗?”槐诗仰头喊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如何和外面沟通,不过起码先问问再说。
    在棋盘之外,副校长默不作声。
    平静的等待着自己的回合。
    他的手依旧按在卡盒上,长袖覆盖之下,似乎闪烁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原状,只是向着场中抛出了一张卡牌。
    【深渊探镜】
    此刻,庞大的盖亚碎片之内,风起云涌的大地之上,有一座庞大的发射架凭空涌现,紧接着,火焰和烈光自火箭之下喷薄而出。
    庞大的钢铁之船升上了天空,短短的几分钟过后,节节甩去了烧尽的残骸,飞入天空的最深处。
    在那一片涌动着混沌和黑暗的虚空中,收缩在匣中的钢铁造物开始膨胀,六道源质反馈板如铁翼一样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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