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还是周妈妈有些舍不得燕燕市每天日进斗金的摊位。梧桐大学的学生差不多都离校之后她便换在了老城区摆摊, 营业额仍十分可观。越接近过年,居民区附近的摊位市场就越热闹起来,卖燕市传统小吃的、摆摊算卦的、贩奇奇怪怪的药丸的、炮仗摊(现如今的燕市还没有禁烟禁火)、剃头拔牙修脚什么生意都有,但凡是个生意, 他就能赚钱。个体市场之繁荣已经初现端倪。
    因为赚了不少钱,周家爸妈尤其大方, 孩子们回去的路费全部包圆, 买的还是卧铺车厢。跟这对长辈和一群哥们在一起, 林惊蛰这次可以说是一点行李的边儿都没沾着, 回去的路上全程高枕无忧,直到下车也没能吃完周妈妈带上来的零食。
    火车坐到群南, 还得转一程大巴回郦云。郦云这种小城市, 不少居民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几乎焕然一新的周家夫妇刚一上车就被人认了出来。
    衣锦还乡这个词而不是说假的, 不论现在还是以后, 不论真实情况如何, 在外奔波工作的人们回到家乡之前都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好一些。周妈妈现在有钱了, 燕市的摊位每个月至少能给她带来三千元以上的收入。她柔顺善良,心里却也是憋着气的, 回来前她给自己和丈夫买了新衣服,被林惊蛰拉去烫了头, 冬天的群南没有那么冷, 她穿着新潮的羊绒大衣小高跟鞋, 配着燕市现如今流行的有些申市小资味道的卷发, 看上去完全不是那个当初在暖瓶厂里素面朝天的女工了!
    老熟人们先前甚至不敢相认,等确定了是他们之后十分意外。聊了两句,才知道这对夫妻原来是去燕市做生意了,看这模样明显赚了不少。
    车当中有几个去省城置办年货的暖瓶厂老职工,开始时不敢说话,但后头聊到下岗的事情,见周家夫妇俨然已经不将此放在心上了,这才多少带着意外和钦羡地开了口。
    车上聊得热火朝天,多是郦云和群南的一些时事,林惊蛰闭眼假寐,跟着听了不少。
    群南早前抓走私的那场地震仍让人心有余悸!
    余震甚至波及到了燕市,可想而知震源中心的群南有多么沸腾,管理层和政策的变动让生活在这里的居民都明确感觉到了不同。
    几个在群南工地打工的同乡满脸无奈:“明年大家打算一起去临省找工作,今年群南的工地明显不好做了,有几个工地盖着盖着就烂在了那里,我们倒还好,那个谁谁谁,他在齐清地产的南国公寓盖房,要不是大家一起闹,差点连今年的工资都拿不到。”
    林惊蛰闭着的眼睛睁开条缝,朝那边扫了一眼。
    但这话题只是被无意中提起,很快的,内容又转到了周家父母的身上,他们被暖瓶厂开除的事情当初动静不小,导致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各大工厂内的职工都风声鹤唳,谈股色变。
    “其实根本一点事情都没有!王占他们一家也炒股票,我们一个车间那个姓刘的,大家谁不知道,除了你还让谁下岗了?”一个暖瓶厂职工撇着嘴道,“厂长他就是瞎干,谁还不知道他啊,还有冯远郎他们一家,为了一套房真是良心都不要了,当初他跟你多好啊,一天一天天下棋蹭饭,结果翻脸就不认人。”
    冯远郎就是那个指认周父去申市出差时炒了股票的工友,提起他周父难免有几分黯然。
    “不过这样也好,厂长老看你们不顺眼,再干下去也没意思。你说你们一块去了燕市,现在过得多好,啧,这鞋子真好看,怕是得好几十一双吧。”一个穿着红布棉鞋的中年女人有些羡慕地看着周母脚上的缎面高跟,摇头道,“冯远郎他们还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呢,你猜猜厂长怎么对的他?”
    迎着一群人好奇的目光,那中年女人险些笑喷出来:“就一楼西面围墙那边那间,又没光又临走道,才五十平方,谁都不乐意要,厂长就分给他了!他夫妻俩还是双职工呢,结果最后一个屁都没敢放!”
    众人好笑之余也不免唏嘘,不过说坏话这种事情绝对上瘾,聊了一路,临别时大伙还意犹未尽。
    胡玉夫妇和邓麦夫妇已经等在了车站里,终于等到了人,都是一拥而上地帮忙拎东西。邓丰收开着局里的大车来帮忙拉行李,认真说来也是公车私用了,好在这年头大伙不讲究这个,寒暄一番上车后,胡玉抓着林惊蛰瘦削的手,有些心疼地试探道:“咱们直接回家?”
    林惊蛰知道她这是担心勾起自己的伤心事。不过其实回群南前沈眷莺找过他,还很郑重地邀请他一起过这个新年,但思来想去,林惊蛰还是拒绝了,前世的那些经历让他现在犹如惊弓之鸟,他很怕自己的靠近会再次给这个现如今尚算美满的家庭带来伤害。
    沈眷莺很失望,回去后林润生又来了一趟,虽然看起来严肃,眼睛却红红的。知道他的真面目后林惊蛰已经不害怕他的横眉冷目了,拒绝的话也是踌躇了半天用尽量委婉的方式表达的,但即便如此,看林润生回去时的模样,也明显是要大哭一场了。
    想到自己那个奇怪的爸爸,林惊蛰油然而生一股无奈,他朝同样谨慎的胡玉笑了笑:“我先回花园路的房子一趟,那么没住人了要打扫一下,给外公上完香我再去胡老师您家。”
    “哎!哎!好!”胡玉立马喜笑颜开,同样挤在车后座的高胜他爸翻来覆去地摩擦林惊蛰带回来的茅台,嘴也险些咧到耳根,“早点来!我带了好多炮仗,让你和高胜玩个够!”
    林惊蛰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严格说来已几十年没见的叔叔,此时后世那场一死一伤(高胜父亲死亡,周海棠的父亲重伤截肢)的惨剧尚未发生,高胜的父亲高长远现如今正当壮年,体格强健,精神奕奕。
    林惊蛰点头道:“好。”
    郦云的车子相比较一年前也开始多了,尤其靠近富人区花园路,老房还是巍然不动地立在那里。许久没回来,院子却并没有失去秩序,整齐的草皮和园景显然有人定时过来打理。这事儿不是杜康吩咐的就是邓麦他父亲帮的忙,林惊蛰开门进去,嗅着那股因为长久不通风通气产生的轻微的霉味,飘着的心一点点荡悠回了原地。
    这半年来,他觉得自己过得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他甚至时常会觉得,会不会现在他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大梦。也许有一天梦醒了,他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自己仍是那个躺在燕市高层公寓里,每天除了谈项目出差开会外过得没有一点滋味的loser。
    他挽起袖子耐心地打扫了一遍家里,又掏出外公的灵位供奉上香,磕头祭拜。
    他知道外公这辈子也许做错了很多东西,但他已经不想去深思了。这是在他人生路上烙下最深烙印的家人,无论如何都抚养他并给予了他一个可遮风挡雨的家,记忆中对方的慈祥关爱和呵护都不是假的,只能说人这一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无奈吧。
    *****
    高胜家里一伙发小高堂齐坐,林惊蛰带回来的茅台是从方文浩那搂来的,他不嗜酒,就便宜了三家爱喝一杯的爸爸。茅台酱香浓郁,甘冽醇厚,入口生津,回味悠长,酒徒们完全抵抗不了这样的糖衣炮弹,就着周妈妈的凉拌猪头肉一不小心酒喝多了,酒后吐真言,相互倾诉自己这一生的辛苦不易,聊得热火朝天。
    林惊蛰到时高父都快说哭了,显然工地每天几十块的高薪不是那么容易拿的,每天起早贪黑还得和老婆两地分居,他真的很苦。
    林惊蛰听了两耳朵,就被嫌弃老男人话题的周母塞了一盘猪耳朵推进房间去了,小孩们都在里面,这群朝气十足的花朵可千万别被一身酒臭的老男人给污染了。
    不过高胜家里的房子隔音不咋地,背靠着大门挑了片肥肥的沾着辣椒油和香菜葱花的猪头肉塞进嘴里,后续的内容还是被林惊蛰给听到了。
    高父道:“唉,今年群南的工地不好做,好多楼盘项目都停了,我的那群工友都说明年要换个城市,可能要走得更远了。”
    “长远啊!”周父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样一个工地一个工地的跑,累还不说,关键是不稳定。我和丁香(周母)之前就商量过你的事,我俩现在在燕市摆了个摊子卖吃的,生意很好,也有些赚头,打算明年扩大规模,搞个店面起来,雇几个人,弄得正规一点。”
    听声音像是喝了口酒,顿了顿,周父有些小心地接着道:“现在做生意是真的赚钱,就是累,有时候客人太多也顾不过来。找别人我们实在不放心,丁香就让我来问你,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伙一起干?”
    “这!”高父有些吃惊,“我咋干啊,我都没做过生意,给饭店打工我也没经验啊?”
    “不是让你打工,是咱们合伙,一起盘铺子请员工,年底你拿分红那种。”周父道,“唉,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朝你开口,实在是外面的人信不过啊……”
    巴拉巴拉吧啦吧……
    林惊蛰收回耳朵,哼哼了几声小调的,心情轻松地嚼着肉走到床边坐下。
    床沿坐着的邓麦正在看书,是林惊蛰大一的某本教材,他看着好像还挺有意思的,感觉到林惊蛰过来,仍专注着没抬头,只是朝旁边挪了挪,给林惊蛰让出了一个宽裕舒适的位置。
    南方没有暖气,屋里比外头还冷,哥仨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外套,林惊蛰给买的。
    那件皮衣被肖驰莫名其妙一脸理直气壮地拎走之后,他没辙只好照着给肖驰试的尺码重新挑了三件,三个发小一人一件。不过肖驰的身高似乎还是比三人要高了一点,被他穿得玉树临风英俊挺拔的皮衣就是最高的邓麦穿来肩膀也稍微大了一些,且没那么好看了。
    林惊蛰斜眼看着三人琢磨了半天,想来想去,只能将原因归纳于脸。
    邓麦他们虽然长得也挺帅,不过五官明显没有肖驰精致立体,发型也没人家那么洋气。
    虽然肖驰这个人奇奇怪怪的,但对方外表上的优势凭良心说还是得承认的,尤其那一头卷卷,林惊蛰刚开始还以为是烫的头发,后来才知道居然是自然长的。自然卷林惊蛰见过不少,但卷成肖驰这个样的着实不多,肖驰的卷发并不是那种小弧度的钢丝形,而是蓬松的,柔顺的,直到发梢才出现弧度的大卷,有点类似后世公司公关部里那群员工十分追求的样式,为了卷成这样,那伙人甚至能每天五点钟起床洗头。
    唉,挺好的人,怎么就是个傻子呢?
    林惊蛰尤其奇怪方文浩对对方无时无刻甚至话语里都能听出来的敬畏,据说肖驰在他们的圈子里还很有些威望来着,这些人信奉他什么技能啊?
    套圈?
    邓麦已经从那个短期的补习班毕业了,最近这段时间正在整理笔记消化自己之前学到的知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他现在朝鼻子上架了一副框架眼镜,平光的,原本一身的痞气竟然因此被遮掩了不少,镜片后头的目光都柔和了起来,笑起来也不跟以前似的吓人了,只是看着更加不好对付。
    林惊蛰吃了半盘猪头肉,给邓麦解释了五道题,等待了很久,回郦云这一路上都表现得心事重重的高远终于鼓起勇气找来了。
    他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林惊蛰对面,说了自己现在在学校参加的兴趣小组,和小组组员们已经坚持研究了很久的软件。
    他十分忐忑,见林惊蛰听得一脸认真,又好像担心林惊蛰真的会被自己说动,马上什么不好开发啊,不好盈利啊,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项目的弊端。
    确实,互联网在现如今的国内还只是一个刚被提起还没有具体概念的东西,燕市啊申市这种大城市还好些,换到郦云,很多人连电脑是什么东西都没听说过。一中这种郦云最高学府,也不曾拥有这种留存在传说当中的机器,极其稀少的客户群注定了这一行业未来的路将会极其不易。
    高胜倒是觉得吴王非推测的未来很有可能实现,但他对自己的判断没什么信心,也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林惊蛰给拉下水。
    林惊蛰全程听得不动声色,但实际上高胜憋了很久欲言又止的事情竟然是这个,这很让他吃惊。
    他是知道梧桐大学计算机系未来在计算机行业里的地位的,网络时代终于彻底降临那会,他时常参加各种经济峰会,也有幸认识了几个从事这一行业的大牛,其中就有一个是在梧桐大学毕业的,酒桌上说起母校,这位功成名就的商人还开玩笑,戏称梧桐大学是“培育当代新网络创业者的土壤”。
    有多少互联网创业人是从此走出去的可见一斑。
    但他没想到这种现象那么早就出现了,那天那群其貌不扬的小伙子竟有这样远大的报复?
    说实话林惊蛰很钦佩他们,他在他们这个年纪,绝没有如此明确的目标,也没有这样大胆拼搏的闯劲。
    不过他也没那么轻易地就给出答复,即便来提这个项目的人是他的发小。互联网这个行业在后世确实形势大好,这是个暴利的行业,做得好的利润能比不法行当都高,但远航的巨轮之前必然翻覆了无数探路的帆船,林惊蛰可以做先驱者,但他也不是圣人,不想以身殉道。
    “行,你们的这个思路很好,我很有兴趣,你们兴趣组的组长是那天那个叫吴王非的吧?”得到了高胜确定的答复后,他点了点头,“可以,到时候开学回燕市,你让他带着具体的计划书来找我,我亲自和他谈谈。”
    高胜说起这个项目的时候邓麦的注意力就已经从书本抽身出来,等高胜忧心忡忡地出门之后,他索性放下书本凑到了林惊蛰的身边。
    他现在已经对各种金融知识有了初步的概念,以往林惊蛰很多他看不懂的举止现在也能理解了,更明白高胜所说的那个来梧桐大学兴趣小组的项目代表了什么,顾及到屋里还有个正在睡觉的周海棠,他声音放得很轻:“林哥,你要投资互联网吗?你不是做地产?”
    “还没决定呢。”后世稍微大些的企业几乎就没有哪个是专门从事哪项行业的,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个道理林惊蛰再明白不过。互联网是个前景很好的产业,一个产业辉煌之前想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也轻松得多,但各种构思目前还只处于理论的阶段。邓麦很聪明,林惊蛰也不瞒他:“我是有点意向,但投不投资,还得看高胜他们的项目合不合格。”
    “是该这样!”原本还有些担心的邓麦立刻放下心来,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讪笑着说了出来,“虽然这么说不好,但亲兄弟明算账,我觉得不管是谁,哪怕是我爸妈提的生意,借钱可以,但涉及到合作一定要谨慎些。”
    他说完这话,闭口之后惴惴的,像是有点担心林惊蛰觉得他凉薄。
    林惊蛰却抬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语带鼓励地说:“你说得对。”
    邓麦被镜片伪装得平静而睿智的双眼中迸发出了浓浓的崇拜——
    果然是我林哥!
    ******
    外头炮声不歇,大院里的人都住在这一片,平常人少安静,一到过年却什么牛鬼蛇神都找上了门。各种走关系的远房亲戚啊,以往的下属啊,跟着来混面熟的不明群众啊。这些人带来的小屁孩成群结队,泛滥成灾,就像入侵物种,瞬间占领了高地。
    只有肖家是他们的天敌。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院里就延续了这么一个传统:在这里长大或者来这里玩耍的小孩,哪怕是平日里敢爬窗户朝里扔鞭炮吓长辈那种混世魔王,路过肖家时也得放慢脚步轻手轻脚规规矩矩的。
    这其实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房子和花园和其他人家没什么不同,一日三餐,过年也贴对联儿和粘喜字儿,三代同堂,爸爸妈妈儿子女儿连带一个总是笑呵呵的老太太的。
    但这个普通的家庭又是如此的令人惧怕——
    笑呵呵的老太太宝相庄严皮笑肉不笑,逮着谁家的小孩就往死里问学习;爸爸妈妈常年身居高位,且不苟言笑,一声咳嗽就能吓得正被奶奶考校古诗的孩子跳起来;最小一辈的一双儿女,一个抓着佛珠随时四平八稳好像不会吃喝拉撒,你敢有任何出格的举止,他也不指责,就这么静静地用意味不明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你;一个言行举止像是被标尺刻出来的那样礼貌端庄,还品学兼优,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会外语似的,得闲就拿本原文书看个不停。她作为标准参照物,段位实在太高,可以让所有登门的孩子被爹妈用痛心疾首的目光指责。
    安静如鹌鹑的混世魔王们离开肖家大门,就如同逃出生天,得多想不开才会惹他们啊!
    国内现在努力在朝国际化发展,常年在各个国家穿梭飞行的肖家爸妈终于得以回家,他们真是很辛苦,关上门后还得教训客人一走就原形毕露瘫软在沙发里甚至把双脚都翘上茶几的女儿:“你看看你!像什么话!刚才XX阿姨那些话都白夸了!”
    “哎呀,妙妙平常那么乖,放松一下怎么了。”宝相庄严的老太太笑呵呵地给孙女护短,又朝儿媳问,“上个月你们不是去比利时了么?怎么没带东西回来?”
    肖妈妈听到这样慈祥的询问,立马头大,在外无时无刻不表现得精明干练的女人给了丈夫一个无奈的眼神,赶紧跑了,跑前还祸水东引:“慎行收着呢,我不知道!”
    老太太笑呵呵地看着儿子。
    肖慎行后脖子的毛毛汗都差点被盯出来,他无奈地说:“妈,医生不是说过了吗,巧克力里的东西对身体不好,您要少吃。”
    肖奶奶笑眯眯地开口:“昨儿我和菩萨求卦了,菩萨说没事,可以吃一点。”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肖慎行心中愁苦,赶巧楼梯那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赶忙装作被引开了注意力,看向下楼来的儿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大声训斥:“你看看你!像什么话!”
    肖驰:“???”
    肖慎行瞥了还想追问的母亲一眼,赶紧靠近儿子,一边走一边努力试图找出点可以用来骂的东西,半晌无果后只能不讲道理地嚷嚷:“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穿得像什么样子!”
    屋里通了暖气,将近二十度的气温里,肖妙都穿着露小腿的洋装裙,肖驰却裹得严严实实的,甚至穿了一件厚厚的皮夹克!
    他抬手提着儿子皮夹克的衣领抖了抖:“穿那么厚!”
    你懂什么!你这个庸俗的家伙!
    这个皮衣昨天放在香堂让菩萨开了光,很吉祥的!新年穿刚刚好!
    确定了自家父亲没有留指甲后,肖驰赶忙把衣领从对方手里抽了出来,仔细抚平上头的褶皱。至于肖慎行的怒火,反正自家父亲三五不时就会发疯,他一点也不怵。
    瘫在沙发里吃水果的肖妙不禁抚额,又来了。
    她这辈子当真是第一次见有人会把皮衣拿到香堂去开光,肖驰一脸理所当然就罢了,奶奶竟然也毫不阻拦,简直大开眼界。衣服刚拿回来那会儿,肖驰就来跟她借走了皮衣护理液,再没还回来过,昨天皮衣开光完,嚯!了不得了!见亲戚都是这一件!
    虽然确实是挺好看的,但他不热么?屋里可有将近二十度啊!
    用骂儿子转移了话题的肖慎行借着靠近的方位顺势朝楼上跑了,没等到巧克力的奶奶抻着脖子叫了两声,没叫住。突然被骂的肖驰明显没把那短暂的纠纷当回事,他确定衣服没被破坏后,整理了一下手上的串珠,朝客厅的奶奶和妹妹开口:“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啊!”肖奶奶担心孙子,“外头可有零下二十度呢,你多穿点,早点回来吃饭!”
    肖驰道:“知道了。”说完就朝大门方向走。
    肖妙冷艳看着哥哥,同时盯着他身上的皮夹克,外头今天零下二十二度,前些天还下了雪,冰天雪地严寒刺骨,她倒是想看看这人出门脱不脱这件皮衣。
    肖驰走到玄关,换了靴子,拿了钥匙,戴上围巾手套,然后探手伸向那件挂在玄关衣帽架上的厚厚的羽绒服,展了开来——
    套在了身上。
    肖妙:“wtf??”
    肖驰非常理所当然地用羽绒服裹住那身对出门保暖和室内散热都并无任何卵用的皮衣,开门走了。
    肖奶奶看向孙女:“妙妙,怎么了?”
    肖妙目光锋利:“我哥不对!”
    “什么?什么不对?”老太太问了半天,肖妙却也说不出个究竟,只是冥冥之中感受到一种不妙的氛围。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静坐对视,肖奶奶蹭的一声站起身来,却不朝肖驰离开的大门走,而是转身向后头的佛堂去:“你等着,我去朝菩萨算一卦。”
    在蒲团上跪了半个小时,念了两套经,菩萨的卦出来了,肖奶奶拿着签书解。
    她摸不着头脑地说:“事业运倒是很旺,生活上……阳气太盛?远阳近阴?”
    她看着孙女:“什么意思?”
    肖妙也不明所以,晚上肖驰回家,两个女人索性直接拿着签文去问他。
    跟菩萨有关的事情肖驰是绝不敢懈怠的,他立刻耐心地解读了起来。
    “阳气太盛?远阳近阴?”这签文很直白却也很奥妙,阴阳这种说法可以贯彻进很多的东西里,比如男女,男人代表了阳,女人通常代表着阴。
    他思来想去,合掌一拍:“我明白了。”
    远阳近阴,不就是让他远离阳气接近阴气吗,阳气代表了男人,远离男人!
    至于阴气,有一种说法是地有阴阳,目前迅驰地产的土地里并没有阳气很盛的,那么莫非是要买阴气盛一些的地吗?!
    肖驰决定正月就去燕市城里逛逛!
    他严肃而笃定地朝奶奶和妹妹道道:“最近我要离胡少峰远一点!”
    ******
    肖驰整个正月都没有和胡少峰说一句话!就连拜年的电话都是让肖妙接的!
    胡少峰很委屈,他做错了什么?他努力回忆,好像过年之前肖驰表现得都很正常,虽然平常难免都有些嫌弃自己,但嫌弃归嫌弃,从来都没有表现得那么冷淡过啊!
    不过肖哥做的事情肯定都是有道理的!胡少峰知道肯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哭唧唧地反省到正月十五,这种强烈的自我质疑随即被燕市年假过后新出台的一项政策掀起的波澜压下了。
    长青省获批修建高速!直通燕市!预计落成之后,从长青省省会长青市到燕市开车只需要两个钟头。
    消息一出,临近的几个省市全都震撼了,长青省要修建高速的消息当时确实流传过一段时间,但随即往后就没了消息。在胡少峰和燕市诸多地产商人的预测中,长青省这条高速早晚要建,但绝不可能那么早批下来,可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震撼的消息会如此毫无预兆地揭开。
    一条贯通了半个省的,直接通向燕市的高速代表了什么?
    那是便捷的交通,和燕市贴近挂钩的政策,和整个省即将全全面发展的经济面貌!
    一时间无数投机的商人都将目光瞄准了长青省这个未来注定会飞黄腾达的黄金宝地,希望能在发展当中分得一杯羹。
    但燕市明显是不打算让很多人过好这个年了,高速修建消息传出两天之后,另一个更加震撼的消息接踵而至——
    核对过无数次勘探结果,经过数次会议后,燕市决定将这条高速的在燕市的通车出入口,落定在城北小黄山山脚。
    城北!
    城北!
    胡少峰确认了足足三遍吗,才刚确认确认这三个字真的是自己看到的那个意思。
    小黄山虽然叫山,但实际上只是一处绵延的缓坡,非常的名不见经传,因为它的位置已经快到城北市郊额最最北面了,地产商们因为工作需要要对燕市的各处地方了如指掌,但许多老燕市人,对这个地方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但小黄山怎么样从来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它所处的位置!
    在地产商人的圈子里,新年轻松闲适的氛围几乎在这条消息出来的瞬间就已经消散得不见踪影。
    那可是城北啊,拥有大片可开发土地,居民却十分稀少的地方,留给人们的机会和可开发性实在是太强太强了!
    这片无人问津的土地一夜之间成为了众人争先抢夺的香饽饽,所有还在下一届招标会招标项目里的位于这里的土地立刻被市场推翻以往的结论,开始重新估价。楼盘从开工到落成都是需要时间的,高速出入口的落成势必会让燕市在接下来的修路工期中将一切红利都倾斜向这里。政策的修改会推动商业发展的脚步快速到什么程度只需看现如今城北每天都在飞涨的地价就能知道,等以后高速通车,这里将会成为一个连接外省必须经过的区域,还怕没有可发展的余地吗?!
    胡少峰眼睁睁看着他肖哥前段时间盘下的那些城北的地块每天一个价格地变动,甚至因为那些地块位置良好,已经出现了其他公司来旁敲侧击他们是否有出让意向的声音。
    翻涨了将近三分之一后,他盘算着出让后公司能赚到的净差价,为此心笙摇曳。
    但突然不爱搭理他的肖哥却对那些询问的声音统一不予理会。
    胡少峰觉得他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又觉得自己市想多了,就现如今这样疯狂的场景,还有有什么能掀得出更大的波澜?
    事实证明,他真的太年轻。
    紧随着上一个震惊地产界的规划的脚步,像是要彻底将城北这处冷灶烧到沸腾,燕市的下一个公布的倾向政策如同鱼雷炸响在了深海里。
    外来人口越来越多,外来企业也越来越多,经济越来越繁盛发展的前提下,燕市决定对这一现象进行更加正规的调整。
    因此二中路以北的位置,未来将会以集中商圈模式发展,所有在此办公的企业,都可享受特殊的红利。
    文件一出,举国振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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