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我拿回家洗。正好天、气好,洗、洗了也好干。”陈昕将被套拆出来,将被胎叠好。
    程鑫说:“带来带去的多麻烦,要不我帮你拿到隽哥那儿洗吧,他那儿有洗衣机,方便。”
    陈昕听说赶紧摆手:“不、不用了,这又不重,我自己带、带回去就好,不麻、麻烦老师了。”
    程鑫又问:“你回家去哪儿玩?”
    陈昕停下来:“不去、哪,就、就在家。”现在三月了,天气暖和了,爷爷奶奶要翻地种东西了,他回去应该能帮点忙。
    “你家在哪儿?我有空去找你玩吧。”程鑫貌似随口问。
    陈昕低眉敛目:“我、家有、有点远,不好玩。”他家在乡下,对习惯了现代化的城里孩子来说,那是既落后又不方便,尤其是他家特别老旧,他从来都不会请同学去家里玩,因为怕他们习惯不了他家的厕所。
    程鑫笑了:“能有多远,我会开车,自己开车去。虽然我还没拿到本,嘿嘿。”
    陈昕不再接话了,他将东西收起来,检查一下自己的东西是否已经收拾整齐。其实屋子里最乱的还是程鑫的桌子和床,他好像从来都不收拾,一直都是随手乱扔,只有每周六下午大扫除的时候,他才会勉强收拾一下,让表面能过眼,其实床底下柜子里都藏污纳垢,根本没法看,他们宿舍也从来没得过优秀。
    程鑫笑着说:“你这讲究程度都快赶上隽哥了。”
    “什么赶上我了?”方隽站在门外,敲了一下虚掩的门,推门进来。
    陈昕赶紧打招呼:“方、老师。”
    方隽朝他亲切地点了一下头:“陈昕还没回去啊?三斤你好了没有?”
    程鑫听见方隽叫自己的小名,顿时警觉起来,这可是黑历史,不能让陈昕知道了:“好了,好了,我们走吧。”他提上箱子,抓住方隽的胳膊,咬着牙小声地说,“你能不能别乱叫我的名字?”
    方隽憋着笑:“你们名字太像了,不好区分呀。”
    程鑫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笑着对陈昕说:“我先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点。”
    陈昕点点头:“好,再见!”
    “再见!”程鑫拖着方隽迅速下楼,还在埋怨刚才的事,“你能不能别这样,当着大家的面叫我小名!”
    方隽则哈哈笑得没心没肺的。上了车,方隽看着校道上前来接孩子的拥挤车辆,突然说:“刚刚忘记问一下陈昕要不要搭个顺风车了,他应该要去汽车站坐车的。”
    程鑫说:“你怎么不早说!他家在哪儿?”
    方隽说:“原来你不反对啊?他家在米镇,要先坐车到县里,再坐车回去,不知道这个时候回去还有没有车呢,现在都快四点了。”学校为了让学生早点回家,最后一门考试提前到一点开考,文综需要两个半小时,考完都三点半了。
    “那么远!”程鑫有些担心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你等等,我下去叫他,我们送他到车站。”说完就推开门下去了,拔腿往宿舍狂奔。
    但是宿舍里已经没人了,程鑫气喘吁吁地跑下楼,沿着出校门的路找了又找,还是没找到陈昕的身影,他喘着粗气,心跳得很快,心里不禁担心起来:这么快,人去哪儿了,早知道就应该问问他的。
    方隽在校门口等了好一阵子,后面的车都急了,他只好大力按着喇叭催程鑫,程鑫慢慢走回车子,还不住往校道上回望,方隽见他那依依不舍的样子:“没找到人?”
    程鑫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没有,走了。这一路上也没看见,不知道去哪儿了。”
    方隽打着方向盘:“没准搭谁的顺风车回去了。今天很多家长来接学生。”
    “不可能!”程鑫下意识地否认,陈昕根本不认识什么人,但是说完后又觉得不能肯定,他对陈昕的了解也就只有那么多,并不清楚陈昕还认识什么人。
    方隽笑着说:“没有什么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你现在跟他关系好像还不错嘛。”
    程鑫不愿意跟方隽服软,便硬着嘴说:“就那样吧,小结巴不烦人。”
    方隽说:“你是该好好跟人学学,这次考试他数学满分。全年级最高分!”方隽想到这个就高兴,总算扬眉吐气了。
    程鑫扭头看着方隽:“你怎么不早说啊!”早点说出来让陈昕也高兴下啊。
    “说什么?他又没问。等放假上来试卷就都发了。对了,你考了29分!你怎么就没近朱者赤呢?”方隽恨铁不成钢。
    程鑫对自己的成绩没怎么上心,他基础本来就差,考多少分都是正常的:“比期末考试总有进步吧。”
    方隽点头:“是,比期末考试多了5分。但是比上次考试少了8分。”
    程鑫说:“上次是抄的,这次是自己做的。”
    “行了,行了,你是不是还想要我夸你呢?”方隽没好气地说。
    程鑫没心思跟他斗嘴,还是惦记着陈昕,他在学校还有别的熟人朋友?怎么从来都没听他说过。
    陈昕还真是搭顺风车回去的,考试前他就碰到柳和茜了,柳和茜说放假的时候她爸会来接她,邀请陈昕和她一路回去。陈昕本来想拒绝,但柳和茜给他分析,考完已经三点半了,如果不自己坐车,要从学校到车站,再从市里到县里,又从县里转到镇里,最后还要从镇里搭车回家,一路上耽搁,到镇上肯定没车了,到时候都回不去了。陈昕想了想,觉得柳和茜说得对,便同意了她的邀请,诚惶诚恐地坐上了柳和茜家里的车,程鑫回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在车上了。
    柳和茜家原来是陈昕隔壁村的,她爸后来自己做生意,举家搬到镇里去了。柳爸爸听女儿说陈昕是免费特招去的他们学校,立即对陈昕刮目相看起来,家长们总是喜欢学习成绩好的孩子的,一路上还问了陈昕不少问题,家是哪儿的,父母是谁,这么一说起来,发现柳爸爸和陈昕爸爸还是同学。
    柳爸爸遗憾地说:“你爸爸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太遗憾了,那么年轻就没了,可惜了。”
    陈昕没说话。他爸是得肺癌去世的,那时他才八岁。陈昕小时候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父母外出务工,聚少离多,后来他爸查出病来,就回来治疗,那是他们父子相处得最久的一段时间。陈昕记得爸爸做完手术在家养病的时候,总是穿得厚厚的,坐在走廊上看他练字,偶尔也会指点他,英俊的爸爸嘴角总是挂着微笑,不过陈昕偶尔抬头却会看到他笑中带哭的样子,那模样让陈昕很难受。爸爸去世之前已经不能走动了,他卧病在床,经常痛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不过他很少呻|吟,说叫了也还是痛,却给身边的人徒添痛苦。陈昕最敬爱的人就是爸爸。
    柳和茜见车里气氛有些沉闷,赶紧将话题岔开了,说了些学校的事。陈昕的情绪才从伤感中回转来。
    自己开车比坐班车果然快不少,到镇上的时候也才五点多,柳爸爸说要送陈昕回去,但陈昕坚持自己坐班车回去,因为这个时候还有车。柳爸爸拗不过陈昕,便在车站把他放下了,陈昕赶上了回去的最后一班车,他心想,如果不是搭顺风车,今天还真是回不了家了,对柳和茜父女更多了一分感激。
    陈昕回到家的时候,早春的夕阳余晖将西面的天际染成了橘粉色,村庄被暮色勾勒出不甚明晰的轮廓,有炊烟袅袅升起,陈昕知道有一道可能是自己家的,几只晚归的鸟儿扑棱着翅膀从头顶掠过,没留下任何痕迹。谁家的祖母在呼唤着孙儿回家,在静谧中拉长了声调,间或传来几声懒洋洋的狗吠。看着这熟悉的情景,陈昕的心格外宁静和满足,终于回来了,他加快了脚步。
    陈昕家在村东,进村没几户就是他家。周围的邻居看见他回来,都纷纷跟他打招呼:“昕昕回来了啊。”
    陈昕只是点头跟对方笑笑,有人说他傲气,见了人也不知道打招呼,陈昕是从小口拙,小时候因为结巴没少被人取笑,所以后来见人只是笑,很少开口,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陈昕刚到家门口,就看见爷爷拄着拐,佝偻着瘦弱的身体在走廊上取柴,他赶紧奔上前:“爷爷,我、来!”
    陈爷爷转过脸来,有些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口齿含糊地说:“回、回来了?”
    陈昕放下包,接过爷爷臂弯里的柴,又从柴堆上抽下一些,抱到厨房里。陈昕的爷爷多年前中风,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残疾,需要拄拐行动,中风导致面部扭曲,说话也含糊不清,还有些结巴。陈昕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奶奶特别勤劳,要下地种田做事,就把他留给了失去劳动能力的爷爷照看,陈昕跟爷爷相处时间长了,原本清晰的口齿也变得结巴起来,家里人费了很大的劲,都没能扭转过来。后来陈晞出世了,父母特意强调不能让他跟着爷爷学话,所以一直被奶奶带在身边,没有也变成结巴。
    正在屋里择菜的陈晞听到动静,立即跳出来迎接:“哥,你回来啦?太好了!”
    陈昕点了点头:“奶奶呢?”
    “奶奶摘菜去了,明天要上街卖菜。哥,你给我带礼物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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