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一说话、一转身之间却仿佛有种凌厉的东西一闪而过,女演员愣了一会儿,突而面色惨白:“是你!”
    沈宣头也没回,挥挥手,大步走到外面去了。
    女演员身后的冷汗确实一层一层的冒出来。她记得这个人,虽然仅仅只是一面之间,却很难忘记那张脸。带着一点点震惊、一点点愤怒、一点点伤心、一点点无奈,更多的,是强捺情绪过后的隐忍平和。
    怎么可能忘记呢,如此狼狈不堪。久远的记忆带着尖锐的棱角,一片狼藉。
    唐飞出来找沈宣,见那个女演员,咦了一声说:“你好啊。”
    女演员勉强笑了笑:“你好唐先生,……你找朋友吗?”
    唐飞想起什么,脸色也不好看,摆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一边打着岔,一边又慢慢的重新转回了会场。
    结果进去以后就不断的有事抽不开身,打沈宣手机又没人接,一直到深夜散了都没有见到沈宣。唐飞这下急了,蹲在台阶上不停地打不停地打,直到很晚才接到一个电话,李唯在那边呻吟:“他妈的,太后重死了,怎么背上楼梯啊~~~~~~~”
    太后很丢脸的喝醉了。
    其实也不奇怪,沈宣也是人,是人就有个酒量。他平时虽然善饮,不过还有个度;今天坐在人行道边上拎着一扎啤酒,不知道为什么就喝多了。喝多以后他老人家特别嗨皮,人家小交警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车里拖出来。
    李唯正巧出去买东西,见了太后,一惊之下非同小可,赶紧把人送回来。结果半路上沈宣又是吐又是耍赖耽搁了半天,回去的时候校门已经关上了。
    所有大学的大门好像都只能禁止有着正常的晚归理由的学生进去,而那些真正需要防备的——比如晚上溜出去泡妞的花满楼、网吧通宵包夜的蔡小歌、三更半夜气咻咻要回娘家(宿舍)的杨小真、拖家带口来劝回的秦教授——这些人都身负绝顶轻功梯云纵,区区一道门,腾云驾雾可过,不在话下耳。
    李唯一手扶着沈宣一手拼命的晃门,愤怒的在门外嚎叫了半天,传达室里毫无动静,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沈宣垂着头,站立不稳的靠在墙上,含混笑道:“翻过去……”
    李唯说:“太后您老保重,您这一翻,国将大殇矣。”
    太后反驳:“呔!哀家在此墙上身轻如燕来往复还之时,尔不过垂髫小儿!”说着揉揉太阳穴,助跑两步往上一跃,刷的一声翻了过去。
    李唯呆立良久,满心感喟:前人的智慧、经验、积累和文化,永远都是后来者珍贵的财富。
    结果翻过去以后太后就走不动了,李唯强烈怀疑这人其实掉下来的时候摔了脑子,他使劲拍沈宣后脑问:“教授?教授?您还认识我不?”
    拍了十几下都没反应,李唯正慌,沈宣缓缓的、低沉的、吐字清晰的说:“……再敢来一下你别想毕业了!”
    李唯立刻念一句太后起驾,一把扶起沈宣往宿舍楼走。
    正巧杨真又夜不归宿(上一章有人问杨小真小同学今晚是不是又被压倒了,这是答案)、花满楼又跑出去跟吴良小同学学车、菜鸽抱着他心爱的第十年实体书版呼呼大睡,李唯开了门进去,几乎没惊动什么人。沈宣一头倒在花满楼的床上,用手盖在眼睛上半晌,长叹一口气说:“有佳偶如此,夫复何求啊~~~~”
    李唯琢磨着问:“您说太上皇?”
    沈宣摆摆手:“说我自己。”
    李唯立刻小碎步跑去墙角,吭哧吭哧的笑。
    “别笑,”沈宣说,“我的确很不错了。当场抓住情人和第三者在床上翻滚,我阖上门收拾行礼自己退出,从此十年之间天涯两隔互不见面;十年之后再遇当年第三者,我保持礼仪问候一声再次退出,最多就是为我国的烟酒糖业发展做出了力所能及的一点贡献。”
    他问李唯:“有我这么宽宏大量的没有?”
    李唯沉默半晌,说:“您老心真硬。”
    沈宣嗤之以鼻:“呸!老子曾经也是个感春悲秋的文艺少年,看到落叶飞花都能吟诗三百首的。不信你去问问你老板,本科那会儿谁是这座大学城著名的风流才子来着?”
    李唯当他不清楚了,连忙端茶倒水扶他躺下。沈宣笑笑,心想你以为我醉了,其实我清楚得很,不愿意说罢了。
    有些事真的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放在心里慢慢的回想,当年一刹那间的惊艳,一个须臾间的心动,还有无数个漫漫长夜里的辗转反侧、情思念想。
    这才子倒在床上,在心里默默的念: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故人心易变哪。
    作者有话要说:一天两更,拿小喇叭拼命哭嚎之:俺是好孩子——!不撒花表扬俺滴都是坏孩子——!坏——孩——子——!!
    第章
    太后这边睡着,那边李唯接了唐飞电话,太上皇在那边豪气冲天:“我翻墙进来了,现在在你们宿舍楼底下,沈宣在哪里?”
    李唯挂了电话,一边默念:学校的围墙越来越不管用了,安全设施越来越差了,这博士楼里一众年轻貌美风骚过人的小博士们可怎么办哪;一边蹬蹬蹬的跑下楼去迎驾太上皇。
    太上皇进了宿舍门,仿佛黄世仁见了杨白劳家小破屋,连声感叹:“旧社会!一朝回到旧社会!”
    李唯疲惫不堪的揉按眉心:“您赶紧把太后接回寝宫去,不然菜鸽一会儿起来看到他躺在花满楼床上……啧啧,这栋楼里所有人今晚都别想睡了。”
    唐飞把沈宣打捞打捞着抱起来,结果动作不得要领,卡着了沈宣的胃。太后嗷的一声推开唐飞,捂着小腹半跪下来,脸色都白了。唐飞一慌,刚要去扶,沈宣摆摆手,冷淡地说:“没事。”
    “真没事?”
    沈宣勾勾手指头,唐飞疑惑的俯下身去,沈宣在他耳边喘息着笑说:“你丫滚。”
    唐飞一愣,门口突而传来噼里啪啦一阵敲门声:“开门啦开门啦!查房查房!”
    “哎呀糟糕!”李唯跳起来就往门口冲;菜鸽被敲门声惊醒,揉揉眼睛模模糊糊的爬起来,骂了一句你爷爷的,抬眼一看,纯洁的问:“太后,你怎么躺在花满楼的床上?”
    李唯冷酷的返身,手起掌落一劈而下,菜鸽晃了晃,啪嗒一下倒回床上。
    查房这档子事是学校的最新政策,不仅仅要查本科生,还要查研究院。博士楼里三十好几的都有,有的晚上实在春心难捺跑出去打牌都不行,他们搞突击检查,号召要搞精神文明建设;搞了本科生不行,硕士生博士生要连着一起搞,大家一起搞搞乐。
    查房的一众本科班主任进来拿手电筒一照,问李唯:“师兄,你们宿舍少人了吧?”
    沈宣不耐烦的站起身:“给我借去查资料去了。”
    为首那本科班主任借着手电筒的光一看,大惊,伏地叩拜:“太后您老吉祥!您老怎么在这里安歇啊?快快快来人!扶太后回宫!”
    太后揉着太阳穴痛苦不堪:“得了,让我清静一晚上吧。”
    李唯暗暗使了个眼色:酗酒了,没闻见一屋子酒气呢吗;本科班主任点点头,转头看见唐飞,咦了一声问:“这是谁啊?是学生吗?我记得你们宿舍除了花二少还有一个小美人儿呢,这又是谁?”
    李唯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解释:太后的朋友,拉来接太后回去的,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谁料那边太后倚在门边上,抱着臂,懒懒的冷笑:“——这人我不认识。”
    李唯说:“……啊?”
    沈宣指着唐飞,淡淡地说:“这人我不认识,也不是学校的人。你们要秉公执法就带他去保卫处,反正别让他出现在我面前。”
    沈宣这次是铁了心不认唐飞了,还威胁那可怜的本科班主任、法律系在读博士研究生说:“你敢不带他去保卫科,我们下节课就随堂测验。二十道案例分析,闭卷。”
    本科班主任脸都吓白了,问李唯说:“怎么办?带到保卫科去事情可就闹大了。”
    李唯心想太后的脾气上来谁敢拗着他来?唐飞这下子算是撞在霉头上了。但是仔细想一想,太上皇这事儿做得太不地道,李唯身为曾经旁听过太后两堂大课的学生,面对小三儿的社会道德问题,产生了熊熊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激昂情怀。
    他挥挥手说:“带走带走!没听过沈宣一笑阎王绕道呢嘛?你看他今晚都皮笑肉不笑好几回了。”
    伟哉!当前大热的畅销书作家、社会知名人士唐X同志,就这么莫名其妙满心委屈的被强行带离了夫人身边,赶赴了那穷凶极恶的虎狼之地——X大保卫科值班室。
    李唯跟在后面送了一程,看沈宣还在寝室里抽烟,就悄悄躲在走廊上打了个电话给吉野,仔细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末了吩咐:“快去保卫科把唐飞保出来,不然到明天全校一展览,咱们就成本校本年度最经典的乌龙了。”——上年度最经典乌龙事件是秦教授代表杨真同学的家长去研一班上会见班主任,秦博导认真仔细的听取了研一主任对于杨真同学期中考试成绩的种种看法之后,回来就冲进博士宿舍楼,把杨真从床底下抓出来狠抽了一顿。最后杨真一查成绩,发现研一主任给错了成绩单。秦教授为此哄了他家小徒弟整整半年。
    吉野三更半夜从床上给挖起来,还没来得及发怒,一听是李唯的声音,顿时就软下来了,再一听是李唯求他办事,立刻眉飞色舞好像提前过了圣诞。
    这小子对着电话信誓旦旦:“李唯你放心!要是我绝对不做婚外恋搞小三儿这种没皮没脸的事!我这辈子就跟定了你一个,其他人我看都不会看一眼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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