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就这样随着我相公离开的话……那您以后找我……不是很麻烦吗?”秦臻迟疑了一下,又问,“从千山府到百川府的距离……完全可以称得上遥远两个字。”
    “再遥远又如何?那两枚心莲果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用处——我又何必千里迢迢的把你再找到千山府来?”邪医仙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回头怒吼出声。
    秦臻神情微震,“没有任何用处?”她喃喃重复,眼睛里充满惊讶的颜色。
    邪医仙脸色铁青的与她对望,“不错!没有任何用处!”邪医仙再次重复,字字咬牙切齿。
    一阵久长的沉默后,秦臻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请恕我冒昧,明明前几日您还对心莲果十分的看重,怎么今日就……”秦臻语声踌躇地顿了顿,又坚持续道:“我是因为您才有现在的幸福和快乐,仙子,我真心希望自己能够为您排解烦忧,真心希望您能和我一样的幸福快乐!”
    邪医仙面无表情的看着秦臻充满恳切的表情,声音干涩道:“我已经没什么幸福快乐可言了。”她苦笑一声,“如果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听我讲一个故事吗?一个关于我和心血香莲的故事?”
    “贞娘求之不得!”秦臻没有任何犹豫地对邪医仙起身敛衽行礼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臻的态度给了她安慰,原本已经半只脚踏出八角凉亭的邪医仙又走了进来。
    她重新坐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秦臻殷勤地提起石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犹尚温热的清茶。
    邪医仙接过没有丝毫迟疑的仰脖一饮而尽,她喝得太过快速,险些因此而呛到。秦臻连忙又从自己袖子里拿了一块丝帕递过去。邪医仙苦笑着接过,用丝帕抹去自己嘴角的湿痕。
    “这些日子为了让心血香莲开花,你也应该吸收了不好有关于它的知识,”邪医仙把玩着秦臻递给她的那块丝帕,眼神带着几分悠远的说:你也知道,心血香莲所结出的心莲果是一种十分贵重的灵药,也是……十数种配方的重要药引——“
    秦臻听到这儿精神一振。
    “我之所以培育它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能够得到一枚心莲果……之所以会对它念念不忘,则是因为……则是因为……我曾经亏欠过的一个人。”邪医仙苦笑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里面的难过和悲伤已经被她尽数掩藏,留下的,只剩木然和苦涩。
    “我年纪尚小的时候就幸运的检查出了元核,从此尽享众星捧月的滋味——为了能够从我这儿得到一丝觉醒元核的血脉,周遭只要知道我觉醒元核的人就会把他们的子嗣送到我这里来,希望与我培养出深刻的感情,然后让我心甘情愿的诞下他们的血脉。”
    邪医仙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我的性子因为很早就觉醒的元核变得狂妄自负,在我看来,那些别有目的来到我面漆那卑躬屈膝讨好我的人真不是一般的令人作呕,我把他们当玩具一样折腾,想到哪个就召见哪个,反正我也有那个资本,不过……”
    ——秦臻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咋舌,她自然听出了这‘召见’二字所蕴含的真正含义所在。
    “不过在他们侍寝前,我都不会忘记给他们灌上一碗避子汤……”
    “避……避子汤?!”秦臻险些没因为这个词而呛到。
    邪医仙望着这样秦臻,脸上总算又了点零星的愉快颜色,她轻笑一声道:“不错,避子汤。”
    “可……可那不是针对女人的药汤吗?怎么……怎么对男人也有效?”秦臻说的话还有些磕绊。
    “我自幼就对医药感兴趣,”邪医仙脸上带着几许怀念的笑道:“当年为了能够尽情宠幸那些男人而没有后患,我废了大半年的功夫才把能够作用到男人身上的避子汤研配出来——当时的我,为了避免出现意外,生下自己不想要的孩子,可谓是憋得够呛。”
    秦臻的脸色顿时爆红,如同一个乍然熟透的红苹果。
    邪医仙脸上露出一个充满感慨的微笑,“贞娘,我们与那些凡女不同,作为女修的我们向来是男人追捧的焦点,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直到现在还只有一个男人,甚至对他死心塌地到这种程度。”
    “在我对他死心塌地的同时他对我何尝不是一样?”秦臻在震惊过后却对邪医仙的言行举止不敢苟同,“就像我们曾经的那场谈话一样,我们只愿做彼此花园里的一朵。”秦臻的语气很坚定也很决然。
    邪医仙怔怔听完,缄默良久,才又习惯性的勾了勾嘴角,“所以……你比我幸福。”她的眼神再一次放空,“如果我也能够在发现自己动心的同时保持坦诚,说不定……我和……我和我喜欢的人也不会落到这一步。”
    “喜欢的人?”秦臻小心翼翼地接口。
    “是啊,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与那些送来与我耍玩的男人没什么区别,他也是被他的家族送来的,我甫一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论容貌还是气质都很合我的意思,对他不由自主的就宠爱了几分,而他……对我也是真心诚意,把我放在心坎上一样的爱慕着,我享受着这份爱慕却不愿意也不屑于回应……”邪医仙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即便是我再觉得他合我心意,我也不愿意回报他同等的感情,因为他只是个寻常男子而且……在花丛里游荡过的人,再想要专一实在是太难太难了。”邪医仙闭了闭眼睛,“不过既然我觉得他给我的感觉不错,我自然不会放过他,哪怕我对他的感情视而不见,但依然频频招幸于他,到后来……我甚至动了想要和他生个孩子的念头。”
    秦臻听到这里已经很肯定邪医仙是真的对那男子动心了,要不然以她的骄傲也不可能滋生出这样的想法!
    要知道一个女人主动的想要为一个男人孕育子嗣,除了心动和深爱,再没有任何其他的缘由。
    “我原本以为对我的决定他会受宠若惊感佩万分什么的,可是他没有,相反,他像是被触了逆鳞一样的头一次拒绝了我的求欢——甚至就胡乱裹了一床被单逃出了我所在的卧房。”
    秦臻目瞪口呆的听着邪医仙继续往下说。
    “我当时也是够蠢,居然在攥住他后就是一声大吼,我问他难得本姑奶奶好心要给你一个孩子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摆出这样一副满心愤懑的表情给姑奶奶看?!”邪医仙脸上又是一个苦涩的笑容,“听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我十分的愚蠢?”
    秦臻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她就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似地轻咳一声,亡羊补牢的又猛然摇头。
    “你无需为我遮掩,贞娘,我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同时尝到了冲动自负的苦果。”邪医仙又面色沉郁地闭了闭眼睛,“在我喊出那句话没多久,他就莫名其妙的中了毒……而那毒……绝非一个寻常男子能够承受……那个时候……眼见着他奄奄待毙,我才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告诉我,他并不是不喜欢我给他生孩子……而是不希望孩子出生在没有感情的家庭环境中;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告诉我,他之所以会来到我的身边,并非他的家族安排,而是他自己……他自己在一次偶遇中对我动心,实在无法自拔,才求着他父母用那样的一个名义把他送进来——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够接近我……”邪医仙喉头干涩,“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为了让他能够不离我而去……我想方设法的给他配药延续他的生命,就这样挣扎了半年多……”
    ☆、第99章 痛悔
    秦臻这时候不用邪医仙多说,已经清楚的认识到邪医仙不是心血来潮的要给她讲故事,而是想要借由给她讲故事的理由把她已经憋闷到几乎要发疯的情绪通过这样的方式彻底宣泄出来——意识到这一点的秦臻变得沉默,除了用一双鼓励的眼睛注视邪医仙以外,她再没有做出什么过多的举动。
    而这样善解人意的秦臻也确实让邪医仙感激,她垂了垂眼帘对秦臻继续道:“经过半年多的努力,他终于再一次被我打动——我的苏楠是个傻瓜,对我总是心软的厉害——对治疗也变得积极起来。我面上不显,心里却说不出的欢喜,总觉得我们之间又有了转圜的余地和希望。只可惜……”邪医仙眼神有些放空地呢喃,“只可惜,道君老爷到底看不惯我对他的辜负,在我们的感情总算又有所升温的时候,他体内的毒素彻底失去了控制!”邪医仙的脸色变得越发的惨淡和苦涩。
    面对情绪越来越无法控制的邪医仙,秦臻再一次体贴的选择了用宽慰的眼神凝注着她,而这样的眼神也确实让邪医仙的心理得到安慰。她捂住自己几乎看不出任何岁月痕迹的娇美面容,声音嘶哑地说:“若非友人伸出援手,我险些留不住自己最爱的人,险些造成终身的遗憾。”
    “友人?”秦臻适时的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这样做能够让邪医仙小弧度的转移一下注意力,改换一下憋闷低迷的心情。
    “是啊,友人,”邪医仙脸上的表情带出了几分感激的颜色,“我这位友人在千山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家喻户晓,不过到了你们百川,恐怕就声名不显了。”
    “您不说我又怎么知道他是家喻户晓还是声名不显呢?”秦臻故意说了句俏皮话,“仙子,我可是真心诚意的想要知道到底是怎样出色的人,才能够被您这样骄傲的人承认为友人。”
    “骄傲?我看是傲慢吧?”邪医仙脸上的笑容越发变得真实。
    “……您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秦臻佯作出一副居然被看穿的尴尬模样,讪讪然捂唇。
    邪医仙这回是真的被秦臻给逗乐了,嘴角也抿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秦臻见邪医仙的心情总算又有所好转后,连忙趁热打铁地的说:“您还没有告诉我那个对您伸出援手的友人是谁呢。”
    “他姓聂,是当今钦命的四大皇商之一,在千山府的地位很是不凡,我与他自幼相识,感情远非寻常人能比,而且他对我也并无那等龌蹉的想头,一心一意只想着与我做朋友,”邪医仙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也是第一个发现我对苏楠感情的人——事实上,在我游戏花丛时,他不止一次劝过我男女之间的感情是自私的,由不得与他人共享,是我傲慢自负,”邪医仙惨笑阖目,“听不进忠言……”
    秦臻沉默的看着神情晦暗的邪医仙,轻声道:“听您这么一说,那聂皇商还真非寻常人能比,他真是个让人敬佩的人。”
    “是啊,他和你们一样值得人敬佩,”邪医仙眼神诚挚地对秦臻道:“你知道是什么时候我起了一定要把你相公安然救回的念头吗?”
    秦臻配合的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邪医仙静默片刻,眼神有些悠然的道:“你对我说你们的花园很小,只容得下一株花,那就是彼此,我听到这话的时候心头异常震动——那时候我在心里想,如果……如果我也和你们一样,我也和苏楠一样,心里只容得下他一个人,我和他之间,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邪医仙语气里的愤懑和自厌让秦臻只能保持沉默。
    “我知道自己错的离谱,满心满眼的想着改过……我是真心的……可是……可是苏楠却不信我了……苏南却不信我了……”邪医仙捂住自己的面孔,泪水从指缝里不停的往外流淌。
    这是秦臻第一次看到邪医仙以一种如此脆弱的姿态难过的流下眼泪。
    “您既然说他是个心软的人,那么……他怎么可能不要您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秦臻小心翼翼的问。
    “误会?”邪医仙苦笑一声,“没有误会。”
    “为什么您那么肯定不是误会呢?”秦臻又问。听了邪医仙刚才的那一番自白,秦臻觉得那个叫苏楠的人怎么都不像是个会轻易对邪医仙放手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明明伤透了心又在短短半年间被邪医仙打动。
    “苏楠命悬一线的时候,我那聂弟接到通知赶来,把他想方设法送到他在京城交好的一位皇朝供奉那里,虽然没办法彻底解掉苏楠身体里的毒素,也能够延续他的性命,不让他英年早逝……我虽然舍不得苏楠,但也知道没有什么比他还活着更重要,因此,哪怕再不舍我也不得不把他送走……”邪医仙的语气十分沉痛。
    秦臻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古怪起来,作为一个嗜虫她几乎瞬间就从邪医仙的这番话里觉察到了点不妙的讯息……不过……她并没有把这种不妙表达出来,而是佯作出一副好奇的表情问邪医仙,“把他送走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帮苏楠延命的那位供奉性情古怪,最恨人打扰……”邪医仙脸上露出一个沮丧的表情,“不过我虽然不曾见过苏楠,但每半年他都会派人送封信给我……里面说的都是我们曾经印象深刻的往事……我……我几乎可以说是靠着这些信活着……”
    秦臻听邪医仙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古怪,为了不被邪医仙发现她的异样,她顾左右而言他地说:“既然他还能给你写信,这么说那位供奉还真有两把刷子——您那位姓聂的朋友也很厉害,居然能结识这样厉害的人。”
    “是啊,我很感激他,”邪医仙胡乱揩拭了把还有些被泪水濡湿的面颊,“若非他的帮助,我也不可能等到这心血香莲开花并且结果的一日。”
    “心血香莲对苏公子也用吗?”秦臻心里下意识的就是一咯噔,她突然就有些猜到邪医仙为什么要说“没有误会”了。
    “是啊,很大用,”邪医仙坦诚地说,“心莲果是很多种珍贵丸药的药引,也正是因为它的强大效用,它才能排进《灵物鉴》的二品之列。”
    秦臻想了想道:“您刚才扫入袖子里的精木匣子……是心莲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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