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丝毫没有留意身后窦寻越来越不对劲的目光。
    徐西临推门进屋,半跪在地上换鞋,已经从晚饭问题发散到了“晚上该谁遛狗”上,半天才注意到窦寻没接话。
    徐西临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怎……”
    窦寻凶狠地揪住他的领子,蛮力把他推向鞋柜。
    第29章 离散
    徐西临怒道:“窦寻你丫脑残了吗!”
    窦寻的理智快给前所未有的嫉妒烧干了,他盯着徐西临,既想一拳揍过去,又想干点别的什么。他心里委屈得暴躁,心想:“凭什么都你说了算?凭什么你一个暗示我就要滚蛋?”
    徐西临在灯光昏暗的玄关看清了窦寻的目光,被那里面巨大的绝望和愤怒吓了一跳,还不等他说什么,窦寻就推开他,径自上了楼。
    超市的塑料袋七零八落地摊了一地,徐西临低骂一声,艰难地把胳膊别到身后,揉了揉撞得生疼的后背,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会怒气,这才收拾起窦寻扔下的书包。
    他一手拎吃的,一手拎包,跑上楼“解决问题”。这也是徐进当年教过他的——小问题要及时解决,以免变成大问题,大问题也要及时解决,以免错过最佳时机。
    徐西临上了楼,在窦寻半开半掩的门上敲了一下。
    窦寻面朝门口坐着,目光幽深,阴沉着脸盯着他不吭声。
    徐西临:“那我进来了。”
    他进屋把东西放下,双臂抱在胸前,也没坐,还带着几分没好气,站着对窦寻说:“说吧,我招你惹你了?”
    窦寻被他噎了一下,心里更窝火了,因为觉得徐西临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假惺惺地跑来问,简直欠揍。
    他现在非常后悔喜欢徐西临,感觉自己这会才算看清了此人的本质,不值得喜欢。
    可惜覆水难收,为时已晚。
    徐西临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火气上头,说错话了。他开始觉得自己选了个错误的时机,只好闷不做声地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将错就错地一敲窦寻的桌子:“你说句话能死吗?”
    窦寻凉凉地说:“你想听什么?听我喜欢男的,还是听我喜欢你?”
    徐西临收到了史上最挑衅的表白,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保护的窗户纸就这么被窦寻一把撕了,心里一阵狂跳,呆住了。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就见那窦寻一仰头,倨傲地吩咐:“现在不喜欢了,滚出去。”
    徐西临天生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没进化到完全体,一时招架不住这种程度的喜怒无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愣了良久,一转身,不置一词地走了。
    窦寻坚硬的脖颈撑到徐西临离开,就塌陷了。
    他孤独的世界有无边疆土,而他头戴王冠,站在尽头,左右都是纸糊的侍卫、铁打的臣民,死气沉沉地簇拥着他这个唯一的活物,让他自己跟自己登基加冕,自己跟自己画地为牢。
    他心里有一株小小的委屈苗,可是经年日久地无处宣泄,那小小的幼苗已经自顾自地扎根发芽,日复一日地疯长,长成了一望无际的森林,与他孤独的王国遥相呼应。
    窦寻鼻梁陡然一酸,差点哭了,可是脾气是他发的,人是他赶走的,因为这件事哭未免太丢人现眼,他只好咬着牙忍着,忍到五内俱焚时,徐西临在门口晃了晃,又回来了。
    徐西临从起居室里搬来个小藤椅,往窦寻屋里一推,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吭声,跟窦寻比着练了一会闭口禅,他烦躁地又换了个姿势,伸长了腿,在窦寻的小腿上踹了一脚:“哎,说人话,你到底想怎么着?”
    窦寻红着眼睛瞪他。
    徐西临一看他那样,就知道他恐怕也没想过。
    窦寻表面上看起来挺酷,其实本质不是个很冷静的人,他是个“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中二癌,干什么都不考虑后果,高考都敢说不去就不去——爱咋咋的,他要先痛快了再说。
    徐西临叹了口气,坐正了,微微前倾,把胳膊肘架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虽然家里没人,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你对别人……也有过这种感觉吗?”
    窦寻抬手一指门口,不想跟他讨论自己莫须有的情史,依然是让他滚。
    “好,那就是没有。”徐西临无奈地给自己翻译了他的肢体语言。
    让他来跟窦寻讨论这种话题,徐西临本身就尴尬得如坐针毡,那货还一点都不配合,他硬着头皮坐在小藤椅上,每一秒都想跳起来掉头就走。
    徐西临低头想了半天,绞尽脑汁地盘算着自己应该说什么。
    他想:“要是徐进在这,她会怎么说?”
    然而徐进已经再也不可能教他了。
    男的和男的是不可能的?因为法律规定了,男的只能和女的结婚——废话,这他妈谁不知道。
    说不定都是你的错觉,你朋友太少了,感情分配有点过线——这是找抽呢。
    我不接受,你死心吧——这……这是窦寻的说话方式。
    徐西临永远也不会在别人伤心的时候踹门进去大放厥词,他处事的原则永远是在不伤人心、不伤情分的情况下,尽可能求同存异,大事化小,以后大家还能一起玩。
    然而显然,窦寻恰恰相反,他从来不跟别人“求同存异”。
    窦寻的原则也很简单:要么听我的,要么滚。
    徐西临沉默的时间太长,以至于窦寻居然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了。
    窦寻在没开灯的屋里端详着徐西临的脸,看了一会,心里的暴躁奇迹般地减少了一点,只是委屈依然在。窦寻就从兜里摸出烟盒,粗鲁地叼出一根,把书桌上一个笔筒里的东西都倒在桌子上,拉过来当烟灰缸用。
    一个陌生的念头突然从窦寻的心尖流过,他想:“我是不是让他为难了?”
    “算了,”窦寻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摆摆手,落寞地对徐西临说,“对不起,我以后没事不来碍你的眼了。祝小程跟窦俊梁现在都挺好的,你也……”
    徐西临心里一紧,脱口打断他:“我怎么就跟他们俩一样了?我说什么了吗?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走极端!”
    窦寻漠然地看着他。
    徐西临愁坏了,目光一扫窦寻的烟盒,伸手:“给我一根。”
    窦寻迟疑了一下,单手晃了晃烟盒,摇晃出一根递给他,徐西临捏着那根烟,拿打火机从头比划到尾,终于还是没有下嘴,重重地放在一边,他内心很沧桑地开了口:“你没有和女孩谈过正常的恋爱,怎么能确定自己要走这条路呢,你不觉得自己太草率了吗?”
    窦寻尖锐地说:“我需要找个女的谈个恋爱,然后再甩了她才能证明我喜欢你?”
    徐西临:“……”
    窦寻烦躁地往椅子背上一靠,感觉徐西临再把这些毫无逻辑的蠢话说几遍,说不定自己就真的能移情别恋了。
    徐西临疲惫地说:“你到底是真不懂事还是怎样,你有没有考虑过现实问题?你父母怎么想……”
    窦寻嗤笑一声。
    徐西临:“……行,不管他们——姥姥知道了会怎么想?对你寄予厚望的老师,你现在的同学,未来的同事,他们怎么看你?你不可能一辈子当大仙不跟别人打交道吧?”
    单看表面,窦寻是个无可挑剔的“别人家的孩子”,符合社会对他这个年龄段的人的所有期望,优秀到了优异的程度,倘若他自己不作死捅娄子,再能收敛一下他那时而冒出来的离经叛道……涉及前途,将来窦俊梁他们不可能真的完全不管他。
    天分、才华与家世,他一样都不缺,他这辈子注定比别人一帆风顺,一眼能看到遥远的终点。
    徐西临叹了口气:“这不是开玩笑的,别任性。”
    窦寻听他三纸无驴地扯了一堆靠边的淡,始终没有点到主题,就不耐烦了:“这都是后话,我就问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徐西临发现自己跟他没法交流,也火了,语气不由自主地重起来,“我现在怎么想的重要吗,你考虑什么事就只看眼皮底下不看后果吗?那你怎么不去杀人,怎么不去吸毒?那他妈才痛快呢!你……”
    窦寻猝不及防地一跃而起,居高临下地把徐西临压在了藤椅上,现场给徐西临表演了什么叫“一时痛快”——他堵住了徐西临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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