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蔷还记得同事曾评价道:一个男人,35岁了还没有结婚,性取向如果正常,那么就一定是这个人或者他的父母有毛病。
    绛家是堰州的名门望族。
    绛仍然的父母——绛父绛马陆出身戎马之家,十五岁就随父母从军,身穿绿装五十年,至今仍是军界翘首。外人评价:其人刚正不阿,大方宽厚。今年六十有五,身材魁梧壮如牛。绛仍然的母亲白悦,出身书香门第,父母以前是搞科研的,建国后为国家科学事业做过不少贡献,就是在文.革期间,也是颇受重视的大家。绛夫人自小受过传统教育,成年后又接受了几年西方文化熏陶,见识了得。说起来,是纯正的大家闺秀,温雅端庄。
    而绛仍然本人呢?
    他上面有两个哥哥,下有一妹。俩哥哥一文一武,文的从政,武的从军,皆有建树。妹妹今年即将大学毕业,准备出国。而他,年轻的时候拿了家里的钱下海从商,搞投资,倒是稳赚不赔,自己一人也投出了一片家业。绛仍然本人又是英俊高大,长相颇为惹人。
    前两年不知谁起名在堰州名贵圈中选四大美男,选出的四人分别是:绛家绛仍然、白家白维奇、伍家伍岑、王家王宇澄。为首的,就是绛仍然。
    倪蔷对此嗤之以鼻:那几个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还学人家未成年的孩子选什么四大美男,无药可救!而那些为了色相前仆后继的女人,更是不能放弃治疗!
    外表上没问题,那这人不结婚的理由,难道是因为身体有毛病?
    ……倪蔷想,真是身体有毛病,也不会身边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换了。
    悉数下来,绛仍然身边的女人,大到明星嫩模,商界精英,小到名媛闺秀,邻家碧玉。换那么多不是在昭告天下,说他不行?
    ☆、第二章 闯入
    雨渐渐小去,水珠顺着卦络滴在脚前。
    天宁寺的木雕古朴瑰丽,鬼斧神工,宝殿内金碧辉煌,气派辉煌。
    白硕的遗体停驻在殿前,西装革履,模样似是睡着了一般,面容安详地接受着众人的告别。
    倪蔷随队伍徐徐走近他,一眼便瞥见白硕腕上带着的檀木佛珠,鼻头酸涩。
    这种感觉,是连昨日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时都不曾出现过的。
    人群渐退,倪蔷走上前来,将手里的白色菊花放在白硕胸前。
    白硕是个工作狂,事业上从来一丝不苟,对他所管理的千岛酒店更是倾注了所有心血。突发心脏病之时,正是深夜,他还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最近的招标计划,事发半个小时后才被人发现,送到医院已是无力回天。第二日酒店照常运行,酒店最中心的力量,却在那短促的一瞬已经离开人世……
    意外发生的很突然,令人恍然不及。
    倪蔷后退了一步,对他深深鞠躬,掩藏在心底的悲伤顺着血液窜到头顶。
    余爱在她旁边,紧跟着也完成了告别仪式,倪蔷这才直起身子,和余爱一同离去。
    白硕的夫人在灵前,倪蔷轻道了声:“白夫人……节哀。”
    白夫人垂着头,机械地应着。
    悲痛让这个年过半百的女人一时间又老了将近十岁,她的脸庞变得不再透明白皙,就算是上了厚厚的妆也遮盖不住眼底的青色。
    倪蔷无法再说其他,移了步子,到白硕的儿子白维奇面前。
    白维奇个头很高,挺拔的西装,衣领整齐锋利,胸前缀一朵百花。
    倪蔷抬头看了他一眼,“白总,酒店的员工情绪尚且平稳,大家等待着您来接替老白总的职务。”
    白维奇淡淡看着她,“辛苦倪经理了。”
    “这是我该做的。”倪蔷态度谦虚,继而介绍说,“这位是前厅部的新成员余爱,也是上个月老白总亲自面试通过的员工。”
    余爱分外乖顺地向白维奇问好,顺便道了句“节哀顺变”。
    白维奇面上仍是淡淡,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与余爱握手之后,却是深看了倪蔷一眼:“倪经理,家父生前,多谢倪经理的悉心照料。”
    倪蔷顿了顿,垂眸道:“老白总算是我的恩师,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过去那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没能在老白总过世之前陪着他,我很遗憾。”
    白维奇唇畔勾起一抹莫名的笑,与她点点头。
    这男人生的皮相好,三十而立,身材匀称,眉目端正,眼窝深邃,笑起来却显露出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倪蔷有些局促,再寒暄几句,转身离去时,竟还能感觉白维奇目光定在她身上不离去。
    余爱在倪蔷耳边八卦,“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白公子了,原来长那样儿。”
    大殿外安排了来宾休息的地方,两侧是地藏殿和观音殿,倪蔷立在地藏殿前,“不长那样长什么样?一个鼻子两只眼,不都是人样。”
    余爱笑,“可有的人鼻子是扁的,眼睛是斜的,白公子是端端正正的,模样英俊——这就是堰州四大美男之一?我倒是有些好奇那个绛仍然长什么样,刚刚在雨中那么远,我都没看清。”
    倪蔷没说话。
    余爱又道:“白公子有点儿冷。”
    “冷?你给他加件衣服去。”倪蔷说着,往地藏殿内走。
    余爱跟上她的步子,哭笑不得,“我说的不是那个‘冷’,经理你太幽默了!你没觉得么?小白总姿态很高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好不好相处。”
    倪蔷道:“他到酒店处在高位,到时候恐怕你不用和他怎么相处。”
    “也不是呀,老白总在世的时候,就经常下部门关怀下属,人那么好……哎,52岁,还是男人的好年华呢,就这么走了……”余爱说着,有些难过,“我听林经理说,经理你刚进公司的时候,就是老白总亲自带的,他走了,你也是难过的吧?”
    倪蔷顿了顿,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朝对面的地藏菩萨作揖。余爱听不到她的回复,看她闭着眼睛作揖,也给跟着鞠了一躬,许久后才见倪蔷直起身子,道:“我们出去吧。”
    落雨时而缓时而急,染上额前发梢。
    丧宴上,余爱忙于寻找绛仍然的身影,又一边与到场的人混脸熟,倒不似来之前紧张了,丧宴过后,也不提回去的事。可直到最后也没再找到绛仍然的身影,她有些失落。
    天色将晚,宾客散去了大半,最后一拨客人向白家人道别,送人的是白夫人的秘书和家里的几个远亲。白夫人悲伤过度,身体抱恙,白维奇正在母亲跟前伺候。
    众人理解,道别后纷纷散去。
    白硕的一生,就此化作一潭白灰,由家人带回,葬在已经安排好的墓地,从此与土为伴……
    倪蔷和余爱和来时一样,打车到车站,买了回程的票。时间不算赶,中间尚有一个小时的等候时间。两人在候车厅聊了会儿,觉得有些饿了,余爱说她去买点吃的。回去的路途不远,可也得填饱肚子。
    倪蔷坐在座位上用手机看邮件,等她。
    没过一会儿,却听到前面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女人语气有些急,“我自己开车能回去!”
    她身旁的男人,声音却是低沉温润,透着几分慵懒,不疾不徐地说:“天快黑了,你自己开车上高速危险。”
    “那你跟我一起回去!”
    ——说是女人,其实更像是个小女孩。
    那姑娘面容清丽,穿着黑色小礼裙,手拿贝雷帽,褐色的卷发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小脸尖俏,涂抹的殷红的嘴巴一张一合伶俐无比。
    背对着倪蔷的男人身材挺拔,肩膀宽阔,被那姑娘说得叉腰扶额,直叹息。
    “……我还有事。”
    “胡说八道!你根本不是有事儿!”女孩不依不饶,“不想回家就说不想回,还找什么借口!你不和我一起回去,我今天就不上这个车!我干脆睡在这里好了!”
    男人无奈,“安安你就不能听话点儿?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女孩拉着他往售票处去,“那你跟我一起买高铁票吧,我们一起回去……”
    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倪蔷猜想,大概是那男人妥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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