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阳点点头,慢慢说起了那天听说朱成功出事后,他和朱骜匆忙到达,医院里的情景。他从韩金茹的态度,韩丁的阻拦说起,又说了那天他情况的紧急,瞧着朱成功也眉头紧皱,不由低了声音说,“一来您的手术那时候必须立刻做,我请的费老的团队也在半路中,耽搁不了了,二来当时韩丁带着她去做了公证,要替朱家在董事会上发言,我和朱骜如果想要拿到公司的决策权,就必须出点雷霆手段。”
    贺阳虽然为了说出他后面的手段,简单铺垫了一下,朱成功也能感到当时的情况之危急,这中间许多事可不是杜洋能够说清楚的。
    甚至,他能想到韩金茹不让做手术——这点他十分理解,韩金茹从来对于这些事情就胆子小,她不让做,怕也不是坏心,而是担心出事。
    只是后面公证,让他眉头紧皱,他真没想到,韩金茹居然糊涂到这份上,那东西哪里是能随便给人的?那可是有法律效力的,可这么一想,朱成功又对贺阳的法子感起了兴趣。
    “你怎么办的?”
    一听这个,贺阳就有些磕巴,就算韩金茹原先怎么对他不好,可这事儿说出来,也是他不对,不过他也不是后怕的性子,一咬牙,一挺胸,直接就说了,“我找了第五医院的院长,把我妈送那里去了,顺便开了张鉴别书,在董事会上以诈骗巨额财产罪,把韩丁直接抓走了,顺手给了那帮老家伙们一个下马威,拿着户口本接管了公司。”
    他越说越顺溜,反正这事儿杜洋原先不敢说那是因为朱成功没问,以后也瞒不住的。朱成功的脸色开始听的时候是陡然变色,后来慢慢的听完,却看不出喜怒了。
    贺阳瞧着他不像犯病的样子,心里那块石头就落了地,慢慢跟他说结果,“现在她还在第五医院呢,您要是愿意,我就把她接回来。”
    朱成功是万万想不到,他这儿子居然在那么短时间内,做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连他的手术带公司全部解决,顺手送了韩丁又去坐牢。这法子他不是想不到,而是一般人怕是连想都不敢想——那可是亲妈,不提别的,单单就说传出去了,还要不要名声了。
    他看着贺阳,这小子如今岁数大了,人长得定型了,越发能看出随了他们夫妻俩的优点。他本就是儒雅的模样,韩金茹的五官也是以秀气漂亮著称,和在这小子身上,怎么看怎么也是个斯文俊秀的家伙,任谁也想不到,出手居然这么狠。
    可他想着贺阳的性子,却又觉得差不了。贺阳这性子,其实十有八九算是随了韩金茹,韩金茹如今看着钻了牛角尖,霸道暴力不讲理,认准的事情死不悔改,可她年轻的时候,正是也凭着这一点,才能跟他奋斗到今天。
    她不一条道走到底,怎么会看上穷小子一个的自己,怎么会在发现朱铭有病后下定决心做生意,一个柔弱女子又怎么能够吃下那么多的苦?而这些性子,全部传在了贺阳身上,他的韧性,他的左性,甚至他的脾性,全部都出之于这里。
    朱成功叹口气,就像人人都觉得韩金茹富贵发达了脾气见长坐下错事,他却总觉得是自己没能约束好一样,他一样觉得贺阳的性子还是那些不公平的待遇造成的。
    所以,他叹了口气,却没说出半句训斥的话,只是痛心疾首的跟贺阳说,“这事儿你办的太草率了。那是你妈啊,但凡日后有人翻出来说,那就是你的污点。你以为你手里有股权,有绝对的操作权,别人就拿你没办法了?阳阳,你别忘了,这是人情的社会啊。一旦他们把你排除在外,你什么事都做不成。”
    贺阳张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朱成功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这事儿的确不好处理。他只能说一句,“当时……当时想不了这么多了。”
    朱成功拍拍他的肩膀,又问,“你妈的鉴定书是怎么回事?你专门找关系作假的吗?”
    贺阳连忙否认,“不是,她是真有些问题,一切都是真的,目前在治疗中,我前两天还去看过,医生说三个月后第一阶段过了,就可以接回家了。”
    听到这里,朱成功总算轻松一点,他想了想说,“这样,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别人问你,你就说不知道好了。”
    贺阳知道这是朱成功想要替自己挡下这一灾了,想到朱成功大病初愈还要替自己擦屁股,他忍不住的叫声,“爸爸。”
    朱成功却严肃的看着他说,“这事儿事出有因,是我给你留了烂摊子,让你不得不出此手段,可你这性子也太过决绝了些,这么无所顾忌下去,迟早一天,总会碰上硬石头的。”
    当年的韩金茹不是这样吗?因为她泼辣好强,无人敢招惹她,两人的生意也从中受益,所以,就更没收敛的想法,结果最后呢?而且,韩金茹好歹心机一般,贺阳的脑袋哪里是她可比,这么一来,他日后碰上的事儿,不知道要比韩金茹惹出的大多少,朱成功只要一想到,就替他担心。
    贺阳哪里想到朱成功会想到自己心性的问题,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朱成功,朱成功却道,“这事儿只能你自己收敛,你且注意吧。”
    却不知道转头朱骜来了,趁着没人的时候,朱成功却叮嘱朱骜,“阳阳那性子太过烈性,又不服管教,手段也不走寻常路,豆豆,你自幼宽厚,以后要记得多盯着他劝着他,事事多往后想想,别让他太出格,有你在,我才放心啊。”
    第118章
    朱成功全心全意叮嘱,朱骜静静的听着。却不知道贺阳送了朱铭还没到电梯口,这家伙就闹腾起来。
    他显然还记着中午的仇,他毕竟跟朱骜一起长大,和贺阳相处的日子没有多久。对比外人,他是觉得贺阳隐隐亲切的,可对比朱骜,他还是向着朱骜的。于是今天对待贺阳,就有些不太喜欢。看着贺阳送自己,就推着他闹着让他走,“不用你送,不要你,你坏。”
    朱铭除了体型,其实跟孩子无异,他闹腾起来,却是不好哄的。于佳只能歉意的看着贺阳,“要不您先回去吧,您在这儿他肯定不好哄,下了楼就有司机和保镖,安全都没问题,您放心。”
    贺阳瞧了瞧不肯看他的朱铭,叹口气,知道大哥今天是犯了倔了,只能停了下来,目送他们进了电梯,自己这往回转,不巧到了门口,正听见这一段。
    朱成功在里面叹着气冲着朱骜说,“我知道这为难你了,他心里有你,却又过不了自己那关,只能拖着你跟着受罪。可他在国外十年没找人,日后找别人的可能性也小,豆豆,我老了,不知道能陪你们多久,你别放弃他。”
    他声音中的疲惫与无奈是瞒不住人的,贺阳在门外一听就知道,朱成功这肯定是看了他对朱骜的态度和处理事情的手段后,给他做补救的。他是生怕自己别扭的太厉害,让朱骜彻底死了心,成了孤家寡人了吧。
    他不由侧耳听朱骜是如何回答,却听他先笑一声,挺轻松的说,“养父,您想多了。阳阳挺好的,他性子果断办法多,有他坐镇我觉得就跟有定海神针一样,干什么事都有底气。你看像是这次水城的事儿,若是没有他居中,我可不敢这么干。您不知道,来之前在陈州也有这么一次,我只要一想着他在公司等我,就充满干劲。”
    他说着声音一虚,“他就是看着厉害就是了,是个纸老虎,你看我每次招惹他,他不都是嘴巴上厉害点,也没还手啊。今天我把他气坏了,他也就是冲我牙尖嘴利了一些。”
    朱成功就笑骂他,“你眼里他什么都好!”
    却不想朱骜真的回了一句,“不是都好,这人谁没缺点呢。是好的坏的我都喜欢。”贺阳忍不住心中一动,却听朱骜接着说,“爸,你放心吧。这么多年够过去了,他要找早找了,我要忘早忘了,我们俩都没有,那就是缘分,剩下的就是磨了,一年,五年,十年?总有个头,他是别扭又不是傻子……”
    贺阳听到这儿,终于准备不再听下去,放在门把上的手就没使劲摁下去。路过的护士还以为他没有钥匙,想要帮忙,却被贺阳摇手拒绝了,慢慢的轻轻的离开病房,从消防通道,往下走。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性子的,肆意而为是一方面,环境使然又是一方面,他倒是没觉得这样是错,毕竟如果不是这性子,他活不到这份上。只是他从没想到,嵊腥颂嫠p模s撬暮舐贰;够嵊腥司醯茫褪谴淼囊埠谩
    贺阳伸手摸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股暖流流过,烫的他的心肝脾胃肾都舒坦的不得了,说真的,比原先心脏仿若被一只大手捏碎的感觉,要好上太多了。只是想到是让朱骜那些话,贺阳忍不住边下楼边想笑,就那个傻大个,好的坏的都喜欢,这样的大话也敢说?
    贺阳就着这股子好心情,在下面转悠了好一阵,还看了一会儿隔壁街上大码跳的广场舞,准备晚些时候再回去。却不防半途接到了陈艺文的电话。当时朱成功心脏病发昏迷,贺阳和朱骜是从野营直接去的机场,hy的一切事物,自然都交给了陈艺文运作。
    一来公司接着陈州外遇的案子做宣传,已经步入正轨,二来陈艺文能力出众,所以这段日子,北城那边一直安然无事,也让贺阳和朱骜有时间腾出手来收拾昌茂的人。只是这时候陈艺文打电话来,贺阳的眉头不由的皱了皱。
    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接了电话,果不其然,陈艺文的声音十分急促,“吴总,廖家出事了。”
    或者应该说,不是廖家出事了,而是神光出事了。
    廖永跟张家的外孙子徐泽文沆瀣一气,自觉虽是酒肉关系但情比金坚,尤其是事儿一出,原先与廖家交好的官员们都退避三舍恨不得没跟他们认识过,却唯有张家还肯帮忙,并且徐泽文对他也是一如既往,就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四面楚歌之下,连廖老爷子也被张家迷惑了,试探了几次后,就全力相交,试图让张家带着廖家走出这个困境。
    可惜,张家是条咬人不吭声的狗。
    他们通过徐泽文麻痹着廖家,让廖家把最柔软的肚皮露了出来,等到如今,外面已经风声鹤唳,他们用廖家给他们的信任——那些拜托他们做的贿赂,那些无意中露出的秘密,成为致命一击。
    陈艺文说,“神光在多次国内的竞标中存在非法操作行为,而且十分恶劣,廖永胆子又大,听说中间有人想要分杯羹吃,结果人却消失了,如今墙倒众人推,有人传是他找人弄死的。廖老爷子是法人,廖永是嫌疑犯,他俩谁也跑不了,说是早上就被抓起来了,消息现在才传出来。”
    贺阳就说,“杀人的事儿跟神光没关系,就算有贿赂行为,神光充其量就是罚钱,换个董事长照样运转,什么叫神光要倒了。”
    陈艺文叹口气说,“原本是这样,不过廖永在神光的手脚不少,最起码,偷税漏税绝对不少,已经有审计组入驻了。更何况,廖永好大喜功,这几年上市圈钱是风潮,他也不例外,花了大量的钱财准备上市,可如今在关头上出了这事,上市无望,钱也白花了,董事长没事的企业大部分都是死在这时候,何况如今廖家进局子的进局子,精神病院的精神病院,怎么可能稳定下来,我收到消息,已经有股东在抛售股份了,神光要散了。”
    贺阳听了也唏嘘起来,上市这事儿贺阳听廖鲁川说过,神光作为行业内的老大,早就有资格上市,可老爷子观念在这点上跟朱成功一样,不愿意稀释股份,更不喜欢自己的企业被操控,所以在他掌管中,这事儿一直没通过。后来廖永成了实际的掌权者,这才又启动起来。
    当然,陈艺文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廖鲁川曾经说过更多,他那个哥哥认为政府的钱就是自己的钱,不知道负债上了多少项目,如今他出事了,这款恐怕就能让神光资金链断裂。这么大一个企业,说倒也不过顷刻之间,想想也是让人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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