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大姨在韩金茹出院后,专门找了一天来看她,姐妹两个三十年不见,其实话并不多——他们的生活已经完全不同。
    韩家大姨当年为了过更好的日子以打工的方式去了美国,但她并没有如憧憬的那般立刻发财有钱过上好日子,而是在不停的打工打工打工,直至遇到了她现在的丈夫——华人街一个小餐馆的小老板。
    好在她是一个充满了奋斗精神的女人,在这二十多年中,她跟丈夫起早贪黑的经营着这家小餐馆,没有把它做大,却用它养大了自己的三个孩子,直至上一个月,才刚刚把餐馆传给了大儿子,自己才退休。
    可以说,她的生活始终是忙碌而不充裕的,始终围着孩子丈夫转的,她在一直经营着自己的家庭。可韩金茹呢,在她看来,自己的这个二妹已经过上了比别人更好的日子,可是她却没有珍惜。孩子抱错又怎么样?无论养的还是生的,不都是自己的?一个当妈的,难道不能把自己的孩子热乎过来?
    只是事已至此,她又常年不归,自然没立场来训斥这个已经成为贵妇的二妹。她能说的只有一句话,“二妹啊,人的福分是有限度的,珍惜着过就能长久,不珍惜的过,说不定哪天就没了,你自己要清楚。”
    韩金茹没接茬,显然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韩家大姨做了一辈子服务业,怎么能看不出韩金茹的不愿多谈?她当即就住了嘴,转头对着朱成功这才说,“二妹夫,应该这么叫没问题吧。”朱成功就点点头。
    韩家大姨这才说,“今天我是代表韩家来的,事情我已经问清楚了,韩家这些年做错了太多事,对不起。”她站了起来,想给朱成功鞠个躬。可朱成功怎么可能受着呢,连忙把她扶住了,冲她说,“大姐,您又不在这儿,您道歉做什么。”
    韩家大姨怎么会不明白,朱成功这是没松口,不肯给她机会呢。或者说,朱成功这是拿捏着这点,防备着他们提要求呢。她叹口气,心里知道,无论韩金茹怎么样,起码在朱成功眼中,这门亲戚是不算数的了。
    “长姐如母,父母都不在了,韩家的两个爷们不管用,我当姐姐的,替韩家赔礼道歉是应该的。当然我知道你的顾虑。”
    她没用你们,其实就是对着朱成功说的,“怕受了这个道歉,韩家还是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我理解。我来其实也是想跟你们说件事,我们都商量过了,丁丁的事儿,是他自己想岔了犯了罪,依法处置,我们不会提意见。金凤这丫头小心思太多,留在这里,反而是给两家添乱,她反正也是没工作,我准备带她一家到美国,看看能不能找点事业做。”
    这就等于把韩家惹事儿的两个人全都摘开了,所以,韩家大姐冲着朱成功说,“二妹夫啊,不知道我这样处理,你可满意?”
    这算是比较妥当的处理方式了,韩丁交给法律制裁,韩金凤远离朱家,由此可期待朱家平静的生活。朱成功自然点点头。
    韩家大姨这时候才松了口气,两人又不咸不淡的聊了两句,毕竟是不熟,韩家大姨就起身告别了,他们的启程日子定在了明天,但显然,朱成功一家人是不会出现的。
    只是临走时,恰逢贺阳和朱骜回家,他们冲着几个人打了招呼,朱成功高高兴兴应了,让他们去喝完热汤,韩金茹却跟没听见一样,只会陪朱铭玩,韩家大姨终究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一个你养的,一个你生的,你是妈啊,你去热脸贴他们的冷屁股,时间长了,他们也会转化的。何况,他们面子上还过得去。”
    韩金茹听了没吭声,扭头看向了别处,韩家大姨叹口气,知道是没救了,劝也劝不动了,只能离开。
    韩金凤离开后,朱成功的身体也调理的差不多了,贺阳和朱骜就回了北城,只是临行前,贺阳也没对要不要孩子这事儿说点什么,朱成功难免失望又充满希望,毕竟,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嘛,这代表着贺阳还在考虑,这就是有机会啊。
    两个人回了北城自然是各有一番事情,hy还好,一直在遥控指挥,陈艺文又留守,压根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公司在美国的团队考察好了不少投资项目,有些时机已过,有些却需要贺阳去考察。
    这么忙碌了一番,就到了年底,在这种信息爆炸的时代,神光的事情从轰轰烈烈走向了无人问津,廖鲁川终于在精神病院呆够了。
    贺阳和朱骜在北城新置办了一套复式,因为是精装修,已经入住。电话打来的时候,正是周六的早上,冬日的太阳透过厚重的窗帘,在两个人的卧房里几乎投不下任何光。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刻,贺阳在黑暗中从朱骜怀里扑腾出来,迷糊着眼睛爬在朱骜身上四处摸着电话,最终在脚底下找到了,等着带着睡意接通了,那边传来廖鲁川兴奋的声音,“我要出院啦,你来接我啊。”
    旁边被吵醒的朱骜就知道,这好容易挪出来的一个周末,彻底没戏了。他瞧着已经爬起来跳着脚四处边找衣服边嘟囔的贺阳,“你说你做就做,扔的四处都是。”无奈的笑笑,起身先把厚重的遮光帘腾地一声拉开了,阳光一下子照了进来,房屋里因为昨日的激动而造成的混乱一目了然。
    贺阳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内裤,套上以后,边往洗手间走边吩咐他,“廖鲁川要出院了,我去接他,他没地方住,八成要在这儿住几天,看他打算吧,你找人收拾收拾,另外请个保姆做饭,你别试图让他尝试咱俩的手艺,他会喷死你的。”
    两个人回来后,因为想过二人生活,所以一直都没有请保姆,吃饭要不在外面,要不自己做,但显然,廖鲁川那个神经病是不会允许自己干这些活的。朱骜没精打采的点点头,“好。”
    等着贺阳一走,朱骜就忙活起来,起码卧室的混乱他是不好意思让别人看到的,对了,还有卫生间,昨天那里也疯狂了一阵子,对了,还有沙发。朱骜揉揉脑袋,突然发现自己一个人无论如何是做不完的,只能打电话叫人来。
    还好如今的小时工都很懂规矩,没人去问号称感冒了在家里也戴着口罩不肯摘下的朱骜,那些可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忙活了两个小时后,屋子干净了,廖鲁川的房间收拾好了,饭菜也都差不多了。
    只是这一等,就等了小四个小时,打不通电话快把自己饿死和气死的朱骜,才迎来了一脸兴奋的廖鲁川和有些体力不支的贺阳。
    廖鲁川在朱骜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冲着他看了一眼,也不爱理他,然后换鞋进屋扫了一眼完毕后坐下了,朱骜去扯着贺阳去倒水的功夫冲他嘀咕,“他什么眼神啊,再说你们不是出院吗?这是从美国出院吧。怎么这么长时间?”
    贺阳哪里能告诉他,廖鲁川觉得自己吃大亏了,所以看他不顺眼?不愿搭理他。他只能说,“这不是一出院他就让我开车带他去第一监狱了,专门去见了次廖永,这才回来。”
    廖家都这样了,除了那个没人知道行踪的廖家老二外,就剩下他一个人在外蹦跶,而且这事儿是他一手做的,这时候去见廖永,那不是往廖永心口上撒硫酸吗?朱骜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贺阳同情的拍了拍他肩膀,“你忍忍吧。”
    朱骜就问他,“那他什么时候搬走?”他可不允许两个人的空间被过久的侵占。
    贺阳想了想说,“他还要去看他爸,大概看完了吧。”
    等着夜里吃完饭,贺阳和廖鲁川一人捏着瓶啤酒歪在露台的椅子上时,贺阳才问他,“你有什么打算?”
    廖鲁川的前半生为爱情奋斗,中间这一段为报复而生活,如今呢?目标是什么?贺阳起码还有朱骜,可他什么都没有,他的爱情不但让他丧失了爱人的能力,更让他失去了亲人,他什么都没有。
    廖鲁川笑笑说,“先把婚离了,然后四处转转吧,不过可能不在国内定居了,”他抬头跟贺阳对视,“我不想再踏上这片土地,就连我们唯一的友情,都不是这里催生的,这里我没什么好留恋的。”
    贺阳明白的点点头。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个繁华的都市没有留恋,赵丽珍突然打过电话来说,贺大海不见了。
    她哭着对朱骜说,“豆豆,你爸爸可是个残疾人,他能去哪儿啊。他连独立生存的能力都没有,你快点找找他,我求你了。”
    第124章
    贺大海其实算是贺阳和朱骜很久都没想起过的人了。如果说韩金茹只是贺阳一个人在讨厌的话,那么无论是贺阳还是朱骜,都对贺大海有种刻在骨子里的厌烦。那是不是生他的人?那是不是养他的人?他们都承认,但在他做的事情面前,这并不是一句生养之恩就能抹去的。
    也正因为贺阳和朱骜的态度,在他们回南城去看赵丽珍的时候,她也刻意的不去聊这个问题——用刻意这个词,是因为贺阳觉得不确定,他真的不知道,赵丽珍是否还在想着贺大海。
    虽然这听起来挺不可思议的。但现实往往这样,譬如越受到父母忽视的孩子,越希望通过自己的奉献而让父母重视,而不是让自己过得更好,而越受到家庭暴力的女人,越不肯离婚,而是觉得对方清醒起来对自己挺好的。
    所以,贺大海找不到了,赵丽珍这么着急贺阳也能理解,他觉得他养母对贺大海有一种斯德哥尔摩症状,明明知道他是错的,离开他过得更好,但时时刻刻都想活在他的阴影下。
    跟廖鲁川打好招呼,保证在他离婚结束后会回北城——廖鲁川的财产在回国之前,就已经全部转移到贺阳手中,他是绝不会允许那个女人用他的钱过活的,他现在手中,大概只有几千块的生活费,如果廖鲁川请的律师够格的话,他说不定还会在那个女人手中分点东西,廖老爷子和廖永对那孩子可是相当不错的。他要回美国,就需要从贺阳这儿把资产转移走,需要贺阳在场。
    朱骜和贺阳这才匆匆回了南城。因为电话是打给朱骜的,路上贺阳才疑惑的问,“他不是你送走的吗?养母怎么知道他失踪了。”
    朱骜这才说,“那个姑姑不是瞧着我爸失踪了吗?找了几天又找不到,这才害怕了。她应该是怕我这边不高兴,所以来南城碰碰运气,瞧瞧我爸回家了吗?结果我们搬家了,这才跑到我妈他们厂子里等着,有人跟我妈相熟,就把人带到现在的地方了,这不,就让我妈知道了。”
    贺阳一听也明白,那位姑姑年轻的时候跟他们有往来,赵丽珍在机械加工厂又干了一辈子,老厂子可不是如今的公司,人走三个月就不记得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交情。能找上门也就正常了。
    他叹口气,“你说他又不能动,人会去哪儿了?”
    朱骜摇摇头,他也想不出来。但是希望,他安全,这是他们作为子女的本分。
    等着到了南城,朱成功已经派了杜洋等在了机场,一路急急的回了赵丽珍住的地方,才进屋,就瞧见了一脸委屈无奈的中年女人坐在那儿,旁边一个中年男人蹲在一旁愁闷烟,屋里乌烟瘴气的,呛得贺阳先打了个喷嚏。
    听见声音,他们才抬起头,那姑姑瞧见他俩,眼睛一亮,立刻就站了起来,踢了一脚抽烟的汉子,冲着朱骜说,“豆豆回来了,阳阳也来了。”朱骜嗯了一声,叫了声表姑表姑夫——这女人叫做赵晓敏,是贺大海的表妹,另一个是她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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