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是眯着眼,微微抬高下巴,明明是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女人,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敢!”沈文瀚忍不住踏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一手高高扬起。
    “我为什么不敢?”温如是被他扯了一个趔趄,也被激起了真火,“真是好笑。”
    她傲然斜睨着那个不再装作温和有礼的男人,红润嘴唇中吐出的话字字诛心,“求我们帮助的,是你们沈家,同意让你入赘的,也是你们沈家。
    等到温家拿出了钱,定下了婚约,却又做出一副不情不愿、被人所迫的模样的,还是你们沈家。
    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以为全天之下皆你妈,是个人都要惯着你那一身的臭脾气?你凭什么呀,凭你长得帅,还是你比其他男人赚的钱多?”
    沈文瀚额上青筋直跳,如果不是因为那笔医药费……
    如果不是因为那笔该死的医药费!他就不会委曲求全地站在这里,任由她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将他的自尊心扔在地上肆意践踏!
    他扬起的右手顿在半空,气得直发抖。
    “不服气吗,那么为什么不反驳我?”她就是这样的人,投她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谁对她好,她就会加倍地对他更好,反之亦然。
    温如是轻笑,迎着他张开的五指,勾起的嘴角有着说不出的鄙夷,“因为你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如果你所谓的正直仁义就是这样教你做事的,那我还真不敢苟同。”
    有些男人就是这么奇怪,总是会把别人的付出,当做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她的迁就,她的讨好既然都不被他放在眼中,那么,她会让沈文瀚深刻地明白,随意招惹自己的代价,不是他可以承受的!
    “还是因为你那可怜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了,便想在我的身上找回来?”温如是嘴角的弧度越弯越大,“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也太可笑了!沈文瀚,我不是你可以随便逞威风的对象,要是你今天敢动我一根寒毛,我一定会让你悔不当初。”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她不怕他打她,只怕他打了之后收不住场子!
    不管是在哪一个世界,她温如是都不是个肯吃亏的女人,他要是真的敢打她的话,她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他在未来漫长的日子里,都生活在痛不欲生中。
    不是她不懂爱,而是她的爱只给值得付出的男人。
    “很好。”高高扬起的手掌一寸一寸垂下,沈文瀚外放的怒气渐渐收起,黝黑的眸子却愈加地深沉。
    如果他说,她刚刚掐死了自己初初萌芽的感情,不知道温如是会不会为此感到后悔。
    沈文瀚抿紧了嘴唇,转头离开,就像立在原地的那个女人,只是一阵空气一般,没有丝毫的份量。
    这场婚姻就是一个交易,以前是他愚蠢,才会对她报以期望,沈文瀚从来就没有这么清醒过,“你很好,放心,我不会打你,以后都不会。”轻飘飘的语声落在身后。他不会打她,那样的惩罚太轻。
    他会夺走她所有引以为傲的一切,看着她跌落尘埃,失去那些支撑着她高高在上的东西,像个凡人一样,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他很想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一无所有的温如是,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独自一个人回到家中的沈文瀚,照旧遭到了沈父、沈母的追问。但是这一次,无论他们怎么逼问,他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舍不得打自己的宝贝儿子,又不敢真的不管温家大小姐的死活,沈母无奈,最后只好听从沈父的吩咐,顺着沈文瀚回来的方向,一路去找被扔掉的儿媳妇。
    等她兜兜转转走到小湖泊,也差不多快到饭点了。
    只见温如是在离水几米远的空地上,升起了一堆篝火,火边是零零散散的几根鱼骨头。
    她正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扇着风,悠哉游哉地烤着下一条鱼,被清理干净的鲤鱼烤得双面泛黄、嗞嗞冒油,浓郁的鲜香从那里飘散过来。
    沈母心中有些微微的不喜,他们一家人都快因为她的失踪而闹翻了,谁知道找了半天,这个女人却在那里没心没肺地烤鱼吃。
    背对着沈母的温如是正在挥手拍打再一次凑上来的蚊子。
    该死的蚊虫们呐,简直就不是区区的王八之气能够震慑的。她嘟囔着,将烤得差不多了的鲤鱼又再翻了一面。
    沈家的人怎么还不来找她,难道是她算错了,沈家真的瀚,放弃治疗沈老大?
    要是他们真的同意让沈文瀚跟她离婚,她就马上打道回府……不行,她都不记得回去的路了,山里又没有信号,就算是现在想走,她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啊。
    温如是恨恨地一抖手腕,正要将用来装腔作势的鱼扔进火堆,就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呼唤。
    “小如啊,你怎么在这儿呢,我都找你半天了,”沈母此刻已经调整好表情,慈爱有加地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文瀚那小子不懂事,惹你生气了,你别跟他一般计较,快跟我回去,妈给你做好吃的。”
    温如是笑吟吟地站起身,任她拉住自己的手:“没事,是我不好,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你别怪他。”
    “哎呀,这就好,这就好,城里人就是大度,”沈母扯了扯嘴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接过那条被温如是拿来充当门面的烤鱼,“走,咱们回家,我帮你教训那个混小子去。”
    温如是微微笑着,拎起放在一旁的小桶,乖乖地搀着沈母往回走,恭敬孝顺,就像一对关系真正融洽的婆媳。
    晚上沈母果然给她做了一顿好吃的,明显是依着温如是的口味准备的饭菜,她很捧场地比昨天多吃了一碗饭。
    温如是在饭后对沈父的奔波表示了十二万分的感谢,对沈母化腐朽为神奇的厨艺表示了由衷的赞叹,将饭桌上的气氛推向了热烈的高’潮。
    除了一句话都没有说的沈文瀚,大家都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就在她以为两人的关系已经陷入了僵局的时候,沈文瀚却拿着干净的棉布条和药膏走进了房间。
    ☆、第9章 凤凰男大作战九
    温如是坐在床上,被子盖到腰际,手里拿着一本沈文瀚放在枕边的英文教科书,随意地翻着。
    书上有很多手写的注释标注在行间的空白处,龙飞凤舞,力透纸背,有些锋芒毕露的桀骜,倒不像他本人那般的压抑隐忍。
    老旧的木门随便一动,便会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声,温如是抬头。
    一晚上都没出过声的沈文瀚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干净的布条和药膏。
    温如是默默注视着他坐到床沿,揭开她脚边的被子,将她的那只患脚轻轻托出,放在自己的腿上,有条不紊地开始给她换药。
    沈文瀚低着头,英挺的浓眉微微蹙着,坚毅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理所当然的轻柔动作,让屋里的气氛显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有一点亲密,同时却又有一点疏离,有一点暧昧,却还有一点隐隐约约的隔阂。
    没有了下午的怒气,两人之间好像多了一些什么,又少了一些什么。
    温如是沉默着,等待沈文瀚将这个凝滞的气氛打破。既然他能做出这种求和的举动,就一定会有话要对自己说。
    她倒是真想听听,这个男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果然,过不了多久,沈文瀚就开口了。
    他的语声平静低缓,就好像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每天都是青菜面糊,有时候能吃上一顿白饭就算是不错的了。
    小妹出生的时候,我妈因为营养不良没有奶水,我爸为了能养活一家大小,就去镇上的工地当搬运工,后来伤到了筋骨。直到现在,每逢阴雨天他都会疼得下不了床。”
    他展开棉布,将温如是上好药的脚包好,“我和大哥带着襁褓中的小妹,在村里挨家挨户地去敲门,就为了要一碗稀粥。”
    “你生下来就是金枝玉叶地娇养着,没有过过那样的苦日子,”沈文瀚握着她纤细的脚腕,顿了顿,然后慢慢将它放回被窝盖好,“你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为了生存而苦苦地挣扎,也不会知道,对于这样的一个家庭而言,瘫痪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伸手,替温如是掖了掖被角,抬眼望她,眼中有真真切切的悲凉。
    半晌,他轻轻道,“你说的没错,我们沈家欠你们的,你没有理由迁就我的坏脾气。”沈文瀚偏开头,就像低下了他高傲的自尊。
    温如是静静注视着他,没有接话。
    如果她是一个像秦晓菱一样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或是跟真正的温如是一般,是个嘴硬心软的娇蛮大小姐,也许,她会为今天沈文瀚的一番真情流露而同情地找不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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