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知道……
    “陛下,陛下……”
    望着悬在头顶的黑靴,王西悲怆到了极点,也怨愤到了极点,嚎啕之后,他猛然暴起。
    熔炉崩裂,点燃真罡气血,狂暴无比的杀向了寒风之中,木然而立的黎白虎:“背主之犬,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上一万次,一万次!”
    震怒、怨毒,已无法形容他此刻心中滚烫的情绪。
    刹那间,对于眼前之人的杀意,已然超过了所有。
    轰!
    气血如火,映亮雪空。
    拳掌相交之刹那,王西又自发出一声怒吼,却只得不甘的跌在泥泞之中,溅起大片的雪花。
    “你……”
    滚烫的鲜血喷出,王西目眦欲裂。
    他,敌不过黎白虎。
    无论是以前,还是如今,可他万没想到,自己的决死一击,竟被其单手按住。
    “神通……”
    寒风吹得衣衫‘哗哗’作响,黎白虎神情木然,无悲无喜,好似寺庙中的佛像,了无人气。
    【戾虎:家中犬,山上虎!戾虎焉能有主?!】
    【仪式,已完成!】
    “你,你是为了,道果仪式?!”
    猛然间,王西似是想到了什么,怨怒到了极点:“你,你这个畜生!老狗,老狗,竟然,为了仪式,噬主!”
    “或许吧?”
    平静的看着脚下的王西,树杈上的乾亨帝,黎白虎眼神动了动。
    此时此刻,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杀乾亨帝。
    是记恨他肆意妄为,败坏朝纲?
    是怕他回来夺权,反而令异族入侵?
    还是说,为了极道戾虎那困了自己一个多甲子的,‘仪式’?
    亦或者,只是听闻他叫开关内,又出现在自己身前,心中激愤?
    ……
    没有辩驳什么,黎白虎转过身去:“先帝至关内,见满目疮痍,百姓民不聊生,心中悲怆,亦有万分懊悔……
    终于拦山关前,自缢而死,以赎其罪……”
    “你……”
    望着走进风雪中的背影,王西惨笑着咀嚼,重复着:“体面,体面……”
    他挣扎着起身,将乾亨帝的尸身接下,小心翼翼的为他整理着遗容。
    暮气满身的老太监,惨笑着挖开冰冷的雪地,将尸身小心放入,掩埋,后重重叩首以送:“陛下缓行,老奴这就来,这就来啦……”
    ……
    “太祖,布衣之身成为天下共主,古往今来,一等豪雄,落幕该有体面……”
    远离拦山关的一座荒山上,黎白虎默立于风中。
    从泥腿子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再到如今……大半生的荣辱在他心中沉浮。
    最终归于平静。
    “黎头!”
    风中,有人极速接近,皆是褪去了飞鱼服的锦衣卫。
    朝堂上风云突变,薛地龙把持朝政,肃清朝堂,曾经的锦衣卫,倒有小半拖家带口的来寻他。
    “黎头,您……”
    颌下已留有三尺胡须的云玄机行至荒山,神色复杂又带着难言的悸动:“您做下这等事,拦山关,怕是无法再呆了……”
    杀皇帝,是大忌!
    无论是对于朝廷,还是诸多反王,皆是如此。
    自古而今,任何王朝、势力都不好接纳一个噬杀主君的下属……
    曾经,杨狱不过是边关一小卒,何以能引得朝堂轩然大波,不止是因为州主被杀,更因为他做出了,以下犯上之举。
    破坏法度,威胁上官,从来是禁忌……
    “天下之大,又怎会缺了老夫容身之地?”
    望着眼前飘散的浊气,黎白虎神情平淡。
    此事所做,对错他着实无心去想,却不会去后悔。
    他转过身来:“祁罡处,可有消息?”
    他出身锦衣卫,对于情报从来是极为看重,这些年,曾经的锦衣卫早已铺出塞外。
    各类情报,他所知比之朝廷更多的多。
    从中,他发现了祁罡的踪迹……
    “祁罡……”
    云玄机神色一肃,汇报道:“自龙渊事变之后,祁罡就离了龙渊,这些年,他辗转多地,曾在岭南水灾时出现岭南,其后漂泊不定……
    塞外大风雪的第一年,他奔赴塞外,销声匿迹多年,才知他在炎川坪……”
    微微一顿,云玄机继续道:“……年前,祁罡被七杀王麾下大将发现,这一年里,杀了后者不少高手……”
    黎白虎静静听着,许久后才道:“他,应该要成了。”
    “成?武圣?不对……”
    云玄机先是一怔,心想祁罡当年还未成熔炉,就自反应过来:“十都?!”
    “多年前,老夫擒拿王牧之之时,他曾提及祁罡,他应是得了旱魃位阶,这些年奔波多出水灾、洪涝、雪灾频发之地,怕就是为了仪式……”
    吐露‘仪式’二字,黎白虎心头不免有些复杂。
    阻在身前一甲子也多的仪式完成,几乎是同时,他已然感知到了法则之海中自己的命图所在。
    那是他六十多年的压抑,于此刻喷薄的征兆……
    甚至,困扰他多年的那道瓶颈,也已然松动……
    “遣去接应之人,可有回音?”
    黎白虎又问。
    “不曾。”
    云玄机摇头:“他不知做了什么,引得七杀王麾下大批高手围杀,至今无人知晓其所在……”
    “这些日子,你且守好城池,若见不对,立刻燃点烽火,传讯三关,龙渊,以及,西北……”
    “那您?”
    云玄机神色微紧。
    呼!
    寒风吹拂之间,黎白虎的身形已然消失在荒山之上。
    “老夫去接他回来,顺便……”
    云玄机下意识望去,只觉一股难言的凶戾充斥心头,茫茫风雪之中,他竟嗅到了浓烈至极的血腥气。
    好似一头杀人无数的老虎,在他面前张开了血盆大口。
    “散散心!”
    ……
    ……
    塞外风雪渐大,西北道中,秋日的余热也渐去,天还未下雪,气温却陡然下降。
    这一点,从各家各户房檐下那一排排的冰柱就可看出来。
    大街上,最多的就是买卖木炭的。
    西北多矿,煤矿开采也有几百年之久,但每每过冬,仍还是木炭居多。
    无他,便宜。
    “谁能想到,锦衣卫都指挥使会……”
    听着大街小巷中的议轮,挽手并肩的杨狱、秦姒心中各有触动。
    民间传闻,与真相相差极远。
    情报中,乾亨帝的死因为何,秦姒自然也是看到了的,但于民间,则变为自杀。
    “黎老,还是心软……”
    杨狱微微摇头。
    他从来不给该死之人留有体面,因为他们也从未给其他人留有体面。
    但他也明白黎白虎的心思。
    王朝更迭三千余年,忠君对于当世人的影响,早已深入骨髓,难以移动。
    如黎白虎、徐文纪这些老臣,更加如此。
    “那位黎大人,顾忌的,或许不是乾亨帝,而是,太祖爷?”
    秦姒倒是有不同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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