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慕晴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位置比较低,但和这边也就隔了一堵低矮的小隔墙罢了,不由得再次失笑。
    看来指望秦先生有什么君子之风是不太可能了。
    秦力却又问她:“你会去吗?”
    “你这么关心?”
    “我不关心。”
    秦力反驳,板着脸的样子很有几分周正的味道。
    或许是他脸上的神情总是过于疏离冷淡,所以看起来,温和儒雅的萧方舟似乎远比他要更加可亲,但此时此刻,许慕晴倒觉得他挺可爱的,比永远端着一张好男人面皮的萧方舟要可爱很多很多。
    因为他至少还肯真实,真实地表达出了他想要在一边看戏的好奇和愿望。
    也许他留下来不走,就是想看看她是怎么去应对去面对这些悲惨的现实人生?
    许慕晴觉得,自己似乎真相了。
    所以他之前问她,是不是怕自己爱上他,并不是玩笑,也不是勾引,而是嘲讽,明明白白的嘲讽。
    在她的生活里面留下来,不是他多么想知恩图报,而是,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一个看戏的路人。
    而且还不是免费看戏,偶尔伸手帮点力所能及的忙,便是他付的戏票钱。
    那是他给她看的价值,也是他留下来的凭恃。
    他是有多无聊啊。
    许慕晴叹气了。
    她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包:“走吧。”
    她终究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过,等到晚上的时候,秦力也不关心了。
    因为那天晚上,许慕晴没有回来。
    ☆、第59章 心惊
    许慕晴是晚上九点多才出去的,她在家里吃了晚饭,陪着孩子玩了会,直等到两个孩子都睡着了才出去的。
    那会儿秦力正在房里打电话,打完电话出来就只看到杨阿姨在拖地搞卫生,他以为许慕晴是在里面陪着孩子没出来,于是一个人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转换着频道想事情,等得很晚了,杨阿姨事情都忙完了,这位许慕晴家的保姆阿姨才走过来和他说:“秦先生,你现在还不睡么?”
    秦力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杨阿姨就又说:“那好,既然你还没睡那我就先不反锁门了,等你去睡的时候要是慕晴还没回来,就麻烦你帮忙锁一下啊。”
    于是秦力这才知道,原来许慕晴居然出去了。
    他想起白天里蒋开递上来的那张纸条,还有许慕晴没有回答的回答,不由得微微冷笑了一下。
    他站起来,说:“我也就去睡了。”
    然后不等杨阿姨说什么,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身后杨阿姨在嘀嘀咕咕的:“怎么一下又要睡了?”
    秦力没有在意,他进屋以后,灯也没开,就那么往床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只是怎么样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耳朵里总不由自主地倾听着外间的动静,他知道杨阿姨关了走廊上的灯,也听到了她拖拖沓沓趿着鞋子慢慢回房的声音,这些之后,整个屋里就陷入了一片凝滞的安静,一如他住在这里的许许多多个其他的夜晚。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这样的凝滞没有再被打破,有几度,秦力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结果仔细去听,却还是寂寂无声。
    他以为他听不到是因为房间的隔音太好,想了想,又爬起来将门打开了一道细细的缝。
    这样不管是声音还是灯光,她一回来,他就知道了。
    但是,他一直没有等到有灯光或者开门的声音漏进来,她一直都没有回来,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从十点到十一点到十二点,秦力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在等她,但他确实没有睡着,心里面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像是烧燃了一团火,烧得他心和肺都要痛了起来。
    他努力想要让自己去想些别的,比如,和那个女人的恩恩怨怨,比如,那个人二审也该要判下来了,还比如,他也该回归自己的世界,过他该过的日子了。
    但不管是什么事,总是才想了一个开头,许慕晴那张温婉柔媚的脸孔就蹦了出来,一点一点,许慕晴的面孔转换成了另一张脸,那张脸比她的要苍老,要糜艳,他似乎看到她坐在镜子面前,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拿梳子拍打着妆台喊:“秦昊琛!秦昊琛!”
    秦昊琛,是的,他原来叫作秦昊琛。
    昊是大,琛是宝,外婆还在世的时候常常抱着他,这样把他的名字解释给他听,告诉他说:“昊琛昊琛,就是大大的宝贝的意思。”
    其实骗谁呢,他只不过是个没有人要的可怜的孩子罢了。
    生下来就被父亲抛弃,然后被母亲丢到外公外婆家里,外婆去世后,舅舅和舅妈跟自己母亲也生了嫌隙,他就回到了母亲身边,但是,还是被嫌弃。
    她不愿意带他,因为他会防碍到他,防碍到她和那些男人们的约会,也防碍她做事赚大钱。其实和防碍也没多大关系,事实上,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看到他那张脸,她就恨死了,她经常会掐着他的耳朵说:“秦昊琛,你怎么长得和他那么像?讨厌死你这张脸了,看到就烦透了,真的烦透了!”
    她掐他耳朵时用的力道很大很大,指甲甚至都抠进了他肉里面,等到她越抠越深的时候,她的情绪也就越来越失控,她会一遍又一遍地和他说:“秦昊琛,你要记得是谁抛弃了我们,是谁让我们过这样的苦日子,你长大了要记得给我们报仇,要把他今时今日给我们的苦难,都一点一滴全部都还回给他,还给他,还给他!”
    她要他喊秦常彥的名字,要他诅咒他不得好死:“秦常彥是个王八蛋,就是他让我们两个连家也没有的,秦昊琛你要记住了。”
    秦力并不怨恨那些责打和咒骂,比起责打和咒骂,让他更难堪的还是那些不时出入在他家里的男人们,他们高矮胖瘦各有不同,面目也多不一样,他们进出他的家里,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
    每每这个时候,就是他最难熬的时候,他走出去,会有人笑着问他:“秦常昊,你家野爸爸又来了啊?”
    小孩子们也会毫无顾忌地取笑他:“秦常昊,你是个野孩子。”
    野孩子,他其实就是个野孩子罢了,什么大大的宝贝,骗谁呢?
    认识许慕晴以后,他以为她是不一样的,他觉得,他不过是运气不好,遇到了最坏的那一个。
    但现在,他觉得他还是看错了她,这个女人,其实和她也是一样的。
    一样一样的,不管她们表面上看起来,对被人抛弃这样的事,是平静还是愤怒,私底下都假借着生存的名义,做一些肮脏的事情,还美其名曰是世道所逼。
    世道所逼。
    秦力忍不住再次笑了,他一把拖过被子,将自己蒙头蒙脑盖了起来,他没有动,也没有再去听外间的动静,他就那么静静地躺着,愤怒着,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他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一边听着隔壁那些污秽而肮脏的响动,一边假装自己其实早已经死过去了。
    死过去了,所以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在秦力陷入过去浮沉纠结的时候,被他以为,应该躺在蒋开房里的许慕晴却正被刘维铭搞得头大如斗。
    他喝醉了,而且还正在发酒疯,九点多的时候,她才将将出门就先后接到了刘维铭和程国兴两人的电话,一个是要她现在就过去和他们一起玩儿,一个则略有些无奈地告诉她说刘维铭喝醉了,让她过来帮忙劝一下。
    那电话如果单单只是刘维铭打的,许慕晴大概是连理都不会理一下,都这点了,她一个女人还跟他们玩什么玩啊?
    但因为程国兴的话,所以许慕晴就赶了过来。
    她到的那会儿刘维铭还没有这么醉,至少人还是清醒的,晓得自己不能够失礼,还特别吩咐许慕晴说:“慕晴,我今天大概是不行了,你要帮我好好招待招待程总他们,程总真的够义气,看,这是他给我找的好伙伴儿,特别特别的牛……牛逼。”
    许慕晴听得满头黑线,什么叫他不行了?什么叫程总够义气?人比他年纪都快大一轮了,他还要跟他称兄道弟么?
    而所谓的好伙伴就是程国兴答应帮忙给他介绍的店长,叫作范凯,约摸三十来岁的年纪,中等个儿,今天和他们一起吃饭的还有几个同是恒信的同事,应该也是程国兴就职时带过来的人马。
    饭局其实到这点儿就可以散场了,结果刘维铭偏不肯,还硬要去哪里哪里接着续一摊,这也是程国兴叫她过来的原因,酒鬼难缠,尤其还是刘维铭这样热情的酒鬼,拉着他们硬是不撒手,你又能奈他何?
    许慕晴也劝不到他,最终还是被他拉去了钱柜k歌,k歌就好好k歌吧,他还喊了一溜七八个小姐进来,将包厢里搞得乌烟瘴气的。偏偏因为有程国兴在,除了借酒发疯的刘维铭外,其他人都有些拘束,不说其他人,就是程国兴都不自在得很,那眉头都皱得要夹死苍蝇了,后来还是许慕晴看不过眼去,就单把他请了出来,两人就在近边另外找了家咖啡厅喝茶聊天,想着等他们玩得差不多了,再去把人拎出来散场也就行了。
    结果等他们再过去的时候,包厢里的人差不多都倒完了,刘维铭就更是稀里糊涂的,抓着一个小姐的手在那里又哭又笑,问她:“我说你怎么就那么狠呢,嗯,这么快就想着跟别的男人结婚了,你倒是等我一等啊,你也等我把这口气缓过去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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