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燕笑笑,拉过张超英的手,眉眼间早已洋溢着不可遏止的笑意:“姐姐啊,难道你怕我住下来吃你住你的啊?”
    “呿。”张超英狠狠地啐了一口,娇嗔地剐了曾燕一眼:“你说的什么话啊?咱乡下不比你们城里,做啥都自给自足,你要来住啊没问题,咱姐俩儿一起下地种呗!你两口子能吃我多少粮食?”
    “哈哈,那是那是。”曾燕被张超英“可爱”的笑颜逗乐了,两位老人手牵手地进屋继续嘀咕去了,葡萄架下留下了几个老老少少的老爷们儿。
    “那啥……你们在湾里住?”严国强有些惊讶,不过,却更多的是笑意,看着于宗义,眼角弯出了褶子:“嗯,湾里也不错,回头我跟五爷爷问问,咱湾里那些出去做活儿,哪家有空房子……嗯,不对,要是你们不嫌弃啊,可以住我们这里……啊,要是介意,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住我们家在湾里的老房子,虽然……”里面还有给我婆姨空着的房子,唉,你们是客,我给匀匀也成。
    于宗义看着严国强,也将他眼底的犹豫,话后没说完的半截看在眼里,嘴角有些抽搐:实在不明白,小瑜到底看上这个人哪里……无论怎么看,这人都配不上小瑜。
    转眼又看到严澈盯着他的眼神儿,于宗义心底暗叹一声:唉,还好严澈几乎完全继承了小瑜的容貌和聪明,真是……越看越可爱啊!
    当然,众人都不明白于宗义心里所想,只是觉得在发呆神游的于宗义或许在思考,也不催促,只是等着他的决定。
    倒是藤子都,他被于宗义看严澈的眼神刺激到了。
    暗咬白牙,藤子都恶狠狠地心道:靠,这老家伙不会是个老兔子,看上我家严澈了吧?!靠,靠靠,你拿什么眼神儿?看毛看?你那么老了,还有胆子肖想我家严澈?靠,看老子回头揍不扁你,哪怕你是老人家,谁叫你老归老,却倚老卖老是个老不休,老色鬼,老龌龊,老兔子,老变态呢?靠靠靠……
    说来道去,藤大少口里左一个“老兔子”,右一个“老兔子”的咒骂,完全忘记他自己也成了“兔子”。
    这家伙,总是学不乖!
    严澈可没注意到藤子都那已经愈发扭曲的表情,反而斜了一眼又开始在逃亡的翟让,还有其身后似是笑弯了眉眼,亦步亦趋的小金,脸不自觉地暗抽了一下:这家伙,没救了!
    目光转回于宗义身上,严澈道:“竹楼房间挺多,要不就住这里吧!”他可不想像他老父亲那样把老院子借给于宗义老两口暂住,那里还留着万俟姝瑜生前用过的东西,每天不是他,就是严国强都会过去清扫一遍……他不想便宜了于宗义,更不想因为住进那里,招来曾燕的醋意,一怒之下毁了属于万俟姝瑜的遗物。
    “那倒不用。”于宗义回神儿,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意:“我跟老伴儿上午的时候打听了,像我这种念头的人还不少,在你们前面那个……那个……”
    “柳家潭?”严国强接茬。
    “嗯,对,就是柳家潭。”于宗义又复杂地看了严国强一眼,目光凝注严澈,继续道:“在柳家潭就有房子专门出租给我们,我也去看了,小院子简单又干净,还不错。”
    “小院子?”严澈愕然地看向老父亲:什么时候柳家潭出了这么多小院子了?
    回答严澈的不是严国强,也不是严国盛,而是藤子都。
    藤子都猴急地跳出来,带着已经成为习惯的谄笑,道:“啊,我知道。”
    看到严澈的目光投注过来,藤子都飘了:“我知道,那个……嗯……”藤子都觉得脸有些发热。
    严澈眉头微微一拧,藤子都顿时犹如被泼了冷水,嘴角都被泼掉了下来,语调由高亢转成了委屈的低喃:“那啥,邬子荡搞了农家乐,柳家潭也借风弄了起来,还开起了不少间乡间旅馆。呃,旅馆方便逗留的游客居住……后来,不知道谁脑子活络,干脆把那些一家人都出门打工的人动员起来,小院子做了简单的打理后,变成了出租屋,出租给想要到乡下居住的游客。”
    听完藤子都嘀嘀咕咕一阵“嘟囔”,严澈这才恍然大悟。
    “就这么短时间内?”有些不置信地严澈,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严国强。
    严国强点点头,严国盛开了口:“可不是嘛,三儿啊,你都好几天没去送过春儿兄妹上学了吧?回头出去走走看看,别老窝在屋里。”
    藤子都忙不迭点头称是:就是就是,老憋在屋里会发霉的……最好最好……严澈,我陪你出去散心吧!
    没理会藤子都这会儿诡异的表情(你一大老爷们儿装什么可爱啊?),严澈心惊乡亲们脑子的活套外,更诧异乡亲们熟谙生财之道:谁说农民死板不思变通,活该穷一辈子?那是因为没有机会、没有条件让他们改变环境。这不,现在条件机会都来了,谁能说农村人不如城里人了?
    在严澈心下得意,藤子都被无视得委屈下,于宗义也把自己在柳家潭租房的位置告诉了大家,严国盛愣了愣——原来那地方是女婿柳建国家的老宅子。
    “他叔,那不是佳美家的老宅子么?”严国强口直心快,直接问了出来。
    严国强一开口,几人都愣了。
    严澈是不知道柳建国在柳家潭还有院子,想想也是,不管柳建国一家多早搬到了镇上,原先在柳家潭的房子也不可能跟着搬吧?更何况他这个好多年都没回家的人,不知道是正常。
    藤子都一头雾水,看着一头迷惑的于宗义,又看看严澈,最后落在严国盛身上:“叔,那是佳美姐家的老宅子?”
    严国盛点点头,道:“嗯,是她公婆父母原先的房子,只不过和建华父母分家后没多久,就搬去镇上了,那房子基本没住过就是。”
    严国盛说到这里,才想起那破房子要是说“新”就有点太坑人了,连忙改了口,继续道:“呵呵,虽然有些年月了,但是真没住过人。”话,自然是向着于宗义说的。
    于宗义颔首,略带沉思地道:“确实,上午过去看了看,那边还是比较‘干净’的,不然她也不会看中那个院子。”说话间,于宗义瞄了一眼竹楼的方向,曾燕正和张超英手牵手坐在堂屋里闲话家常,别提多亲热了。
    扯了几句柳家潭房子的事后,很快房子的话题就被几个大老爷们儿岔开来。
    从房子,他们闲话到了“城里人为什么现在总往乡下跑”。
    “你说啊,你们城里多好啊,弄不懂怎么那么多人说咱农村过着舒坦。”严国盛噙了一口茶,因为女儿女婿多了一笔收入,笑眯眯地玩笑道:“当初咱农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城,想弄个居民户口,那可是闹出不少血案啊!”
    于宗义似乎也少了对严国强的某些不明因素,渐渐地放开了心胸,谈笑风生很是一番大度模样:“那可不一定,你要知道农村的好,只有我们这些在城里方块房子住久了的人才知道。”
    “啊,高楼大厦多好啊。”因为严澈的回来,更因为严家湾的改变,老实寡言的严国强也比以前有了多话,偶尔还能和来严家湾的旅客侃侃一段。此刻,见到大家都谈得开心,也拉开了话匣子:“咱见过最高的楼,恐怕……恐怕……”
    “哎呀,四个,不就是县城那个百货大楼嘛,还要想半天。”严国盛笑嘻嘻地接着话,难得地打趣了一次严国强:“咱镇上没高楼,最高的就是几年前新修的邮政局那栋六层高的房子,早两年我和四哥去了一趟县城,啧啧……人家说住云里,恐怕住那楼里的人就差不多了。”一边得意地说着,严国盛眼底满是憧憬。
    于宗义嗅了嗅严澈泡的另一种没拿出来过的茶,对于一个懂茶的人,于宗义自然分得出这茶不是一般土茶,但是到底是什么名贵茶叶……于宗义还真的觉得不像。但这茶叶却真真是好东西,闻着清新的竹香扑鼻,醒神醒脑不说,那股子新鲜味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表达出来的。
    嗯,这碧油油的茶水,比之极品龙井的色泽也不逊色。最主要的是,这一股子似茶非茶的香气,简直……简直就跟闻着后面那一大丛翠生生的活珠子经历了雨水冲刷,在放晴后萦萦绕绕全是一片清香的气味差不多,让人心神俱醉,不由陶醉熏染,却又异常地清醒,清醒地在脑中分辨着这股难得的好味道。
    “兹”地抿了一口,于宗义微眯着眼,严澈发现老父亲的表情“咻”地一下变了。
    好嘛,于宗义这品茶的模样,简直和二伯一般无二,这下老父亲差不多快要炸毛了吧?!
    严国强没炸毛。
    于宗义一声“好茶”后,严国强就偃旗息鼓,顺带上了一丝得意:“呵呵,这是我家三儿捯饬出来的,野茶野茶,呵呵。”
    于宗义摇摇头,面上还带着几缕兴致到了极致的红晕:“这就是乡下与城里的一个区别。”
    几人愕然。
    “这茶……”于宗义指着陶杯,又指了指身后的竹丛对严澈问道:“是竹芯茶对吧?”
    严澈微微一笑,颔首:“不是您指的那丛竹子,是那丛。”说话间,严澈指着水沟边的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矮竹:“那就是三叶竹。”
    于宗义一愣,晒然:“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几人还是没反应过来。毕竟,他们可是经常喝严澈不知道捯饬什么捯出来的茶已经许久,只知道这些茶让他们这几个不爱喝茶的人都喝得爽口,并没去仔细问过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三叶竹啊,是好东西。”于宗义看着那一片矮竹,一脸羡慕地对几个迷惑地人道:“看吧,这真的是城里与乡下比不起的地方。”
    “比如这三叶竹吧,在乡下或许是寻常见的东西,但是这东西啊,说它贱也不为过。”于宗义继续解释:“这东西在乡下属于自生自灭,搁哪都能一长一窝子,但是呢,它却对环境要求特别严格。要是把这东西挪到城里,没过几天,它就得叶黄根烂,金贵得比那些花儿还娇气。”
    “这矮竹有这么娇贵?”严国强不信,严国盛不信,就连藤子都也真没注意过,自然也不信。
    “真的。这三叶竹,哦,就是矮竹,别看它不起眼儿,要是伤个风感个冒什么的,它可比医院药店的药还要管用,而且啊,这东西熬汁儿还清热解毒,我以前下乡那会儿,有个知青食物中毒了,催吐之后,就喝了一大碗这矮竹熬的汤,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地开始下地了……如今啊,人家做官都做去上面了,还不忘经常喝上这么一大碗呢。”
    于宗义一说完,几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矮竹……真有这么好,这么神奇?
    摇摇头,于宗义还真不介意来“扫盲”:“你们别不信,这附近田里地里,随便逮一棵野草来,放城里一比,那也是充满了生命的灵气。土药材嘛,哪里能比这‘野生’的更好?”
    严澈抿唇不语,看着于宗义侃侃而谈,而自己的父亲长辈们听得津津有味,他并不打算“打扰”,而是悄悄准备起身,我续一壶新水,准备烧开了继续泡茶。
    但严澈刚起离座位,于宗义的话题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这竹芯茶就是这孩子焙制的吧?”目光看向的是严澈,于宗义却问着严国强。
    这会儿,严国强面带得色,微微笑着点头:“是啊,三儿焙茶的功夫一点儿也不比他娘差啊。”说完又是一阵唏嘘,众人都看向严澈,自然落下了于宗义瞬间转换的面色。
    于宗义自然是知道万俟姝瑜的烤茶技术,想当年他迷上着琐碎的茶,不是家里人耳提面命的教诲,反而是为了讨万俟姝瑜的欢心。只不过,庄暮生更胜一筹,他惨败而已。
    “嗯,是很不错。”于宗义承认得有些心不在焉,严澈也没在意,只是回以大家一个似是羞赫的笑容,便起身进了灶房。
    这样一来,严澈不认为于宗义会做些什么不利于他家庭和睦的举动,反而为于宗义留下居住多了一层深思:这算什么?打算要在娘生活过的地方体验一番?
    严澈有些不屑,也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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