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远咬住了嘴唇。
    他听到纪驰说,“小远,老实说,我不太明白你现在为什么这么做。”
    纪驰的声音让夏安远想起来很多东西,夜晚的森林,海啸后的深海,冬天的冻港。他抱一点希望地想,他是在问自己原因吗?这算不算自己的一线生机?
    “驰哥,”夏安远先叫了他一声,良久,还是没能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我做错事情,就该让我来纠正,让我来挽回。”有莫名的热意涌上心头,是冲动和难言的情愫,听不到纪驰的回答,夏安远忍不住说,“我后悔了驰哥,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好吗……我好想你,”
    “好想你。”
    电话传来的呼吸声重了好多,接着,他又听到纪驰那边的动静,像是翻身,又像坐了起来。没一会儿,他听到打火机的声音。
    一支烟的时间,纪驰淡淡开口:“这叫什么,失去之后才觉得珍惜吗?”他说,“还是前段时间跟着我过惯了,现在又回去,适应不了原来的生活了?”
    “这是你在离开我之后才想到要签娱乐公司的原因吗?”
    连奚落他的话,现在都是平淡的,温和的。
    忽然尝到血腥味,夏安远将他的嘴唇咬破了皮。
    可以是这样,可以的,纪驰怎么说他都可以。
    “夏安远,”纪驰叫他的名字,“如果来也随你,去也随你,在你心里,我真的是重要的吗?”
    “你说你要改,改正什么呢?”
    “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你怎么改,才能把裂痕改到完美如初?”
    “这件事情我已经试过了,做不成的,这世界上没有哪面镜子摔碎以后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小远,没有意义的。”
    如果不是纪驰停在这里,再多几句,夏安远恐怕要将自己的唇肉生生咬下来。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纪驰呼出最后一口烟,电流声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像是要挂电话的前兆。
    “不……”夏安远赶在纪驰要挂电话之前,终于说,“不是这样的。”
    “我有别的办法,”他低低地叫“驰哥”,说,“等一等我好吗?”
    一声气音,纪驰像是笑了,他对他的每一声请求不置可否,只是问:“你有什么办法?”
    夏安远好喜欢听他轻笑的声音,这种时候,竟然自己也不自觉跟着翘起来嘴角,“笨办法,”他小心翼翼地,“驰哥,我用笨办法可以吗?”
    电磁音“呼”地响了一下,纪驰像叹了口气,“像现在这样的笨办法吗?”他没让夏安远回答,“太晚了,睡觉吧。别再这样了。”
    夏安远点点头,两秒钟后才意识到纪驰在电话那头,他低声说好,睡觉了,然后终于能对纪驰亲口说:“驰哥,晚安。”
    “今天能听到你声音,我好开心。”
    作者有话说:
    小远:“驰哥”狂魔
    鸡翅:。(qaq)
    第110章 “驰哥,你看谁来找你了?”
    又在闹铃响之前睁开了眼。昏沉的困意只是一两秒,纪驰从床上坐起来,按部就班地洗漱、穿衣、吃面包,然后坐到办公桌前,看给上午早会准备的资料。
    几个收购案,做得蛮有意思,他多看了会儿,估计差不多到时间了,拿起来手机。
    先取消了晚上的健身预约。一般头天晚上睡得太少,第二天他就会尽量避免剧烈运动。发完消息,时间刚刚好,八点钟准时,他收到夏安远的早安短信。
    他盯着那几个字没动弹,片刻后,退出了短信界面。本来要按锁屏的,紧跟着,手指却像有肢体记忆一样滑动菜单栏,娴熟地打开了某个软件,他看见上面的红点一闪一闪,一闪一闪。
    愣了几秒,纪驰立即站起来,走到窗边,往熟悉的地方看。北方冬天的早八点,天还没亮,楼下几乎没有行人。昨天半晚下过小雨,路面是湿漉漉的黑色,反射一点路灯的光,感觉有种能钻到骨缝里的凉。这种环境看不清什么,纪驰只见到一个静止的人,仰起一张模糊的脸往上看,迎着灯光,暖色的。
    纪驰还是那么站着,没有躲开。
    隔这么远,又是单面玻璃,那人根本看不见自己。
    这时候有人敲门,纪驰多看了两秒楼下,转身去开门,门外竟然是早到的赵钦。
    “纪总,”赵钦递给他一个挺大的木色纸盒,绳结打得像蛋糕盒,很方便拎,“物业说有东西转给您。”
    给纪驰送东西的人太多了,能让赵钦这个人精拿到纪驰面前,说明这东西被提前核实过来源、安全性和重要性,是他觉得有必要送到纪驰手里的东西。
    纪驰收下来,挺沉的一个盒子,他提到茶几上先放着,没着急打开。又走到窗边,那个人已经慢慢走远了,潮湿的暗色逐渐将他高瘦的身影吞食,像某个文艺电影的经典片段,雨后的拂晓,昏幽的路灯,落寞的拉长的影子。
    直到那人变成一个点,点又在街口拐角消失不见,纪驰才收回视线,回到茶几边坐下,若有所感地盯着那个袋子。
    像在做心理准备,好一会儿他才动作,把盒子拖到面前,缓慢地解掉绳结,打开它。
    淡雅的花香扑鼻而来。
    透白的包装纸,明亮的浅黄色,一束冬日少见的清新花束。
    纪驰看了好久,眼睛都没眨一下,视线又移到纸盒的另一边,把花束旁边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个保温杯,一个保温盒,打开一看,里头装的早餐还热着,是他们在一起时常吃的豆浆油条。
    这时候花香和油条香交杂在一起,竟然诡异的柔和。尝也不用尝,纪驰知道,这一定是他们小时候吃的那家油条。公司离那地方有点距离,就算路上不堵车,来回也得要一个小时,加上这么早要找开门的花店买花,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
    想着想着,纪驰眼前晃过刚才那条背影,单薄、落寞。他心里突然冒出句话。
    外面好冷,可他没戴围巾。
    顿了片刻,纪驰把花也从纸盒里抱了出来,他知道夏安远的审美一贯很好,这束花包得特别漂亮,是他会喜欢的风格。
    盯着累累叠叠的花瓣,很久,纪驰才发现花束边竟然还有东西,他伸手去够——巴掌大小的相框,藏得隐蔽,因为被相框裱起来的东西这么看着也是花的颜色,如果不仔细一点,根本发现不了。
    他把它拿了出来,没意识到自己呼吸的频率在加快。
    那是一面镜子。
    准确来说,是一面破碎的镜子。
    细碎的镜片分开又重组,被拼成完整一朵玫瑰的形状。
    夏安远又刷到给他推送的追人技巧博文,虽然知道这些网络文章翻来覆去讲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但他还是没忍住点了进去。
    “大大方方,主动出击,一开始接近对方时,不必掩饰对对方的好感和兴趣。”
    “在我们主动付出的同时,不妨适时地向对方请求帮助,让对方感觉被需要,或许更能赢得对方的好感。”
    “感情里面,如果付出热情太多,容易成为惹人厌烦的讨好,时而对他好,时而冷漠一些,比如你每天跟他道早晚安,当他态度有松动时,再缓下来攻势,欲擒故纵、若即若离最能吸引对方的注意。”
    “其实,人类天生有着对于未知的着迷。追求过程中允许不确定性的存在,不仅不会伤害彼此,还会勾起对方探索未知的好奇心,从而赋予关系一种充满神秘感的张力,而保持不确定性需要做的,就是避免在关系中过于频繁地表露心意。”
    读到这里,夏安远皱了皱眉,后面两条他尤其不赞同,保持距离不打扰到纪驰是应该的,但他不认同若即若离欲擒故纵是个好法子,既然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心意,那么无论纪驰态度怎么样,他都应该一直坚持下去,坚持一辈子都是应该的,而不是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法子。
    后面还有好多,“不经意的肢体接触在关系还不明确时,或许会成为彼此拉近距离的催化剂……”
    这个他没办法做到,他连见纪驰一面都好难好难。
    这段时间他工作安排得太紧,只能趁每天早上起床的时间给纪驰送花送早餐,日日都是一把黄玫瑰。在之前他在纪驰公司隔壁遇见的那家花店里买的,几大百一束的花,价格不便宜,一段时间下来,他都已经成了那儿的vip。
    夏安远还从没这么盼着算过公司发钱的日子,他想,纪驰不会猜不到黄玫瑰的花语,如果他收下了这些花,偶尔愿意回他一个早晚安了,自己就把黄玫瑰换下来,每天送他不一样的花,最贵最高档的花。
    长出一口气,夏安远还是关掉了手机,网上这些没有一条是他能用上的。其实他要是不受药物影响,头脑再清醒一点,该知道其实现在他应该搜索的关键词不是“如何追求心仪的人”而是“分手之后应该如何挽回”。
    贴满创口贴的手指夹了根烟,他盯着桌上一堆图案发呆,玫瑰、蝴蝶、月亮、钻石、星空……他用镜子碎片拼了好多,藏在每天的花里送给纪驰,也不知道纪驰有没有发现……想着想着,厨房突然传来“滋滋”的响声。
    刚听到时他还有点茫然,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煮了一包方便面,开火的时间大概在十多二十分钟之前,到厨房一看,锅都已经烧黑了。
    因为每分钱都得省着花,夏安远这天午饭没得吃了。好在下午付向明联系了他,把他其他工作都调开,给了他一个酒店地址,让他晚上赶到那里的饭局——他得在开拍前跟之前说好了的那个电影的导演编剧见个面。
    饭桌上人并不多,只有导演编剧和他们各自带来的几个朋友。再加上付向明坐在这里,他人本来就和善,跟几个导演又熟识,开场只是必要的几圈敬酒,大家就开始聊正事儿了,倒没有其他那些酒局的老毛病。
    导演对夏安远这个形象挺满意的,他手上现在筹拍的这个项目,说是微电影,其实更像记录片一点。
    主角是个在十八线小城市里长大,长相成绩都不错的男孩子。高考时父亲意外去世发挥失常,只考上一个末流本科,因为从没到过大城市,加上那时候情绪低迷,他一上大学被花花世界迷乱了眼,就此荒唐多年光阴,母亲再婚后因此和他断绝联系。主角在办公室上过班、干过销售、送过外卖、陪过酒、做过混混……出于对金钱的渴望和更上一层阶级的向往,最终一步接一步走向了深渊。
    故事结局是什么样的,他们没说。导演年纪并不大,说话时架势却老成,夹着烟对夏安远笑,说他这个形象和气质都挺对的,也不用增肥减肥什么的,到时候跟表演老师学几招,头发再剪剪直接上就行。
    其实夏安远还没跟他们见面时觉得挺奇怪,规模和投资都不怎么大的一个纪录片式电影,怎么付向明一个大老总这么上心。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导演是他大学时候的师兄,导演当时为了帮付向明拍他的毕设,两人困在无人区好几天才被人救出来。生死之交的情谊自然不同别人。
    “安远,床戏能接受吗?”付向明开他的玩笑,“你听听这剧情,后半段我估计少不了。”
    被这么一问,夏安远有些懵,他不清楚娱乐圈拍戏的套路,迟疑地问:“……是真做吗?”
    付向明乐了:“真做你就不接了?”饭桌上的人都哈哈笑,“怕什么,为艺术献身嘛。”
    听他们这么说,夏安远松了口气,也跟着淡淡一笑。
    “放心,也就是意思意思,”付向明笑着笑着低下声,小声问,“要不然回头先把剧本给你,你给纪总报备一声?”
    吃了两筷子菜,见他们师兄弟几个聊得开心,夏安远打了声招呼去了洗手间,抽完一支烟正要出去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挺眼熟的人,他愣了愣,才记起来这人是那天和纪驰一起打高尔夫的那位刘总。
    想起那天他看着自己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夏安远就觉得浑身不适,他不想跟他正面碰上,但人快要到跟前了,他只能退回洗手间去,找了个隔间进去反锁了门。
    隐约听到脚步声,不止一个人,紧接着是放水的声音,把他们交谈声掩盖。夏安远只隐约听到一点,但其中有乔家两个字,他听得更仔细了,艰难地拼凑出信息来。
    “是嘛,他们家现在这局势可有意思得很,那乔家……他想让我们站队,也得拿出诚意来你说是不是。”
    “三瓜俩枣地就想……他给陈家开什么条件,又给咱们开什么条件?今晚这局……还美名其曰……我看呐,其实他最看重的只是你们家南边那条航线,其余……”
    “没关系,”这两股水声停了,另一阵水声又响起来,“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我外头生的那个也……老哥,看你的了……事成咱们……”
    脚步声又走远,夏安远过了好几分钟才悄悄开门出去。
    虽然那两个人没有提他们家是哪家,这个“他”又是谁,但不知道怎么,夏安远直觉他们说的是纪驰和纪家。
    东西都准备好了……
    什么东西准备好了?他们想对纪驰做什么?
    夏安远忧心忡忡地想着,要不然先给纪驰发条短信提醒一下?但如果不是他猜想的这样的话,会不会对纪驰的生意有影响?
    不知不觉间他到了走廊尽头,站了片刻,还是决定先给纪驰打个电话说一声。正要拿出手机,听到有人叫他名字。
    “小远?”
    抬头一看,竟然是好久不见的齐铭,“你怎么在这儿站着?来找驰哥?”
    一听这话,夏安远心脏就突然跳起来:“驰哥也在这儿?”
    “在啊。”齐铭笑笑,“我刚才还问他呢,怎么这么些日子没见着你了。今天跟几个老总谈生意,我来溜个边儿认个人儿,差不多就准备走了,没成想碰着你。怎么,要我带你进去吗?哦对,你别担心,这会儿他们该聊的差不多都聊完了,你去没事儿。”
    看来齐铭这个粗神经并不知道他跟纪驰的事情,夏安远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带着夏安远往包厢走,很是豪气地一推门,笑道:“驰哥,你看谁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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