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康作为代表,自然也得硬着头皮解释:“今日我等去了鹿苑,没想到,没想到陛下也在,元郡主不小心冲撞了陛下,这才……”
    世子的脸色白了白,冲撞了景元帝?
    他努力定神,这才又问:“贤侄,还请将事情细细说来。”
    陈少康说得简陋,省略了前因后果,叫世子有些迷糊。
    陈少康在心里暗暗叫苦,不得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等说完后,花厅内的少年都不敢出一声气。
    今日撞见景元帝,自上而下,就没一个不怂。
    那名为十六的车夫一刀砍了小郡主的马,让这些从来没见识过血的人吓了一跳,别说是被吓得呆愣的小郡主。
    那热血劈头盖脸将她浇灌一身,怕是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画面。只要一想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当事人。
    就算是他们,现在也是惊甫未定。
    如果不是出于情谊,他们现在早就四散回家,根本不可能跟着陈少康一起回到这。
    世子听完几个小辈的话,花了点功夫总算镇定了下来。先是礼数周到地谢过他们,又一一安排了下去,等到将这些小辈都送走之后,他才急匆匆地赶到正院去拜见老敬王。
    “父王,陛下此举,是不是厌恶了阿元?”
    世子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知老敬王,脸上露出少许无奈。
    自家的孩子自己清楚,这小姑娘被娇纵得有些过分,出门在外口无遮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养成了那跋扈的性格。
    从前不知天高地厚,因着她郡主的身份,别人也就忍让了,可现在冲撞到了皇帝的跟前,景元帝怎可能忍?
    “阿元是小辈,陛下处罚就是处罚了,倘若他真想要阿元的命,现在也不可能活着回来。”老敬王缓声说道,“将阿元压在府里,不许她再出去。”
    老王爷虽然很喜欢这个小孙女,可不代表他愿意让她继续这么惹是生非下去。
    平时有些活泼,那是不错,可是到了正经事面前还不长眼色,就有些太不知进退了。
    前些时候皇帝陛下不经内阁的允许就出兵讨伐的事情,已经在朝廷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如果不是取得了胜仗,又引得百姓自发祝贺,怕是不能够那么轻易压下来。
    那个时候老敬王就知道景元帝的心中,是有自己的成算的。虽然看着有些肆无忌惮,不过也有自己的准则。
    现在赫连元活着回来,就说明这件事到此结束了,不然以皇帝当时就发作的脾气,也没有必要留着。
    老敬王安慰完有些温吞的世子,就将他给打发走了。
    老王妃当初生下来两个孩子,年长的那个孩子更像老敬王一些,虽然不怎么说话,可是非常沉稳老练,可惜的是还不到二十岁就病死了。
    现在的世子,是嫡次子,比起他的兄长来说,确实有些逊色,虽然非常温柔,可温柔,不代表不能御下。
    偏偏这世子却是温柔到有点懦弱,没有法度,总是瞻前顾后,就令人有些失望。
    他选中的世子妃也和他是相似的脾气,这样两个人也不知将来要怎么掌控这座王府。
    老王爷一想到这些烦心事儿,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只是……
    不知道今日,在皇帝陛下的马车里,藏着的究竟是谁?
    竟是让陛下轻车简便,只带了寥寥几个人出行。
    有趣。
    老王爷手里抓着的两颗核桃不断地盘着,发出轻轻的咔嚓声,苍老的脸上露出少少的笑容。
    想必这个消息,对于深宫之中那位太后来说,正是急需。
    他倒不是想与皇帝作对。
    景元帝这样的铁血手腕,他是疯了才会这么做。只不过,皇帝如此苛待他家小姑娘,他不过漏了一两句言语,又能如何?
    …
    容府,小院。
    惊蛰趴在床上,有些痛苦。
    去见乌啼的时候,因着心中非常高兴,所以惊蛰骑马的时间就长了一点,哪怕容九几次三番让人来问,他也只是推脱。
    后来,是容九亲自过来,才给人薅下来。
    惊蛰抱着乌啼的脖子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才被人拖走了。
    结果人一上马车,那兴奋的劲头过去,就昏昏欲睡。
    容九按着惊蛰的头躺在膝盖上,让他一路睡了回来。
    虽然路上,惊蛰隐隐约约听到外面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可他到底是太困了,稍有动作被容九按了下来,听他安抚了几句,又直接昏睡了过去。
    他直接睡到了回府的时候才醒。
    下马车的时候,原本惊蛰是想自己踩着凳子下来的,结果两条腿软得跟棉花似的,差点没摔倒。
    ……这也太废了。
    惊蛰趴在床上,狠狠地抱紧枕头。
    他平时干活不少,身体也算强健,原本以为这一回总算能稍微练一练,结果没想到下来了,还是这个软趴趴的样子。
    这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
    “啊!”
    惊蛰惨叫一声,哀哀说道:“容九,我这是骨头,不是面筋,好痛。”
    容九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是喜欢得恨不得留在那里吗?”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按揉着惊蛰的大腿,那酸痛难忍的感觉,让惊蛰忍不住抽抽。
    男人的手劲实在是太大,虽然是在给惊蛰放松身体,可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把他当做是面在和着。
    惊蛰有点理亏,小声:“这一回,我没擦破皮。”
    “那是因为,我让人给你的马鞍特地换了。”容九冷冷地说道,“若是真的急行军,今日的马鞍根本不足够。”
    正常骑马用的马鞍,无需多时,就能将人的皮肤活活擦破。这本就是一项需要经年累月锻炼的活动,直到身体适应后,才能习惯于这种种反应。
    惊蛰要是想练习,容九自然不会拦着他。
    只是,每每见到惊蛰身体不适,男人看着就老大不高兴。
    惊蛰:“我没指望能练出个什么德行,上马能跑就行了。反正再没两日,也得回宫去。”
    他没忘记这一日的快活,是用什么代价换回来的。
    惊蛰测过头去,看着容九:“你身上的伤势……”
    “无碍。”容九冷淡地说道,“比起你,肯定不算什么。”
    话音刚落,他掰着惊蛰的骨头咔哒一声,惊蛰将脸埋在了被子里哀哀叫唤,觉得自己没被乌啼颠坏,却是要被容九给掰坏掉了。
    等容九给惊蛰按完,那人早就在床上睡得东倒西歪。
    容九将被子给惊蛰拉上,这才慢吞吞地洗手。
    容府之行,并不是突发奇想。
    是在康满之事前,就定下来的。
    倘若惊蛰真的动手,这第一次杀人的惊恐,或许会让他的情绪波动太大,男人早就做足了准备,这容府,也不过是安抚的手段之一。
    奈何,奈何。
    容九擦手,回头看着惊蛰的睡颜。
    屋外,早就有人候着。
    在男人出来时,很快禀报。
    “柳氏,岑良身边,已有多人布置,绝不会让她们靠近这里。”
    男人的声音冷淡,轻缓。
    “不会再有下一次意外,对吗?”
    来人额头冒汗,知道今日小郡主的事,已经足够让景元帝不高兴,自然深深低下头去。
    “不会再有。”
    这样的宽容,可一不可再。
    他还想活命呢!
    …
    惊蛰在容府的日子,过得有些快活。
    每日睡到自然醒,得空的时候,就满屋子转悠,时常让人找不到,眨眼间又从一个奇特的角落里钻出来。
    他对这房子,远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熟悉。
    每到下午,惊蛰就会去书房里看书。那些书,自然不再是岑玄因的收藏,取而代之,是许多珍惜的古籍。
    惊蛰不知它们是古籍,自不知其珍贵。
    可书籍本来就是极其难得的东西,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每次抱着它们看的动作,也是轻之又轻。
    容九不是时时都在。
    很多时候,他人也是不在这里。
    这可看不出是个休养的人该做的事,可偏生惊蛰也逮不到他,偶尔醒来,人就已经不在身边。
    好在每天晚上都还是会回来。
    惊蛰定时定点检查容九腰腹的伤口,直到它终于愈合,不再有崩裂的危险,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这是最后一夜。
    容九回来的时候,就与惊蛰说过,明日就要回宫去。
    惊蛰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这是早就预料得到的事,他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宫外。
    就算容九有再大的权势,也很难打破某些既定的界限。
    不过,人躺在容九的怀里,惊蛰的心里却是在盘算着事,人就显得安静许多。
    容九一只手搂着惊蛰,一只手却是在看文书。
    惊蛰抬头看过,都是些看不懂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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