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切,与我有何干系?”
    不论是太后,还是康妃,甚至是其他任何人都好,他们对北房的觊觎,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惊蛰,根本不知道此地的秘密。
    “哈哈哈哈哈……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七蜕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却充满恶意,“别的不知道,难道无忧的死,你也不知情吗?”
    惊蛰微顿,仿佛还能再想起那一日手里湿腻的感觉,鲜红刺目的热血洒在他的脸上,手上,身上,令人作呕的味道,几乎将他完全笼罩。
    那不是惊蛰第一次闻到血味,却是第一次如此生厌。如果不是容九把他带走,惊蛰怕是会吐在那里。
    “无忧,的确是死在我的面前,甚至于,审问你和八齐时,我也正在旁听。”惊蛰听到自己这么说,“可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东西。”
    他抓着七蜕的下巴,强迫着人抬起头。
    “是谁,告诉你们的。”
    你们。
    是了,惊蛰知道,除了七蜕外,八齐也参与其中。不然,刚刚进门前,他不会那么用力地抓着惊蛰的手腕。
    一路赶来北房,惊蛰并非不知可能有诈,可三顺既在北房,他就不得不来。
    可要把慧平送出去,那还是可行的。
    七蜕紧闭牙关,什么都不说。
    “只有你一个来?这不像话,八齐呢?”惊蛰淡淡地说着,“是他有别的任务,还是……连他也不支持你,不愿意动手。”
    惊蛰这话,显然踩着七蜕的痛脚,令他再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到底给八齐吃了什么迷魂汤?不仅是八齐,就连明雨,三顺,甚至还有无忧,全都被你所蛊惑!三顺,你清醒一点,你以为陈明德的死,和惊蛰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三顺的力气毫无变化,就连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厚实:“德爷爷临死前,让我跟着惊蛰。”
    不管陈明德的死,和惊蛰到底有没有关系,可他听陈明德的话。陈明德死前说的话,对三顺的束缚力最强。
    他说什么,三顺就做什么。
    三顺的话,很显然刺激到了七蜕,让他的身体都颤抖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当初长寿那么拼尽全力想要活下来,却还是死了,你知道,带头对承欢宫动手的人是谁吗?”他猛然抬起头,带着无尽的恨意,“是你的朋友容九!”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都怀揣着无尽的情绪。
    “长寿的死,与你有关;无忧,是死在你怀里;陈明德更是或多或少,都因你而死……惊蛰,我为什么不恨你……”七蜕咬着牙,“你们倒是好,将北房弄得团团糟,就拍拍屁股走人,唯独留着我和八齐在这受苦!”
    所有熟悉的人,几乎都死了。
    一个接着一个离去,最后来来往往,竟然只剩下他们两个。
    惊蛰,明雨,三顺……他们倒是能在外面吃香喝辣,唯独他们连这泥潭都挣扎不了,这何其不公!
    就连最后,就到这个时候,连八齐,都在这临门一脚,想要给惊蛰说话。
    “七蜕,我觉得,有些事情可能没我们想那么糟糕。”八齐的声音有点颤抖,“你想想,惊蛰要是真那么冷血无情,为什么会为了三顺赶过来?”
    七蜕听到这话的情绪是什么来着?
    ……噢,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记得自己提高了声音,却怕打草惊蛇,不得不强行压低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恨:“八齐,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忘记他是怎么对我们的了?”
    八齐咬牙:“我知道。”
    他们现在的生活,对比过去,是难以想象的炼狱,可是惊蛰……
    八齐真的不觉得,惊蛰有他们想象中那么恶劣。
    七蜕打断了八齐的话,凶恶地说道:“他能把明雨和三顺拉出泥潭,为什么对我们却不能,这都要怪他。”
    八齐试图辩解:“不是,七蜕,你难道忘记,之前他也是问过我们的……”只是那个时候,七蜕和八齐,并不知道北房日后会是这么凶险,都拒绝了惊蛰。
    八齐隐隐记得,惊蛰甚至曾问过无忧,至少在这件事上,惊蛰本来就没有必要……只是出于善意,才会提点他们。
    七蜕何尝记不得八齐说的那些?
    然连日的惊恐与害怕,早就要把七蜕都逼疯,他猛地看向八齐。
    他的眼底,带着残忍的恶意。
    “八齐,我们从入宫到现在,就一直在一起,告诉我,你会听话的,对不对?”
    那时,八齐的反应是什么,七蜕已经有点忘记。隐约间,八齐好像冲上来与他说着什么,声音忽大忽小,几乎都听不清楚。
    他记得那一瞬间腾空的怒意,他记得几乎烧干理智的怒火,他用力掐住八齐的喉咙,几乎变成个恶鬼。
    “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给惊蛰说话!”
    七蜕歇斯底里,如同现在此刻。
    那声音近乎重叠在一处,带着冲昏头脑的杀气。
    “都去死!”
    惊蛰猛地站起来,脸上血色倒退:“三顺,你看好他。”
    他一瞬间想到了八齐有可能的遭遇。
    他匆匆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身后七蜕再在叫喊什么,惊蛰已经听不到,他冲到刚才他们说话的屋舍。
    七蜕和八齐既有准备,就肯定会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不会走远。就算真的爆发了争吵,也应该就在附近。
    当惊蛰绕着屋舍走了一半,才终于在一处窗户底下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八齐。
    惊蛰跑了过去,将人翻过来的时候,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八齐的脖子上,好一圈明显的淤痕。
    他探手去摸八齐的鼻息,尽管很微弱,却并不是没有。
    惊蛰猛然泄了口气,差点栽倒在地上。
    “八齐,八齐,你醒醒?”
    惊蛰轻轻用手背拍打着八齐的脸,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八齐呻吟着,勉强醒了过来,却在清醒的那瞬间,就拼命咳嗽着,抓着喉咙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抠破皮肤。
    惊蛰抓住八齐的手,“八齐,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来,呼——吸——”
    他的声音很平稳,给人一种坚定有力的感觉。
    “七蜕不在这,你不会有事,所以,呼吸,来……”
    在惊蛰的帮助下,八齐总算勉强稳定住自己的呼吸,从那种将要被勒死的窒息感里逃脱了。他抓着心口,整个人虚软得很,瘫坐在地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是惊蛰用力把他半抱半拉起来:“你不能再在地上坐着,你现在的住处在哪,我带你回去。”
    虽然没有炭火什么的,不过,在屋内休息,总比在外面要强得多。
    八齐一把抓住了惊蛰的手腕,声音尖锐:“不能,不可以进屋。”他本该没什么力气,可刚才惊蛰说的那句话,却让他猛爆发起来,抓着惊蛰的力气,就如进门那一刹那。
    惊蛰沉默了一瞬:“……抱歉。”
    八齐最没想到的,就是这句话。
    “什么?”
    “七蜕说的那些话,有真有假,很多都不是实情,不过有一件却是说对了。”惊蛰抿着唇,“我的确知道北房的危险。”
    尽管不知威胁从何而来,可这里到底是危险的。
    “我应该,提醒你们注意才对。”
    “你已经提醒过我们。”八齐的声音嘶哑,摇着头说道,“出事后,你不是一直问我们,要不要离开北房去吗?”
    八齐看着惊蛰。
    “其实当时,我就隐隐猜到你的言外之意,可我还是拒绝了。”脖子上的红肿淤痕,让八齐连说话都带着剧烈的痛苦,“惊蛰,我们已经二十来岁,再没有前途。出去后,又能做什么?”
    他低下头来。
    “没有谁,需要为其他人的选择负责。”八齐轻声说,“七蜕只是……被恐惧冲昏了头脑。”
    惊蛰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
    “……不能进屋,那你先与我到杂林去。”惊蛰道,“三顺和七蜕在那里。”
    八齐无力地点了点头。
    惊蛰搀扶着八齐,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终于走到杂林时,却发现原本应该在这的三顺和七蜕却是不在。
    惊蛰一愣,猛地看向刚才三顺站着的地方。
    树干上的血痕还在。
    地上踩出来的雪印也在,可人却不翼而飞。
    八齐的声音虚弱,带着一点惊慌:“惊蛰,你应该也发现,北房……很不对劲。”
    “嗯。”惊蛰低声,“我们刚才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可是整个北房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不可能。
    就算现在入夜,也应当会有活动声。
    可这么多亮着的屋舍,却是连一个起身走动的人都没有;外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管是主子还是宫人,没有人出门查探情况……整个北房,就好像只剩下他们几个能吐气的人。
    八齐:“这种情况,是在半个多月前出现的。”
    他还是很虚弱,需得靠着惊蛰搀扶他的力气,才能勉强站得住。
    七蜕和八齐一直生活在北房,对外头的皇宫生活虽有向往,可在过了二十岁后,就已经没了进取的心思。
    毕竟不管他们怎么往上爬,将来都会是这样不入流的小内侍。
    熟悉的地方呆惯了,就不想挪动。
    拒绝惊蛰时,他们多少是带着侥幸的心理,从前他们在这北房待了多久,却是一点事都没出,现在,也应当是这样……吧?
    可是大半个月前,北房的变化,却几乎吓疯了他们。
    八齐:“最开始,是那些伺候的宫人,他们一个个变得僵硬,就好像,一点接着一点失去了活气,就好像……变成了木头人,或者是怪物……”他的声音带着尖锐的恐惧,仿佛随着他的讲述,那些惶恐也再一次跟着侵蚀而来。
    他们能发现异常,那些主子们,自然也有感觉。
    惊恐之下,这些已然在北房混吃等死的主子们,头一回打算闯出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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